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义1-第56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句,按平头四个字连起来就是“卢俊义反”。包老爷就在这块抓耳挠腮,叽叽咕咕,动脑筋,准备写报呈了。这些都是过去文人的癖病。这个报呈不大容易写哩。老太爷想好了之后,拿了一张白纸朝面前一铺,把笔杆子朝手上一抓,一挥而就。写好之后,自己又望了两遍。上头写的什么东西?写的是:
具呈人卢贾氏,年三十一岁。报禀家人李固。为氏夫密谋造反,呈请查办事。妾家自五月间妖邪作祟,举室不安。经卜算人踵门卜算,即以禳解力劝氏夫往泰安州降香。氏夫随即登程,仆李固相随。至李家道口,路遇强人数起,将氏夫迎上山头。有李固目睹,氏夫在梁山身穿王冠王服,与强人义结金兰。仆恐在异地居留,朝夕横遭屠戮,故连夜逃回,具议遵报。氏与卢俊义念夫妻之情,本不忍告反,恐一朝获罪,祸及家门,故此报呈。叩请大老爷台下,批示恩准。
宣和某年某月某日
到了吃过晚饭之后,包老爹把报呈朝放银票的兜里一放,把画轴一拿,关照手下人照应门口,出了大门,到了衙门口。正门上的大爷先跟他打招呼。包老爹来都是直进直出,无须通报,他是老爷面前的心腹红人,巴结他当然会有点好处。包老爹穿甬道,上大堂,绕暖阁,一脚奔老爷的书房。
县大爷正坐在书房里头。书案上一对手罩子灯点得烁亮,小壶茶泡着。县太爷今年五十外岁,闷黄脸,鱼卡胡子,近视眼。姓钱,双称仲举。钱仲举的官声如何?要问到他的官声,老百姓不喊他钱仲举,代他把名字改了两个字,叫钱中蛆。钱里头的一条蛆,一天到晚都在钱上拱,在钱上转,在钱上钻,可想他的官声怎么样了。这个人无所不为,伤天害理,只认得钱,认不得人,棺材里头伸手——死要钱,死人身上能扒棉袄。他在此地既然官声这么坏,怎么又能站得住脚的呢?因为他的后台硬铮了,他是梁中书的大门生,梁中书是首相蔡京的华大婿,这里面骨头连着筋,沾了光了。钱中蛆这一刻手里抓了一本闲书,正在想着心事。想什么心事?百姓认狠,现在打官司不到县衙门来了,情愿想方设法,直接到府衙门去打官司。因为府台大人为人很好,是个清官。现在县衙门一天到晚冷冷清清,没得人上门,钱中蛆弄不到钱了。正在想着心事,包人了来了。包老爹冰冷彻骨地走到老爷左边,朝下一站,恭恭敬敬打了一躬:“大老爷,书办包仁孝见大老爷请安。”“啊呀。”钱中蛆见是包仁孝来了,心里好欢喜。他一来,肯定有财到,弄不到钱他不会来的。而且,他这么晚来,恐怕还不是小财。随即把书本朝下一放,拈着胡须,眼睛一觑:“哈哈,你今天是晚行啊?”“是啊,小的过来见大人请晚安。”“噢。你可知道,最近本县不安?”“怎样不安?”“最近没有进项啊,把本县苦坏啦。你应该代本县在外面张罗张罗。”“老爷,如果书办不在外面张罗,我今天倒不会来了。小的晓得老爷这向时苦啊,特地过来见老爷进财。”说着,就在袖兜里把张银票子掏出来,双手朝老爷面前一送。钱中蛆接过类,痨瘟眼睛又不好,看不清楚,把罩子灯拖到面前来,眼睛觑在这张银票上,鼻尖子就靠着纸,不象是用眼睛望,就象是用鼻子在这块闻。望什么东西?望“五”字底下这个字,倒底有一撇还是没得一撇。有一撇跟没得一撇,出入大哩,有一撇是“千”,没得一撇是“十”。望来望去还是望不清楚。干脆问了:“这个‘五’字下面的这个字啊,可有没有一撇啊?”“嗯,大老爷,有一撇哩。”“噢,有一撇。哈哈哈哈……,有一撇就好了。——来啊。把它拿到后头去啊。”“喳。”你还把事情问下子唦,他问都不问,就叫人把银票拿到后头去了。他反正是死要钱,不问你什么事情,只要有钱都好办。“书办,倒底是件什么案情?”“大老爷容禀。”如此如此,这等这样。包老爹把案情经过说了一遍。“什么?原来是卢俊义造反,上梁山啦?”“正是。现在画轴在此,反面有反诗一首,老爷请看。”钱中蛆望望:“哎,书办,我看卢俊义这个人哪,恐怕不会造反吧?”你看,就连钱中蛆都不相信卢俊义会造反。“不,不,大老爷,确有此事。”“确有此事?嗯,有这回事就更好了。那么就照办吧。”“是,谢谢大老爷。”既然照办嘛,就写批示了。趁此交代,把批示批下来之后,包人了就跟钱中蛆商量了,说:这个批示暂时不能朝外头挂,挂出去就要惊动卢府的三十几户本家了。老爷点头。这个批示就暂时没有朝外挂。这个批示没有朝外挂事小,把一个人苦坏了,哪一个?戴宗戴大爷。戴大爷老早就到了大名了,天天到衙门口去望这个批示有没有挂出来,见到批示,就好回山去见军师报信,望来望去,都没有望见个批示挂出来。
五、怒打奸奴
从此以后,狗头李固每天都要到包人了那块去转转,有时一天去一趟,有时一天去两趟,他去干什么?去打听消息。他想不去也不行,这个包人了的本事大哩,就跟勾尸鬼一样,把狗头李固就勾住了。到了他那块,先跟他谈谈,表面上教他长长见识,然后总要说件把为难的事情,不是敲他三十两,就是敲他五十两。随后就越敲越大,三天敲他五百,五天敲他一千。只要包人了望着他;“唉!”叹一口气,李固就乖乖地掏钱。后来包人了实在找不出话来敲他的钱了,怎么办?不要代他烦,他弄钱的花色多哩。这一天,李固到了包府上才坐下来,包老爹望着他:“唉!”“啊咦喂,老太爷啊,我不来唦,又想来;来呃,我又怕听你老人家叹气。你一叹气事小啊,把我的心事都带上来了。”“不是我好叹气啊,兄弟哎。你看今儿这个天气可是有点个凉啦?”“嗯,今天跟昨天气候不同,凉得多哩。”“噢。你身上加了衣服了?”“加了。天凉当然要加衣裳啊。”“你身上加了衣服了,老哥哥身上还是这么霍嗒霍嗒的,还是昨天的衣裳,一件都没有加,你看见啊?”“不加衣裳吗?”“没得衣裳加咧!”“哦,你没得衣裳啦?”“找话说哩。老哥哥穷虽穷,家里还有三担铜哩,一年四季的衣裳都还有哩。”“这么说,你不加吗?”“不谈了,为这件事今天一大早就跟你家嫂子着气。今天早上起来,我叫你家嫂子去拿衣裳,哪晓得啊,嘿,她望着我张嘴,不肯去拿。我想:是什么玩艺唦?我就自己来拿了,把箱盖子朝下一掀,再一望,不好了,我急得在哪块跳脚,箱子里头空空的,一件衣裳都没得了。我问她:衣裳到那块去啦?她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地告诉我,说是跟人家赌钱的,赌了输掉了。我说:你输掉了,你怎么不告诉我的呢?她说:我不敢告诉你,就把你的衣裳一起夹到当典里头去当掉了。我又没得钱去赎,你现在要加衣裳,我到哪块去拿你的衣裳呢?唉!我望望她这副样子,又可怜又可嫌。她倒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跟人家赌钱。赌起来没得一场不输。你说说看,她把我的衣裳全当掉了,我哪块来的农裳加呢?”“啊咦喂,老太爷啊,你早说唦。你把那个当票子给我,城里三十六爿半当典,哪一家不是卢家开的呀!我去代你把衣裳查出来,不是就给你穿了吗?”“不中哎,查嘛要给赎当钱咧。”“你找话说哩,我代你去查,还要钱吗?快把当票子给我唦。”“好唦,好唦。真正不好意思了,又麻烦你老弟了。”“没事哎。不好了,你老人家怎么说这话的呀。”包人了就在怀里头把当票子掏出来了。李固心里有话:你的当票子顶多三五张了不得了。等他掏出来,一望;“呃咳!”李固吓了一跳。没得命了,一大沓子,能订账簿子!已经答应他了,没得办法,只好把当票子拿到当铺里出查。把衣裳查出来之后,李固有点不祛疑了。怎么会当这么许多衣服的?就把包袱皮子打开来望望。不望则已,一望,没得命了,里头男女老少各色各样的衣裳都有,连和尚的袈裟都有。可要死啊!这些衣裳哪块来的呀?这些衣裳当然行来路;原来包人了挖空心思要弄李固的钱,没事就叫手下人到外头去收当票。譬如人家衣服赎当要五两银子,他只要四两,打个八折,包代人家赎当,当面写张条子给人家,约定日期到某处来拿衣服。这样子叫人家少花钱,还不至于漫掉了。过去当铺里赎当有限期,过期就作废了,叫漫当。他一文不花,叫李固去把这些衣裳拿出来。你看看瞧,这个包人了弄钱的花色多不多?李固心里有数,没得办法,求他办事咧,只好把所有当的衣服全部一文赎金不收提出来,交了给包人了。
过了一向时,贾玉姣见李固天天朝外跑,有些不放心了。这一天李固吃过饭,把碗盏一推,才要出去,贾玉姣把他一拦:“站住!”“做什么?”“到哪块去啊?”“我、我到包老爹那块去。”“你现在一天到晚魂掉在外头哪,家里不能蹲啊,这块成了你的饭店客栈啦。你除了到包老爹那块去,还到哪块去的呀?我还有点个不放心哪,你不要在外头跟旁的女人家勾搭起来。”“你怎么想得起来的?我是在包老爹那块跟他谈谈,长艮见识,顺便打听打听消息。”“你不是光谈谈的呀,你还要办办周正事情哪。”“什么事啊?”“这个李家大庄的李大实在不象话啊,去年嘛一颗租都没有送,今年嘛到现在还是不送;他不送,旁人也跟着不送了。我就这么好说话呀?太欺人了!你代我拿一千两银票到包老爹那块去一趟,请他去跟老爷说下子,派几个人去把他抓得来,打他五百小板子,枷他一个月。这叫杀鸡吓猴,旁的佃户一看,他们以后就不敢不送了。”“噢,噢噢。”
李固到账房去拿了一千两银票,到了包府。“老太爷啊。”“哎,好啊,我说的嘛,你该派要来啦。今儿好象来得迟了点哩。”“哎,我有点小事耽搁了。哈哈,老太爷啊,这块给你老人家进财。“喏喏喏,可是的吧,没得个钱,你不开口。又进财做什么?你有什么事情嘛,凭我们的交情,你只要说一声,我还能不办吗?”“哎,不不不,不能空口说白话。你先把这一千两收起来。”“好的,好的,——来人哪!代我把这张银票送到后头去。”“噢。”手下人把银票送到后头去了。“哎,李大爷啊,有什么事,就请吩咐。”“老太爷啊,这件事恐怕还要麻烦你下子哩。”“什么事?”“告诉你唦,我家主母今儿发火了,说李家大庄的那个李大太不象话,去年一颗租没有交,今年到现在还是一粒没有交,叫我来请你老人家去跟老爷说下子,派几个人把他拈得来,打他五百个小板子,枷他一个月,杀鸡吓猴。”“哪个啊?你要老爷把李大抓得来,打他五百个小板子,再把他枷一个月?”“嗯。这是我家主母的意思。”“啊呀,啊呀呀,李大爷啊,这是你我够这个交情,我才跟你说的呀。告诉你啊,据说这个李大在那一方着实有点个势力哪,那一方所有的佃户都以他为首啊。你要把他抓得来,这件事不费吹灰之力,不告诉老爷都无所谓,我到衙门里去歪下嘴,去几个人就把他拈得来了。但是不能玩,兄弟哎,你顾了今年还要想到明年。到了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家主人不回来的话,所有什么田契、房契,一切的一切都改为你姓李的名下了,到时候万一这个李大拉拢所有的佃户跟你姓李的为难,这个事情就不大好办啦!”“老太爷啊,照这一说,你看怎么办呢?”“我来教你一个章程:你最好到李家大庄去一趟,跟李大说清楚了,你就说你家主母是来气了,发火了,预备报官抓他的,是你在里头说好说歹的讨的情。叫他意思账,哪怕少送一点,顾全下子主母的面子。这样一来哩,李大心里头就感激你了,以后代你办事就没得话说了。”“嗯,不错。好的,老太爷啊,承蒙你指点,我明儿就去一趟。”“明儿你怎么去法?你是骑马去?”“不,不骑马。”“为什么不骑马?”“骑马不晓得多颠人哩,屁股都颠得疼。我、我最怕骑马。”“不骑马嘛,你大概是想坐小轿子罗?”“坐小轿子啊,小轿子更不能坐。这个小轿子,坐在里头。把上帘朝下一放,就跟关在箱子里头差不多,闷就闷昏了。”“不好了,又不骑马,又不坐轿,照这一说,你就步行?”“噫,步行就能玩了吗?几十里路哩,还要把人跑死了哩!”“啊呀呀,李老弟啊,你又不能骑马,又不能坐小轿,又不能步行,你怎么去法呢?”包人了把他望望:你这个畜生,还没有怎么样哩,你倒娇了,马也不能骑了,轿子也不能坐了,跑又跑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