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热爱你-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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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张朝晖低声说:你很残酷。
你是觉得卖身这个词残酷么?你听一听就觉得残酷么?冷紫说:如果我提一提你就觉得残酷的话,你就应该知道,冷红还在做,对我而言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和她不一样。
是不一样。冷紫说:因为我碰见了你,让我有资格把那种生活当成历史来回忆。这是我的奇迹。而她没有。
你以为你是她的奇迹么?
我想成为她的奇迹。
张朝晖沉默了很久。你能肯定不会被她蛊惑么?他终于说:上一次,她把我吓坏了。
你是不相信我么?还是不相信你自己?冷紫说。她看着张朝晖的脸。亲爱的傻瓜啊。她没想到他那黑黝黝的脑袋里,会埋藏着这样幼稚的担忧。
我不相信的,只是那个所谓的命运。张朝晖说。这是个变换莫测的世界,每个人都显得那么微小。偶尔,他的心里就会漾起一丝恐惧。小紫,他说:你要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首先不能丢掉的就是你自己。即使是我死了,或者是我真的爱上了别人,你都不能放弃自己。必须得学会爱自己,学会信任自己,学会对自己负责,这应当是你一生最宝贵的原则。因为,没有人能象你一样完全属于你,没有人能象你一样陪伴你的一生,包括父母和爱人。
我知道。冷紫说。她觉得阳光仿佛已经照进了她的血液里,全身都流溢着一种麻酥酥的温暖。
张朝晖轻轻抱住了她。我还能为你做点儿什么?他问。
冷紫没有回答。她深深地嗅着张朝晖身上的气息。这是健康的男子特有的气息。这是最美好的真正生活的气息。她喜欢他把这种气息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她要他做的就是这个。这是他一向对她的最重要的事情,也是她希望他以后一直对她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这一点不会改变,也决不能改变。因为,这种气息几乎成为她灵魂的血液,成为她一切力量的基地。
这种气息,等同于她的生命。
第三十二章
一边从客人的车上下来一边松着带子,把包由肩下移到身前,这是冷红的一个习惯性动作。这样可以有效地防盗,让包处于自己最全面的监控 之中。她曾经吃过这样的亏,所以长了这个心眼儿。——除了冷紫这个傻妹妹,这个世道谁会对钱没感觉啊。连小偷都知道刚刚出台回来的小姐们没有口袋空空的。
这个客人是把她带到家里做的。做了一次之后让她陪他过夜,她看着床头的结婚照说你不怕你老婆回来么?男人说他不怕。
你怕么?男人问。
你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冷红笑道:我们做小姐的,除了怕不给钱,什么都不怕。
天快亮的时候,男人又做了一次,这一次他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把冷红弄得都有点儿疼了。结束之后,冷红问他为什么那么馋,他说他已经半年没做了。
你老婆呢?
离婚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工作忙。
冷红嗤嗤地笑起来。
你不相信么?我是真的忙。男人说,“我还是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的获得者呢。就这样把老婆忙活到了别人的怀里。
冷红看到男人灰塌塌的脸,忽然觉得这样的男人也并不那么可恨。有时候,她会对客人产生一种极淡极淡的奇怪的疼惜和眷恋。最起码他们和她呆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可怜人。她想。
又休息了一会儿,男人说该上班了。冷红提出搭一搭车,男人便让她在离水晶宫一站地的地方下了车。
他又给她加了两百块钱的过夜费。
冷红慢慢地踱着,觉得下体还是有些隐隐的干疼,便走进一所公厕,抹了一点点凡士林奶液,感觉好了些。肚子咕咕地叫起来,她这才觉得有些饿了,可是沿路都没有卖早点的摊子。快走到水晶宫的时候,她看见了冷紫。冷紫正在水晶宫斜对面的一家小商店门口站着。她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等了很久么?她问。
你又出台了?冷紫没有回答。
不出台怎么挣钱?冷红指了指水晶宫:这里面不行。
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很危险么?冷紫说。
要说危险,干什么都有危险。好好走路的人还会被车撞死呢。你看昨天的《星苑晨刊》了么?一个精神病人从万隆超市的六楼跳下来,自己死了不算,还生生地把一个人砸死了。报道说被砸死的那个人还是个厂长。你说他在超市买东西会想到这种危险么?冷红说。她忽然笑起来:你还记得我们都很喜欢的一首短诗么?诗里好象有这么几句:对 于小鸟来说/飞翔是安全的/对于流浪者来说/漂泊是安全的。我觉得可以再加上一句:对于小姐来说/出台是安全的。
姐姐!一听到冷红这么说话,冷紫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坐台小姐出事的概率和超市砸死人的概率哪个大?
你说的概率是科学统计的范畴,我说的是一个人的命。冷红说:还有什么事么?
唔。冷紫说: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冷紫沉默了。谈什么?还能谈什么?那些问题她们已经争论过了无数次。这次能谈出来什么?冷紫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她一定要来谈。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象一个战士,目标就是去炸一个碉堡。可是想尽了各种办法,碉堡还是巍然屹立在那里。
一阵喜气洋洋的乐声从后面传过来。是一排结婚的车队。每一辆车上都扎着彩绸子,中间有一辆车上覆了一张大花网,上面满是鲜红的玫瑰。
这就是新娘的花车吧?冷紫忽然想起张朝晖给她讲过的一则趣闻,美国一位程序设计师为了追求最浪漫的求婚效果,花钱买了七十捆干草在自家农场的空地上拼出了一行字。晚上他与女友一同登上了一架租来的小型飞机,说要献给她一个神秘的礼物。当飞机飞至农场上空时,他的朋友们点燃了干草,他叫女友往下看,燃烧的火苗显示出了女友的名字,还有一句“嫁给我吧”。而后他单腿跪下向女友求婚。女友感动得一塌糊涂,答应了他。可是他一下飞机就被抓进了警察局,警察以扰乱治安和纵火的罪名对他进行了拘留罚款。
不过,这并不能妨碍那对情侣的甜蜜吧。她想。那是每个女人都心驰神往的一刻啊。张朝晖告诉她,他家里可没有农场,他也没钱去租飞机,更怕去坐牢。如果她实在想要,他只能在老家地里给她点一把麦秸。
那一把麦秸就是一个女人的盛典。她知道。
她会有的。冷红呢?
姐,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含进了温柔,你有没有想过结婚?
结婚并不难。
我说的是那种认真的。
我从不对没有把握的东西认真。冷红说:尤其是男人。
冷紫又一次沉默下来。在冷红面前,她总是能够鲜明地感知到自己的无能。她觉得冷红象是一间封闭严密的房子,连最小的虫子都找不到可以出入的缝隙。似乎没有别的开启方式。除了打碎。
但是她不能退却。她必须得继续努力。她必须得把她打开。如果她打不开,冷红就会死在这间房子里。
这间房子里的空气,是有毒的。
你吃早饭了么?我可饿了。冷红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沉默的坚硬,放缓了语气。
有人评论说中国人见面就爱问“吃了么?”,显得特别土气和傻帽儿。冷红却觉得这自然极了。这充分证明中国人是多么聪明多么务实。不先说吃的,还能谈别的么?
别在街上吃,去我那儿吧,我给你做面条。冷紫说:往后少在街上吃,卫生不行。还不少花钱。自己买东西回来做多好啊,省钱干净不说,还合自己的口味。
冷红笑着答应。她最喜欢看这时候冷紫的样子,絮絮叨叨,有点儿象小管家婆,也有点儿象记忆里年轻时的——母亲。
是的。是母亲。母亲已经死了,可她总觉得这并不等于母亲没有了。母亲还在。她常常从一个妇人的背影中,从一匹布料的图案里,从一个卖菜老农的叹息中看见自己瘦弱的沉重的沉默的也是最慈爱的母亲。如果母亲还活着,她常常会这么想,——这是她在日常生活中经常重复幻想的一件事情,她一定会好好听她的话,她让她做什么,她就去做。如果她要她洗手,她哪怕要过八十一难也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可是,母亲死了。她只给她留下了无数个熟悉的影象,让她牵挂,让她回眸。母亲是存在着,但是母亲的存在却是依靠她的大脑而产生的。母亲在记忆中成了她的孩子,她从中抚摸到的只是过去的温暖。这种温暖近在咫尺,却又遥距千里。从某种意义上讲,它就象是一盒小小的火柴。如果她冷了,她随时可以自己擦燃一根,用双手罩一罩那团短暂的火焰。但是这种火柴却变不成太阳。她的太阳已经永远落在了山那边。永远。而她,注定要在黑暗中呆着。也只能在黑暗中呆着。
多年以后,冷红才发现,自己当时的幻想在更深的意义上看,还是一种逃避。她把自己应负的责任推到了已经死去的母亲身上。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推脱啊。如果母亲还活着,——母亲已经不可能活了。而且,退一万步讲,即使母亲真的还活着,她也许会收敛,但真的就会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决绝么?母亲除了能在情感上天然凌驾她之外,在生活道路的选择上是她能够臣服的么?
冷红倒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冷紫忙碌着。她和冷紫长得都象母亲。所以她常常会从冷紫的身上最鲜明的看到母亲。愤怒的时候,怯懦的时候,温柔的时候,倔强的时候,冷紫与母亲神情的酷肖简直就是月亮对太阳的反射。每每此时,冷红就会不安,就会畏惧,有时也会更加任性,有时则是平和地体味着。就象现在。
冷紫拔开炉子,烧开水,下了两枝龙须面。然后手脚麻利地切好葱花和姜末儿,用老抽、香醋、香油和味精拌好,又从床底 下的箱子里取出一个鸡蛋。不一会儿,一碗热香四溢的面放在了冷红的面前。
“你这才算是拯救我哪。”冷红笑道。
冷紫无言地看着专心致志吃着饭的冷红。这时候的冷红,简单得象个孩子。她喜欢吃自己做的面条,冷紫知道。她也喜欢看冷红吃面条时的样子。也许这是她们姊妹最融洽的时刻。然而自从来到这个城市,这样的时刻在她们共同相处的全部时间中只占了一个多么微小的比例啊。其他的时刻,她们都是那么混乱地纠缠在一起。
她们都做了些什么啊。
拯救。她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冷红刚才说过的这个词。是的,拯救。为了拯救她和母亲冷红放弃了学业,为了拯救冷红她来到了这个城市。起初,她们为彼此都付出了圣洁的牺牲。然后,她们以这种牺牲为理由振振有辞地相互指责。接着,她们各尽所能地给予了对方尖辣的伤害。最后,她们怀着对彼此的不甘复杂地离开。这之间还有一段沉默,那是她们共有的最丑陋的一段历史。那段历史是她的心灵灾难和冷红的金钱狂欢。
拯救。她真正幸运地碰到了这个词,是源于亲爱的张朝晖。她从他的身上汲取了那么多宝贵的理念,信心,还有希望。她不能不想把这些醇酒一样甘冽和美好的东西让冷红来分享。她一直都觉得,如果张朝晖能够拯救她,那么她就能够拯救冷红。她们轮流噙过同一个奶头;她们在同一个房檐下捉过蚂蚁;她们用同一棵指甲草开的花染过指甲;她们用同一块橡皮擦过错字;她们用同一把梳子梳过小辫儿;她们用同一根针补过袜子;她们用同一条柳枝折过柳 笛;有多少个夜晚,她们默默地注视过同一根窗棂上雪白的月光;有多少个春天,她们曾站在同一棵泡桐树落下的花雨中,同时用猫一样细巧的舌尖儿舔过泡桐花蕊的甜香………她们有过多少不能忘怀的岁月啊。这种岁月是平凡而琐碎的。充斥这种岁月的,也是无数平凡而琐碎的细节。可这种细节,就是她们曾经拥有过的生命时段中最能够称之为生活的东西。它们应当是有力量的。作为承载这种力量的主角,冷紫深信,自己给予冷红的虽然不是爱情,但是这种血缘所凝聚出的绵长的,深厚的和最本质的信任感与自己所得到的那 种爱情的激流同样珍贵。——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二者之间似乎不具有什么可比性。
可是,她真的行么?今天,她怀抱着这个目的而来,但是由冷红率先吐出这个词语。冷红对她的目的心如明镜。面对这样一个强大而清晰的被拯救者,她真的还能去拯救么?
别怀疑了。开始做吧。她对自己说。在假想中永远不会出现真正的结果。
姐,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