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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卧底 作者:刘书宏(老蛋)-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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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闪光灯频频闪烁,我知道要么是我们自己的宣传部门,要么是报社负责跑法制的记者。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脸护住,不让拍。
  除了闪光灯,还有威严的吆喝声。我侧了侧脑袋,记者、便衣还有女警黑压压站了一大片,门外的警车闪烁着警灯,拍照拍了一会儿,然后挨个地验身份,身份证、暂住证,然后挨个上车。
  出了浴室的门,周围有过路的群众围观,也有出租车停下来围观。
  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这些围观的人当中一定有九喜浴室的常客。
  在车上,我看见了阿珠,她面如死灰。
  最让我意外的是我竟然看见了王梅。竟然也和阿珠一样也是面如死灰,我心里一惊。她应该没事啊,难道她也在三楼被抓了吗?她不是早就不在三楼干了吗,她不早就在一楼做普通的按摩了吗?
  一定是误会了,一定是误会了。
  我想,等到了局里,我一定要替王梅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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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局里,我才知道,我没有误会,王梅在三楼被抓了现行。
  我永远也无从想象王梅当时的动机,也许是为了多赚点钱,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行业的本质就是有难以改掉的习惯,也许男人永远也不懂女人。
  我不知道,不知道女人是怎么想的,她是那样地爱王大毛,为什么她还要背着王大毛那样呢?
  从九喜浴室抓去的姑娘分两拨,一拨是从事正常按摩活动的和未参与色情组织的工作人员,确信清白就放人,一拨是从事色情活动并且参与组织的工作人员,留下了。
  阿珠、王梅留下了,后来分别被判处劳教。
  后来我一直想去看看她们,但是总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去成,后来等我去了报社,再想去看的时候,她们已经释放,从此再也没有消息了。不知道是回家了,还是去了别的城市,还是就留在了这个城市,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娜姐当夜没在,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外出请客户吃饭,然后去唱歌到很晚回来。回来的时候浴室已经空了。
  第二天一早,我和王大毛以及几个姑娘一起回到了浴室。
  一整天,我们俩什么话也没说。我想问他还是不是回家,或者一个人回家,是不是找找找车票在哪里。
  无数的话到了嘴边,但都没有说出来。
  娜姐吓坏了,和我们说了几句话,就跟男朋友走了。说过两天来再看我们。
  王大毛一句话也没说,让我非常担心,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王大毛。
  当天夜里,我们俩依然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二天,又有几个姑娘回来了,其中有一个是曾经在酒店门口看见我和明丽吵架的那个。
  姑娘们都知道王大毛和王梅的事情,我当时正在宽慰王大毛,宽慰他想开点,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别想那么多了,找到车票自己先回家吧。
  王大毛一言不发。
  姑娘们知道这个浴室是不可能再开了,纷纷收拾东西坐车回家,她们走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都跟我和王大毛打招呼,无一例外地都宽慰宽慰王大毛。
  但是,奇怪的是,他们竟然也宽慰我。好像我跟王大毛一样。而且,王大毛一直不说话,但好不容易说出话来却是宽慰起我来。他说:“冬啊,想开点,啊!这种事情就得想开点,别往心里去。”
  搞的我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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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她们宽慰的没错,我比王大毛强不了多少,甚至比他还糟糕。
  我经历了我一生中我认为最惨痛的事件,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在他的青春中最羞耻、最难以启齿、最无法接受的事件,这件事情彻底毁灭了我对爱情、婚姻和女人的看法。摧毁了我对整个人生的认识,迫使我重新去认识生活。
  我经历的这个事件几乎让我成为一个杀人犯,成为一个亲手毁灭掉我的事业,毁灭掉我的青春,毁灭掉我所能毁灭掉的一切。
  大年二十三的晚上,就是端掉九喜浴室的当天,另外一队人马外出执行另一个任务,该任务是端掉位于外环线的一个色情窝点,执行完任务之后,在回来的路上,发现路边的树林里停了一辆宝马轿车,这么晚停在路边的树林里,而且里面有动静,引起怀疑,于是就过去进行盘查,当场在里面抓住两个被怀疑是进行卖淫嫖娼的人。这两个人一个是经常组织各种演唱会的经纪人,姓毛,就是曾经在九喜浴室里洗澡看到我并且转告给高明丽的那个毛老板,另一个是我刚刚登记结婚的法律上的妻子,高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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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明丽和毛老板在外面偷情被意外抓住,毛老板关了四个小时,然后出去了,高明丽关了五个小时,出去了。
  也许就是天意,高明丽竟然和九喜浴室的几个姑娘关在一起,其中就有当初在酒店门前意外看到我们吵架的那个姑娘。她一眼就认出来,她就是刘冬的女朋友。
  九喜浴室里所有的姑娘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们以她们的方式对我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并且认真地安慰了我。
  这些同情和安慰进一步深深地羞辱了我,深深地伤害和打击了我。我觉得我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刚刚听到这个消息,先是认为不可能,然后我的脑子一下子就蒙了,眼前一黑,大概有十多分钟吧,后来听人我说当时昏了过去。
  醒来以后,我觉得万念俱焚,灵魂被整个抽掉,当时的感觉就是要杀人,就是要放火,就是要惩罚那对狗男女,用刀或者用枪干掉这两个贱人,以洗刷我的耻辱。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海里一直闪现这样的念头。
  以前,在讲枪械管理的时候,前辈们就讲过类似的情形,有一些非常优秀的干警因为家庭问题没有处理好而影响了自己的工作和前途。
  我还陪着我的前辈一起出那些过家庭矛盾而引起悲剧的案发现场,其中就有一个丈夫亲手扎死了自己的妻子,然后自杀未遂的事件,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些事情离我很遥远,并且替他们感到深切的惋惜和同情。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事情竟然发生在我的身上。

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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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头儿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看望我,陪着我说了很多话,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登记了,只以为我们还是恋爱关系,头嘱咐我不要冲动,告诉我女孩子多的是,一个男人得经历很多事情才能真正的成熟。还跟我讲了很多因为家庭关系没有处理好不仅影响了工作,而且酿成了悲剧的事情,头儿说,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以事业为重,应该顶天立地地做事情,不要跟女人纠缠。
  头儿说的,有的我能理解,有的我不能理解,因为我还没有到头儿的那个年龄。
  感谢我的领导,感谢他,是他的威严,是他作为上级和长者给予我无形的震慑力,让我试图打消了很多极端想法,尽管那中屈辱感没有丝毫的消失,但是,我已经基本放弃了去杀人的想法,我能想到的是离婚。立刻离婚,解除婚姻关系,一分钟也不耽误。
  最后,我告诉头儿,我和明丽已经登记了。
  头儿说:“那就赶紧离婚,办手续,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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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二十四,高明丽出来后,她的母亲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情,立刻指导高明丽把我保留在高明丽手上的存折、银行卡里的钱全都取了出来。然后带领她们家的几个体格强壮的亲戚把姑姑给我的新房换了锁,屋子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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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二十六的早上,我恍恍惚惚地忽然问王大毛:“你不是今天下午的车票回老家吗?”
  王大毛说:“哎呀,冬子,你总算跟我说句话了,你都好几天不说话了,你知道吗,这几天你连饭都没怎么吃,我们都担心死你了。”
  王大毛说的话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我问:“你又不回去了吗?”
  王大毛给我泡了一碗方便面,端到我的跟前,说:“冬啊,你吃口东西吧,想开点,别难过了,啊?!”
  我实在忍不住发作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一切的愤怒都集中在这一刻爆发了,所有的委屈都爆发了,我冲着他吼:“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你的车票呢?你又不回去了吗?这下你也没有钱赚了你也不回去了吗?你不是说要回家吃年夜饭的吗?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大傻……”
  我对王大毛破口大骂,然后抬起脚一脚将他踹倒,王大毛倒退几步,跌倒在墙脚,我扑过挥拳打他。他就使劲护着自己的头。我就使劲地打。
  娜姐和他的男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从后面使劲抱着我,拖我,阻止我殴打王大毛,王大毛趁机从墙角躲开了。我打不着王大毛了,就打墙,使劲地打,也不知道疼,然后就拿头撞,使劲地撞。
  娜姐从后面抱着我使劲地哭,使劲地骂:“冬啊,你凭什么打大毛啊,你以为就你难过,人家王大毛就不难过吗,你凭什么打他啊,你凭什么自己糟蹋你自己啊……”
  娜姐放开我,我蹲在墙角,任她使劲地骂我。
  娜姐说:“你的女朋友卖你就难过了,王大毛的女朋友不也卖吗,他怎么就不打人呢,怎么你就一定要打人呢,你凭什么打王大毛呢,这几天他怕你出事天天陪着你,照顾你吃,照顾你睡,本来人家今天要回家的,不放心王梅,也不放心你,就让我把车票给卖了,你是怎么对朋友的,你看你把大毛打成什么样子了……你看你,自己,把自己打成什么样子了……”
  我的脑子清醒了一点,我问:“大毛,你把车票卖了?你又不回家了?你不是跟王梅发过誓吗?你忘了吗?”
  王大毛说:“我发誓是跟王梅一起回去的。可是,现在完了,我们俩完了,我不可能娶她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
  王大毛蹲下来就哭。
  我过去扒拉他的头,说:“你不是真心的,你不是真的不想回家,你应该回家,说好的你应该回家,你爸妈和你弟弟妹妹都等你回家,你不能不回家。你再买张车票,马上回家。”
  我抬头问娜姐的男朋友:“求你了,再给他买张车票,让他回家,站票也行,只要让他回家就行。”
  娜姐的男朋友连连跟我摇头,摆着手说:“不可能的了,不可能的了,现在买不到票的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他退票了,可是他说不放心你,又说想等等王梅看能不能放回来,所以才帮他退的,这票退好退,再买是不可能的了,还有,今天已经去打听了,王梅是不可能在春节前出来的了,她放不出来了,肯定是要劳教的……”
  后来他们把我和王大毛扶在床上,两个人又跟我和王大毛说了很多话,我都不记得说的是什么了,脑子很乱,大致回忆的起来他们是跟我和王大毛道别,他们俩开车回南方老家。春节后再回来,一是看父母亲人,二是跟一家厂商洽谈一个酒的代理,年后在这个城市就自己干了。
  娜姐和男朋友出门了,在门外我隐约听到娜姐跟男朋友说:“女人要是对自己的男人不忠,男人多难过,多痛苦啊,我以后一定要对你忠诚,就是死也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王大毛也听到了。
  本来已经平静很多的我们,再一次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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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二十九的上午,我又萌发了洗刷一个男人的耻辱的想法,去超市买了一把刀,然后放在枕头下面,其实我内心深处已经知道自己的理智已经战胜了冲动,但是我还是想买一把刀,放在身边,万一真要是有的机会我能亲手杀掉这两个贱人的话,我不至于手上没有东西而后悔。
  当然,这只是我在想,手里拿把刀是懦弱的想法,可是我的懦弱是我的权利,是我安慰和保护我的自尊的权利,我有权利时刻地握着一把刀。如果我手里有枪那就更好了,我就更有尊严,更像一个男人了。
  我不再找王大毛说话了,说也没有用,我也不再想这个春节我应该怎么过,是违反纪律私自回家,还是去找我的领导跟他说我想撤消这个任务,说我不能胜任这个任务。我觉得我已经崩溃了,已经神经了。我想,神经就神经吧,神经了就解脱了,神经了正好,可以当一个充分的理由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我想我一生都要感激我的头儿,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依我当时的年龄和生活阅历,我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头儿约我出来,在另一个区的一个小饭馆的单间里。
  菜上好了,头儿说:“本来,我不应该来的,快过节了,案子挺多,但我不放心,实在不放心,来看看你。”
  我没说话,低着头。
  头儿站起身,把单间的房间门从里面锁上,坐下来,从腰里拿出手枪,放在桌子。我抬头看着枪,又看着头,不理解他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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