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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节

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二辑)-第1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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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下鞭打。她大概眨了眨眼,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能,”她说,“不过有时我希望观察别人做。”
  她在洛杉矶死了两天以后,鲁宾站在窗边,看着雪飘进福溪里。“你真没和她睡过?”
  他的那些“推我拉你②”之一,一个带着滚珠轴承的艾舍尔蜥蜴,在我面前以一种卷曲的方式爬过桌子。
  “没有。”我说。这是真的。然后我笑了,“不过我们一起直接联线了。第一天晚上。”
  “你疯了,”他说,声音里带着赞扬,“这会弄死你的。你的心脏可能会停掉,你的呼吸可能会停止。”他转过头,对着窗口,“她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我们联线了,直联的。
  我以前从来没这么做过。如果你非要问我为什么,我会说我是个剪辑师,做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专业。
  但真相远不止于此。
  在这个行当里,我恪守法律,从来不做黄色内容——我们把未加工的产品叫“干梦③”。“干梦”是一种神经输出,但它产生于常人只有在梦中才能达到的意识层次。不过艺术家——在“自治领航”与我共事的艺术家——可以突破表面张力,潜入“荣格④之海”,最后带回梦来。简单地说就是这样。我估计已经有艺术家通过某种方式这么做过了。不过,神经电学可以让我们感知他们的体验,而网络会通过线路把整个梦弄出来。接着,我们就可以把梦包装好,卖掉,让它们流通到市场上。
  【① 威兹:作者虚构的一种兴奋剂毒品。】
  【② “推我拉你”:英国小说家休·洛夫汀在小说《怪医杜立德》中虚构的一种有两个脑袋的美洲驼。这里指鲁宾制造的 各种奇形怪状的机器动物。】
  【③ “干梦”:与“湿梦”(性梦)相对。】
  【④ 荣格:瑞士心理学家,分析心理学奠基人,从事关于潜意识的研究。】
  通常我在一个工作室里得到未加工的材料,这些东西已经被价值几百万美元的导流片过滤过,我甚至都可以不用与艺术家见面。如你所知,我们卖给消费者的产品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可以说已经变成了艺术品。但还是有一些人,天真地以为自己会喜欢和他们所爱的人直接联线。我估计很多青少年都试过一次。当然,如果要这样做,其实很简单:Radio Shack①会卖给你机器、电极,还有一捆线。不过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而且我得坦白承认,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这样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这样做。
  但是,我知道我为什么和她这样做。我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墨西哥蒲团上,猛地把光学插头插进她外骨架的脊柱上的一个插槽里。插槽高高的,在她颈项的基部,被黑色的头发遮住。
  因为她说她是个艺术家,并且我知道我和她必须分出胜负,而我不愿意输。这一点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因为你根本不了解她,或者只是通过《沉睡之王》认识她的,但那绝不是真实的她。你决不会知道她饥渴的欲望,那是一种赤裸裸的需要,一种丑恶而单一的目的。确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总是会把我吓着。丽丝一直知道她想要什么,而且别的东西她都不屑一顾。所以我就被吓着了,而且我向自己承认我被吓着了。在“自治领航”的合成室里,我看过很多陌生人的梦,所以我知道,多数人内心的恐惧都是些愚蠢的东西,在他们清醒的时候,都会发现这些东西很可笑。但我当时并不清醒。
  我戴上了电极,摸到了快扫模块的按钮。我关掉了工作室里所有设备的功能,临时把价值八千美元的高档日本设备变成Radio Shack卖的小玩意儿。“开始吧。”我说,然后打开了开关。
  言语。无法言语。或许可能,但也只是勉强——即使我知道自己该怎么描述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还有她做了什么……
  在《沉睡之王》里有一段。你感觉自己似乎在半夜里驾驶着一辆摩托车——没有灯,你也不大想开灯——奔驰在海岸边高速公路的悬崖路段上。车速很快,你似乎进入了静锥区②,摩托车的轰鸣声消失在你身后。所有东西,消失在你身后……在《沉睡之王》里面,这只是一小段,但你会记住它,回味它,并把它加进自己的感觉辞典。太棒了。自由和死亡。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快如刀锋,直到永远。
  我得到的是那个最初的版本,生猛的冲击,没有剪切过,他妈的一等一的极品。
  这就是丽丝的雄心,这样的冲击,来自于她内心的最深处。
  整个过程用了大概四分钟。
  最后,当然,她赢了。
  我把电极取掉,盯着墙,眼眶湿润了,装框的海报像在我眼中游泳。
  我不敢看她。我听到她取掉了光学插头。我听到外骨架在把她从蒲团上提起来的时候响了一声。我听到它发出郑重其事的嘀嗒声,把她拖进厨房拿水。
  然后我就开始哭了。
  鲁宾把一根细细的探针插进了一只迟缓的带着滚筒的“推我拉你”的肚子里,用放大镜仔细地检查着电路板,微型的头灯装在鬓边。
  “然后呢?你就给粘住了?”他耸耸肩,向上看了看。天黑了。一对张量③光束刺痛了我的脸,他的钢质仓库里传来一阵冷冷的湿气,从湖的另一边传来孤单的雾号④声,“然后呢?”
  【① 北美一家著名的电子产品连锁店。】
  【② 静锥区:电信学术语,以天线为顶点的一个锥形区域,因为辐射方向和辐射量的限制,此区城不能被天线扫描到。】
  【③ 张量:遵循一定的从一个抽象的坐标系到另一个坐标系的变换法则的、与偏导数有关的一系列的数。】
  【④ 雾号:用于船只、救生艇或海岸服务的在雾中或黑暗中用于发出警告信号的号角。】
  我也耸了耸肩。“我只是……我不认为我还能做别的什么。”
  光柱射进了他那个充满缺陷的玩具的硅质心脏。“那也不错。你的选择无可厚非。我的意思是,她注定就是如此。她成了现在这样,你在其中的作用和快扫模块差不多。即使她没遇见你,她也会去找别人……”
  在一个冷冷的九月的上午,我和资深剪辑师巴利作了一笔交易,他同意我私下使用五号合成室二十分钟。丽丝进来了,提出了和上次同样的要求。但我这次做了准备,有导流片和脑图,所以我不用再与她直联。后来,我又用了两星期的时间,在我的工作室里挑选那些片段,把她所做的梦剪辑成能给“自治领航”的所有者——马克斯·贝尔看的东西。

  贝尔不大高兴,一点儿也不高兴,因为我告诉了他我做了些什么。不随大流的剪辑师总是很麻烦,因为他会在剪辑师中形成不好的风气,让大家都自以为是地认为找到了下一个销量冠军,然后就盲目地把时间和金钱浪费在它身上。我讲完后,他点了点头,然后用他的红色毡笔刮了刮鼻子。“哦,好极了,太好了。自从那个鱼长出脚的片子后,这是最精彩的,是不是?”
  他联线进了我剪辑的试映片。当影片“砰”的一声从他的布劳恩牌桌面单元的插槽里弹出来以后,他直愣愣地盯着墙,脸上一片空白。
  “马克斯?”
  “啊?”
  “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我……你刚才说她叫什么来着?”他眨了眨眼,“丽莎?她是和哪里签的约?”
  “她叫丽丝,马克斯。她和谁都没有签约。”
  “天啊!太棒了!”他的脸看起来还是一片空白。
  “你知不知道我是在哪儿找到她的?”鲁宾问道。
  他在一堆纸盒子里寻觅着,想找到电灯开关。盒子里面装着仔细分类过的垃圾:锂电池、钽电容、射频连接器、电路板、绝缘胶带、磁共振转换器、卷起的母线①……一个盒子里面装满了上百个芭比娃娃损坏了的头,还有带铁甲的金属护手,看起来就像太空服的手套一样。不一会儿,灯光充满了整个房间。在一个剪开的被涂染过的易拉罐里,一种康丁斯基②螳螂把它那高尔夫球大小的脑袋转向电灯泡。
  “我去格兰湖岛收垃圾,回来到了一个巷子里。我看到她就坐在那里。我抓起了那副外骨架。她看起来不咋样。我问她:‘你还好么?’她没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不是我该管的,我想。四个小时后,我又转到那儿去了,她没动。‘瞧,宝贝儿,’我告诉她,‘可能你的硬件玩完了。让我帮你一把,行不行?’她没说话。‘你到这儿来多久了?’她还是没说话。然后我就把她带走了。”他穿过房间,来到工作台边,用他的一根苍白的手指敲打着那只“螳螂”瘦瘦的金属肢。在工作台后面的一个潮湿而肿胀的老旧的小钉板上,放着钳子、螺丝刀、用绳子缠着的手枪,一把生锈的戴西牌BB枪③、剥电缆的用具、卷边机、逻辑探针、热气烘干器、小型示波器④,似乎人类历史中出现过的每一件工具都在那儿。他从来没试过整理一下这些东西,但当他想要拿东西的时候,手决不会迟疑一下。
  “然后我就回来了,”他说,“用了一个小时。她那时候不省人事。我把她带回到这里来,检查了一下那副外骨架。电池已经用完了。我估计,可能电快没有的时候她就爬到了那里,安顿下来,等着被饿死。”
  “那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把她带回家前的一周。”
  “那如果你没找到她呢?如果她死了呢?”
  “会有人找到她的。你知道,她不会请求别人为她做什么。她只会索取。她不能忍受别人的恩惠。”
  马克斯给她找了几个经纪人,于是三个聪明透顶的年轻搭档一天以后到达了温哥华机场。丽丝不想到“自治领航”去见他们,而坚持让我们把他们带到鲁宾那里。她还睡在鲁宾那里。
  “非常欢迎。”鲁宾在他们挤进门的时候说。他长长的脸上抹着油脂,粗糙的工作裤前面的纽扣盖⑤用一个扭曲的曲别针夹住。那两个男孩机械地笑了一下,但那个女孩的微笑要更真诚一些。“史塔克先生,”她说,“上周我在伦敦。我看到过你在塔特安装的设备。”
  【① 母线:为支持多条电子线路而运载强大电流的导线。】
  【② 康丁斯基(1866~1944):俄国抽象派画家,认为形状和色彩都能表达感情。】
  【③ BB枪:一种通常使用。177口径子弹的气步枪。】
  【④ 示波器:一种电动仪器,当电流和电压摆动变化时将其轨迹显示在阴极射线管的屏幕上。】
  【⑤ 纽扣盖:裤子前部可盖住打扣的布。】
  “马赛罗的电池厂,”鲁宾说,“他们说那玩意儿是一堆臭狗屎,英国佬……”他耸了耸肩,“英国佬,我的意思是,谁知道他们想什么呢?”
  “他们是对的。不过这件事挺有趣。”
  那两个男孩穿着套装站在那里,一脸喜气。试映片已经到了洛杉矶。他们知道。
  “那么,你就是丽丝啰?”女孩说,目光越过鲁宾的那堆垃圾,“你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名人,丽丝。我们有很多东西要谈。”
  丽丝只是站在那里,聚碳义肢支撑着她,她脸上的表情和在我公寓楼里第一夜的表情一模一样,她那时在问我想不想上床。但那个年轻的女经纪人看到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表情。她很专业。
  我对我自己说我也很专业。
  我告诉自己要放松。

  垃圾在“市场”四周的钢桶里燃烧着。天空仍飘着雪。孩子们在火边挤作一团,像得了关节病的乌鸦,左右交替地不停跺脚。风抽打着他们黑色的外衣。在费尔威尔①的卖弄艺术的贫民区里,某人没干的床单在晾衣绳上冻冰了。在昏暗的背景下,粉红色的方块床单看起来很显眼,甚至让天上碟子一样的月亮和方形的太阳能电池板都相形见绌。生态学家的直升机的螺旋桨在天上转来转去,抗议这个城市修建起越来越多的水电站。
  鲁宾穿着溅上油漆的套靴,拖着沉重的步子,把大脑袋塞进过大的工作服夹克里。有时某个驼背的少年会在我们经过的时候认出他,说他就是那个制造了那些疯狂东西的人,包括机器人,还有其他的一些臭狗屎。
  “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我们在桥下准备到四号楼时,他说,“你是那种老是看手册的人。人们做的任何东西,任何技术,都会有一些特定的目的。目的就是要造出有人已经明白了的东西。但如果是一种新技术,那它就会打开那些以前谁都没有进入过的新领域。唉,你怎么就不玩玩那玩意儿。它完全不一样。你就看人家用那玩意儿造出你从来没想过的东西,比如说丽丝,然后你自己觉得那很好玩。”
  “她不是第一个。”车辆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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