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八年-第1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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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我虽说素未平生,但是既然是我那师兄介绍过来的,那就是有同门之宜。不过本官还是要劝一下贤弟,若是能考取功名,那还是先去考取功名,这商贾一途,终非长久之计。我等都是读圣贤书的,需知圣人却是最反感这商贾的。呵呵,好了,本官就送到这里了,恕不远送了。”
“周大人留步,周大人留步,晚生定会牢记周大人的教诲。”
松江府上海县县衙外,柳二郎正在和那周知县道别。刚刚他却是在这周知县的府衙内坐了一会儿,他找这周知县的目的,明面上是做买卖,其实就是为了拉拢关系。
拉关系也是要讲究方法的,便是自家很有钱,冷不丁的找上对方的门,然后就是大笔银钱砸下去,那样不会达到目的,反倒是让人生厌,让人生疑。
柳二郎自然是不会这么做的了。在鹰眼培训营中,这样的事情,却是培训中最最简单的了。这个时代的大明,若是想和某位官员结交,那说起来还是很简单的。这些儒生们都是讲究同门同窗或是同省同乡的,只要是先攀上了这层关系,那接下来就好说了。
柳二郎此前已经打探清楚这周知县的根底,便找了他的一个在京师中的同门做了引荐。当然,这种事情,在京师那边的李豹肯定是要给他做好铺垫的。
拿着那引荐,柳二郎又是编造了一番自己的身世,然后便和这周知县见了面。当然,引荐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还有另外一个环节便是银钱和财帛了。若是只干巴巴的拿着那引荐,怕是便是在熟悉的人,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你看了。
送礼这种事情,对于柳二郎来说,自然是不陌生了。进这知县府的时候,他就让下人担着礼物箱子一同进去了,便是礼单,他都是给了那周知县的管家。柳二郎也是知道这些当官的脾气,你当着他的面可不能说送了什么,只需点醒一下便可,其余时间,柳二郎倒是更多的在和这周知县拉近乎,套关系。同时也是婉转的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他跟那周知县说自己想要在这松江府左近开一个织造工坊,来这里拜会这周知县的目的自然是想让他以后多给照顾。当然柳二郎也是顺带把自己编造好的那身份给这周知县说了的,家中已是无父无母了,自己来着松江府内寻亲,却是发现这亲戚也是都故去,现下就剩下他一个人,虽然还有些家资,但是京畿那边老家的房子田地都是卖了,便要在这边安家了。安家后总要有点营生,这才想到做这织造生意。柳二郎来之前,李豹也是在京师左近给他弄了一个秀才的身份,所以这周知县听他说完后,也是劝他不要老想着做买卖,既然也是有些家资,不若下功夫苦读,只要能考上举人,那便是什么都结了。
柳二郎一看这周知县倒是上道,感情这礼物可是没有白送,这么快就开始真的为自己打算了。不过他可不是来考什么举人的,他是肩负老爷的使命来的。
做织造那是一个幌子,但也是个真幌子。魏刚麾下各处现下对于棉布的需要,已经不是以往那种规模了。不说他下边养的那些兵穿的统一制服,便是新造的好海船所需的帆布,那就是个大数目。辽镇那边可是不产棉布的,大宗的棉布都是从大明的关内进来的。初时还能满足需要,到后来,魏刚麾下的盘子越来越大,人多船也多,这交易的量可就有点不足了。打从前年开始,魏刚就已经在辽镇种上棉花了,可是这光有棉花,没有织工,那也不是个事。辽镇本地军户,若说织个土布什么的,也是能织出来。可是魏刚麾下那么多人,需要的可不是这种自己纺纱,自己用那简易纺车织出来的土布。他需要的是像未来那种纺织工厂,需要大量的棉布。
所以,他把柳二郎派到了松江府。全文字无广告柳二郎要说起来这资质也是不比刘铁和豹子他们差。便是那现下在山东刘家进行卧底的马壮,也只是在功夫上比柳二郎强一些。同期学员中,柳家两个兄弟都在里边,不过柳二郎却是比他哥哥更适合做这特工。要不柳大郎在倭国那边行事,冷飞还是要在一边上看着的,总是没有让他一个人来掌握整个局面。
柳二郎其实早就来到这松江府了。四下里打探明白后,这才瞄上这周知县。因为他发现,里外里算起来,就这周知县是最好亲近,也是最好糊弄的。
现下他已然在这上海县县城里头开了一家织造作坊,不过规模很小,说起来就是个摆设。至于开不开工,外人却是不知道的。
“老板,这次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吧。送了这么多礼物,这周知县便是在怎么矫情,也是该知道怎么办了吧。”回去的路上,柳二郎身边的一个随从问起了柳二郎这次拉关系的结果。
“呵呵,昌吉,你该不是那毛病又犯了吧。我就知道你在意那些礼物。哎,你可记得老爷给咱们上课的时候说过一个故事吗。哦,便是那陶朱公的儿子们的故事。”
“哎,老板,你又在取笑我了,我不是心疼那银钱吗。你要知道,那三箱子东西拿到集市上去卖,那要多少银钱啊。哪样不是俺们辽镇的特产。哼,这周某人,看着像是两袖清风,其实啊,也就是那么回事吧。难怪老爷说了,这天下的读书人,没有几个正经玩意了,也就是那死了的海刚峰还算上一号吧。”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老爷还说了这句呢。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这便是现下这些官吏的目的了。又有几个是为了这大明的百姓。你啊,昌吉,莫要心疼这些银钱,只要咱们把事情办成了,那这些银钱花的就算值了。你以后可要学会花钱,须知会花钱才会做大事。这周大人收了咱们的银钱,咱们以后在这上海县地面上做事,那就稳妥一些。现下咱们还是要利用这周知县的,不先给他点甜头尝尝,他又怎么会配合咱们行事。”
“这个我也知道,只是……”
“知道还说,行了行了,赶紧回去,现下刚过完年,咱们现下这才收了十来号人,离着老爷那要求还甚远。李老板那边已然传来消息,说这过了年,松江和苏州这边,怕是这些织工就会闹起来。山东那边已然闹了起来了,这边若是闹起来,那就是咱们俩的机会了。”
“李老板难道要咱们像马壮一般控制这里的乱民?这可是有难度了。”
“哼,你以为这边和山东那边一样啊。这边的织工,又有几个不是在当地那些大豪们手中控制的。你想去插一杠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我若估计的不错,若是这苏松常左近也闹起来,那肯定是那些江南士绅在背后鼓噪的。皇上过来抢他们嘴里的食,这又哪里是那么好抢的。你想控制那些人,怕是火候还差太多。咱们在这里,就是探查,加上收人。你没听到那周知县送我出来劝诫我的话吗。这就是没好意思直说罢了。在这个地界做买卖,哪里会那么容易。许多买卖,那都是被那些士绅们垄断了,你来插一脚,哪有那么容易的道理。”
“照这么说,咱这银钱也不是白送啊,最起码这周知县还想着提醒咱们。”
…………
“老爷,这柳家小子该不是混了头吧,想要在这松江府地界内做这织造买卖,他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这个。这徐家董家什么的,又哪里会让他插这一脚进来啊。他这不是要自己去败家吗。”
“你以为他像你一样知道这松江府的水有多深啊。他一个外来户,自然是不知道了,若非如此,他也不用过来拜会我了。不过看在他送了那么多东西的份上,本官也是提醒了他。这上不上道,那就看他自己的了。看在本官那同门的份上,到时候他若是真的出了事情,本官说不得还要出马帮他一把。最起码让他能安然度日,家财败不败的,那本官可就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哎,可惜了,一口肥羊,就这么又要被那董家徐家的给吞了。老爷,你说咱们是不是先跟这柳家小子直说。省的他到时候便宜了那董家徐家。”
“你昏了头啊,哼,若是他能听得进去本官的话,那就说明他有这个脑袋。若是听不进去,说多了也是白费。本官已然尽了这同门之宜了。他又不是本官的亲戚,难道你想让本官也和你一样昏了头?再说,要说到这谁吞谁,董家徐家什么的,那都不是什么了。现下你也看到了,这要说到似恶狼猛虎,朝廷派到这里的税监,那才是真正的恶狼猛虎。哎,也是不知道老家镇江那边是不是也和这边一样。家里的买卖有没有被这些阉人糟蹋。”
“老爷说的是,只是小的觉着这柳家小子送了那么多稀罕物件,这要是不说一下,这心里总觉得有点过不去。既然老爷担心老家那边,那用不用小的回去看看。”
“本官又不是没说,你倒是会装好人了。老家那边,你先不用回去了,好歹那边还有大房看着,倒是不用本官来操心。嗯,不过要说起这柳家小子送来这些物件,倒是个个新鲜。松江府城那边据我所知也是有卖这梳妆镜子、香水和香皂的,但价码却都是极高的,听说这梳妆镜子竟然要一百两一面。巴掌大的一个东西,就能要到这个价码。便是那香水,也是五十两一小瓶的。真真是有钱人家才能用的起的东西啊。”
……
那被柳二郎贿赂了的周知县,也是着实感叹了一番,感叹的自然是柳二郎送给他的那些礼物。虽说很多东西,都是他用不上,他那夫人和小妾才用的上的,但即便如此,他也是觉得欠了柳二郎一个人情。须知这些东西,在松江府地界,现下那可就是有钱人家的象征了。别的不提,单是那些文人士子出去聚会,总会有人在需要净手的时候当众拿出那香皂,这便是身份的象征了。一块香皂,现下已然卖到二十两了。一般人家,那是根本用不起的。各家那些年轻书生们,除了这出行要带这香皂外,身上也是涂抹那香水的。最开始这玩意就是给女人用的,青楼里的歌妓们都是爱用这东西。但是后来那商家又弄出了这男人用的香水,还别说,不似那女人用的,香味有一些,但是却是很清淡,隐隐有一种墨香在里边,这就更加让读书人看重了。
周知县在这边感慨,那边柳二郎却是开始了行动。刚过大年初十,柳二郎便和手下一起忙活起来。那昌吉便是这新成立的织造工坊的掌柜的,而柳二郎,明面上便是这工坊的东家。
当然鹰眼绝不止就派他们俩过来,柳二郎手下还是有十来个人的,都是从鹰眼的培训学校中出来的,不过他们和柳二郎不一样,他们很多都是从军中挑出来的,后期到鹰眼那培训学校学了一番,不似柳二郎这般,打小就在那里学习。
柳二郎在松江府这边忙乎着,在离着松江府不远的苏州府,现下也是有人在忙乎。
“老爷,小的现下经过这么长时日的打探,还终于是物色上了一个人物。这人还真是能符合老爷的要求。这要说起来,这人也是远近闻名啊,便是那些士绅人家,有的都是愿意听这个家伙的话。不过这个家伙本身却是个穷鬼,也是没有什么家人,就是平日乐善好施,喜欢当大爷,喜欢被人拿话捧着。”
“哦,这人姓甚名谁,现下在哪里住?”
“这人名叫葛成,便是城外玄妙观里的惯主。”
“咳,你怎么找了个道士,这道士能有什么本事,他能带着人出来闯祸,他有那胆子吗!”
“老爷息怒,老爷那是不知道这葛某人的本事。这葛成,平素就是喜欢结交各色人等,且没事的时候,便会在这苏州左近施些符水,其实这家伙会点医术,那符水里边都是放了汤药的,自然是能治好一些穷鬼的病。那些穷鬼便对这葛成感恩戴德了。现下这苏州左近,大多数都是那些织工,平素赚不了几个银钱,若是赶上患病,没发上工,那便是要了命了。这葛成四处施舍符水,自然是让这些穷鬼织工感激了,若是用这人,那小的保准他能鼓动起这些织工来。最起码这些织工都是听他的。且小的观察,这家伙这些年如此作为,也定是有什么心思的,只不过是这时机不成熟罢了。除此之外,这家伙还结交那些中等富贵人家,靠着符水来拉拢关系。那些织工又都是听他的,平素有什么事情,都是要想到他。这样一个人,若是咱们把他利用起来,那可是什么事都不用咱们出头了。”
“嗯,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见一见这个葛大爷了。呵呵,一个道士,竟然有如此本事。看来这天下间还真是不缺能人啊。不过这么一个人,心机该是有的,你们又怎么能控制住他呢。”
“呵呵,老爷,刚才小的不是跟您说了吗,这家伙也是愿意和那些富贵人家结交的,咱们若是打着富贵人家的旗号,然后让他帮着咱们出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