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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抒情的回声-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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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门之前,这是一个谜,谜底,被门挡得严严实实。
    也许,有很多次你只是不假思索地把门敲得咚咚作响,并且总是不费任何周折就敲
开了那些关着的门,敲门之后,并不会出现什么惊人的、出人意料的东西,也没有任何
戏剧性的变化,一切如常。你的敲门声转瞬间便消失在寂静之中,消失在人与人之间那
种千篇一律的问候和寒暄声里……
    但是——(又来一个“但是”!在一个又一个“是”之后,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两个
“但是”,就像人生的路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两个转折点,从而使笔直的坦途中出现了一
些曲线。假如永远是直线的话,将会多么单调和乏味!)——但是,有一天,你走到一
扇门前,却失去了往常的那种轻率和漫不经心,你紧张了,犹豫了,你的手举到了门前,
竟久久没有叩上去。在你面前的,可能是一扇精巧的小门,或者是一扇平平常常的木板
门,也可能是一扇沉重的铁门……
    想象一下吧——
    假如你是一个离乡背井几十年、又从未得到过家中信息的游子,这一天,你终于回
到了家门口。还是几十年前的那扇门,然而门里的人呢?他们是否还在这里住着?是否
还都活着?是否还记得你并且欢迎你?你多么渴望马上知道门里的一切,然而你又害怕
知道。于是你的手只是在门前颤抖着,久久叩不下去……
    再譬如,你正在热恋之中,你默默地、苦苦地爱着一个人,然而那个被你爱着的人
却一无所知。你终于下决心要把心中的恋情向你的意中人和盘托出,于是你步履维艰地
走到了他(或者她)的门口……你能漫不经心地在那扇门上敲出声音吗?
    假如你是一个身患疑症的病人,终于到了可以知道最后诊断的时刻,你去叩医生的
门;假如你是一个信心不足的学生,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魂、精疲力尽的考试之后,终
于等到了该发榜的日子,你去叩主考老师的门;假如你是一个一时误入迷途的人,这一
天,你返悟了,你怀着羞悔的、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曾经诲劝过你,却被你断然拒绝
过的朋友的门口……在这样的时刻,你怎么会不假思索、冒冒失失地敲响那些关着的门
呢! 
关在这些门里的谜底,对于你是那么重要,在你的敲门声以后出现的,可能是最美
好的希望,也可能是最痛苦的失望。这种选择迫在眉睫而你却无法知道那将看到的结果。
门呵,毫无缝隙的门,所有的一切都被关在里面,锁在里面!你想得到,又怕失去;你
想进去,又怕受阻,你怕那门永远紧锁着,根本没有人会在里面理会你的叩问(是呵,
有些门是敲不开的!)所以你紧张了,犹豫了,那扇关着的门未被你敲响,你心里却已
经冬冬地擂起了急鼓……
    是的,敲门,有时候需要勇气,需要一往无前的胆量,甚至需要一点冒险的精神。
有些人,就是因为在一扇两扇门前犹豫得太久,不敢用自己的手在门上敲出声音来,终
于失去了一生中再不重复的机会,只能在成功的门外终生徘徊……
    举起你的手来,朋友,既然你打算从这里走进去、走过去,你就不应该犹豫。让那
扇关着的门在你的叩击下响起来吧。
    笃、笃、笃……
    有人敲门。
                   1984年11月于上海
历史
     

    历史是什么?
    它看不见摸不着没有固定的形态。然而它涵盖着所有流逝的岁月。没有人能够躲避
它的剖视。就像一个人在海里游泳,无法摆脱海水的拥抱一样,你跃出海面潜入海底,
海水还是要淹没你。哪怕你变成一条飞鱼,展翅在天空滑翔,最后免不了仍会落进海里。
没有人能够超越历史。
    然而,历史是什么呢?
     

    一片土地的沧桑变迁可以是一部历史。
    一个民族的盛衰兴亡可以是一部历史。
    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可以是一部历史。
    一个人的生活旅程可以是一部历史。
    一场战争可以是一部历史。
    一场球赛可以是一部历史。
    历史可以很长很长,长如黄河扬子江,生命的旅途有多么漫长它就有多么漫长,人
类的年龄有多么古老它就有多么古老。
    历史可以很大很大,大如东海太平洋,世界有多么辽阔它就有多么辽阔,宇宙有多
么浩瀚它就有多么浩瀚。
    历史可以很短很短,只是一个冬天或者一个夏天,只是抽一支烟的片刻,甚至只是
眨眼瞬间。
    历史可以很小很小,小到一个庭院,一孔窑洞,甚至小到一个蚁穴。
    过去的一切都是历史。
     

    历史不是一张白纸,你想涂成什么颜色就可以是什么颜色。
    历史不是一块橡皮泥,你想捏成什么模样就可以是什么模样。
    历史不是一块绸缎,任你随心所欲剪裁成时髦的衣裳装饰自己。
    历史不是一把吉他,任你舞动手指在弦上弹出你爱听的曲子。
    历史是出窑的瓷器,它已经在烈火的煎熬中定型。你可以将它打碎,然而还原起来,
它仍是出炉时的形象。
    历史是汹涌的潮汐,它呼啸着冲上沙滩时人人都为之惊叹。它悄然退落时,许多人
竟会忘却它的磅礡,忘却它曾经汹涌过,呼啸过。然而海滩忠实地记录着它的足迹,没
有什么力量能将这足迹擦去。
    白蚁可以将史书蛀得千孔百疮,但历史却不会因此而走样。装潢精致堂皇的典籍未
必是真历史。 
墨,可以书写真理,也可以编织谎言。谎言被重复一千遍依然是谎言,真
理被否定一万次终究是真理。
     

    是的,历史是起伏的潮汐。涨潮,未必是历史的峰巅;落潮,也不是历史的中断,
更不是历史的倒退,落潮后必有涨潮。
    在历史的潮汐中,个人只能是其中的一簇浪花。有人一生都想做一个冲浪者。脚踏
着冲浪板,在迭起的浪峰上作种种令人赞叹的表演。然而他们不可能永远凌驾于浪峰之
上,潮头总要把他们打入水中。而那些企图逆流而动的弄潮者,在历史前进的惊天动地
的涛声中,他们的呼喊留不下一丝回声。
    历史将前进,这是必然。
墙的碎片
    友人从德国回来,带给我一块小小的混凝土,这原是柏林墙的一部分,一件颇为时
髦的礼物,可以引人遐思。
    这是一块大如鸡蛋的混凝土,有一寸见方的平面,当年在柏林墙上曾面对着西德一
方。平面上色彩斑驳,如同油画的残片。画的是什么我难以猜测,深蓝的像是天空,灰
白的像是冰雪,也可能是一只瞪得大大的充满惆怅的眼睛局部……画的作者为谁也已永
难考证。也许是一个孩子,曾在电网高耸的墙上用色彩表达他对自由的理解;也许是一
位少女,曾含泪在墙上用画笔描绘她对亲人的思念:也许是一位老人,曾在昏暗的夕照
中举起颤抖的手,用他的画叙述当年血火弥漫的恶梦……你愿意怎么想都可以,因为倒
坍的高墙已不可能复原。这块小小的混凝土,只是从一段漫长而沉重的历史乐章中迸出
的一个短促的音符。
    由一块混凝土想到一堵墙,又由一堵墙想到一段历史,想到一种人类社会的畸型现
象。人的思维是多么奇妙。
    一个以墙作为标记的时代,当然是一个可悲的时代。墙可以阻挡视线,可以囚禁肉
体,可以封锁笑声和哭声。然而墙却无法阻挡两边的亲情。
    友人告诉我,这块柏林墙的碎片,花了他三马克。墙居然变成商品,可以卖钱,这
似乎有些荒唐。不过我想,人们掏钱买这些墙的碎片时,应该是怀着崇高的愿望,愿世
界和平,愿天各一方或者咫尺天涯的亲人都能团圆,愿可悲的历史不要再重演……
    是的,此刻在我的书架上,有什么东西会比这块小小的混凝土更引人深思呢?
                           1991年2月
假如你想做一株腊梅
    果然,你喜欢那几株腊梅了,我的来自南方的朋友。
    你的钦羡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我的书桌上,停留在那几株刚刚开始吐苞的腊梅上。
你在惊异:那些看上去瘦削干枯的枝头,何以竟结满密匝匝的花骨朵儿?那些看上去是
透明的、娇弱无力的淡黄色小花,何以竟吐出如此高雅的清香?那清香不是静止的,它
无声无息地在飞,在飘,在流动,像是有一位神奇的诗人,正在幽幽地吟哦着一首无形
无韵然而却无比优美的诗。腊梅的清香弥漫在我的屋子里,使我的小小的天地充满了春
天的气息,尽管窗外还是寒风呼呼、滴水成冰。我们都深深地陶醉在腊梅的风韵和幽香
之中。
    你久久凝视着腊梅,突然扑哧一声笑起来:
    “假如下一辈子要变成一种植物的话,我想做一棵腊梅。你呢?”
    你说着笑着就走了,却留给我一阵遐想。
    假如,你真的变成一棵腊梅,那会怎么样呢?我默默地凝视着书桌上那儿株腊梅,
它们仿佛也在默默地看着我。如果那流动的清香是它们的语言的话,那它们也许在回答
我了。
    好,让我试着来翻译它们的语言,你听着吧——
    假如你想做一棵腊梅,假如你乐意成为我们家族中的一员,那么你必须坚韧,必须
顽强,必须敢于用赤裸裸的身躯去抗衡暴风雪。你能么?
    当北风在空旷寂寥的大地上呼啸肆虐,冰雪冷酷无情地封冻了一切扎根于泥上的植
物,当无数生命用消极的冬眠躲避严寒的时候,你却应该清醒着,应该毫无畏惧地伸展
出光秃秃的枝干,并且要把毕生的心血都凝聚在这些光秃秃的枝干上,凝结成无数个小
小的蓓蕾,一任寒风把它们摇撼,一任严霜把它们包裹,一任飞雪把它们覆盖……没有
一星半瓣绿叶为你遮挡风雪!你能忍受这种煎熬吗?也许,任何欢乐和美都源自痛苦,
都经历了殊死的拚搏,但是世人未必都懂得这个道理。
    假如你想做一棵腊梅,你必须具备牺牲的精神,必须毫无怨言地献出你的心血和生
命的结晶。你能么?
    当你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迎着风雪开放出你的小小的花朵,你一定无比珍惜这些美
丽的生命之花。然而灾祸常常因此而来。为了你的预报春天信息的清香,人们的刀斧和
钢剪将会无情地落在你的身上。你能承受这种牺牲么?也许,当你带着刀剪的创痕进入
人类的厅堂,在一只雪白的瓷瓶或者一只透明的玻璃瓶里默默地完成你生命的最后乐章
时,你会生出无穷的哀怨,尽管有许多人微笑着欣赏你,发出一声声由衷的赞叹。如果
人们告诉你:奉献和给予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你是不是同意呢?
    假如你想做一棵腊梅,你必须忍受寂寞,必须习惯于长久地被人们淡忘冷落。你能
么? 
    请记住,在你的一生中,只有结蕾开花的那些日子你才彼世界注目。即使是花儿盛
开之时,你也是孤零零的,没有别的什么花卉愿意和你一起开放,甚至没有一簇绿叶陪
伴你。“好花须得绿叶扶”,这样的格言与你毫不相干。当冰雪消融,当温暖和春风吹
绿了世界,当万紫千红的花朵被水灵灵的绿叶扶衬着竞相开放,你的花儿早已谢落殆尽。
这时候,人们便忘记了你。春之圆舞曲是不会为你奏响的。
    假如你问我:那么,你们何必要开花呢?
    我要这样答你:我们开花,决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是为了献媚,只是为了向世界展
现我们的风骨和气节,展现我们对生命意义的理解。当然,我们的傲骨里也孕藏着温柔
的谦逊,我们的沉默中也饱含着浓烈的热情。这一切,人们未必理解。你呢?
    我把做一棵腊梅的幸与不幸、欢乐与痛苦都告诉你了。现在,请你告诉我,你,还
想不想做一株腊梅。
    哦,我的南方朋友,我把腊梅向我透露的一切,都写在这里了。当你在和煦的暖风
里读着它们,不知道你还会不会以留恋的心情,想起我书桌上那几株腊梅。此刻,北风
正在敲打着我的窗户,而我的那几株腊梅,依然在那里默默地绽蕾,默默地吐着清幽的
芬芳……
生命
    假如生命是花。花开时是美好的,花落时也是美好的,我要把生命的花瓣,一瓣一
瓣撒在人生的旅途上……
    假如生命是草。决不因此自卑!要联合起所有的同类,毫不吝惜地向世界奉献出属
于自己的一星浅绿。大地将因此而充满青春的活力。
    假如生命是树,要一心一意把根扎向大地深处。哪怕脚下是一片坚硬的岩石,也要
锲而不舍地将根须钻进石缝,汲取生的源泉。在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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