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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茅盾文学奖]第4届-王火:战争和人-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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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跨进九号大门时,在往炉子里用火钳夹煤球的钱嫂看到了他,惊喜地高叫:“啊呀,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大少爷,你回来了!”马上关切地问:“听说你给稽查所抓去了,是真的吗?现在放你回来了?”她那善良的脸上充满关切,使家霆感到温暖,“怪不得今天一早,邓六爷园里大树上的喜鹊老是‘喳喳’叫,我就知道有喜事!阿弥陀佛!”

  家霆点头回答她的好心,问:“我爸爸好吗?他在里面吗?”

  “好好好!”钱嫂点头微笑着回答,有一种欣慰,“秘书长在里边,可把他急坏了!你快进去吧!我来给你弄东西吃。”

  家霆回答:“我吃过了,不吃了。我进去了。”同钱嫂打个招呼,就心跳着走回家去。

  书房电灯下,见到童霜威时,家霆发现爸爸气色不好,显得憔悴,眼泡有点浮肿,家霆说:“爸爸,我回来了!”他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此刻心里反倒不那么激动了。原来,他想见到了爸爸自己可能是会流泪的。现在,坚强得一点也没有想流泪的感觉了。

  童霜威却是十分激动的。走了上来,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见儿子这么冷静,他仍然抑止不住地说:“啊呀,孩子!你真把我急坏了!现在,整个形势是暗中在反共,共产党的代表在重庆谈判,一个问题也未谈成,周恩来等都离开重庆回延安了。所有的事扣上红帽子就倒霉。怎么样?吃苦没有?他们怎么待你的?”

  父子俩在椅子上坐下来,钱嫂提了瓶开水来,要给家霆泡茶。家霆谢了她,让她把水瓶留下,给爸爸茶杯里斟了水,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坐下,把七天的经历全部讲了。最后,问:“爸爸,你知道学校里的情况不?”

  童霜威点点头叹气说:“你是放出来了!我费了好大的劲,能找的人都找了。可是你两个同学:窦平和靳小翰都出了事。窦平还是中毒极重的,说他放了毒故意又假装服了毒的。你那个好朋友施永桂来找我主持正义,可是特务是不管青红皂白的,说两人都是要犯,听说用了重刑,都有了口供,早送到重庆稽查处大牢里去了。”

  家霆听到这里,忍耐不住了,说:“真是誓无天理了!”他气恼得想哭,说:“我完全明白了!他们放了毒,接着就栽赃镇压!你看,抓的就是窦平和我还有靳小翰,因为最仇恨的就是我们三个!窦平和我最先反抗他们,靳小翰写了大标语,又撒贴过传单,邵化和蓝教官一定非常恨他。真恶毒啊!他们一定是被重刑屈打成招写出口供来的。” 
 
 


 《战争和人》

 
 
四(6)
 
  童霜威叹息说:“唉,木已成舟了。你们学校复课了!邵化、鲁冬寒由李思钧陪着来过一回,算是给我一个面子,说中毒的事上边很重视,不能不秉公处理,有嫌疑的学生总得调查清楚,不然不好交代。又说校有校规,为了整肃校纪,不能不开除你,希望我能谅解。反正是要我默认就是了!”

  家霆体内升腾起一股炽热得能熔化一切的愤怒烈焰,他高昂着头,仍掩饰不住内心深处那种沉重的孤独和锥刺的痛楚。突然流下泪来,而且潸潸满面了,说:“我恨这些坏蛋!我要永远恨下去!”但又冷静下来了,问:“爸爸,施永桂不知怎么了?”

  在童霜威那憔悴和带着不快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说:“我知道你同施永桂好。你被捕后,他来过两次,一次是为窦平、靳小翰被捕的事求我援救;后一次来时留了张纸条给你,说第二天要去重庆,但第二天去重庆的那只船,在小南海触礁沉没了!”

  “啊!”家霆好像当头被猛击了一棍。  

  “是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会有这么巧的事!”童霜威说,“我特地把报纸留着给你看的呢,川江水险,小南海那地方常有船出事。但怎么偏偏施永桂坐了这条船?唉!”童霜威去书架一L将一张放在那里的《中央日报》拿来递给家霆。

  家霆含着泪将报纸打开,上边一条花边新闻,重霜威用毛笔打了个黑框框,新闻写的是:

  【本报最后消息】 昨日由江津驶渝之“民渝”轮,于上午十一时驶抵小南海险区时,因轮机陈旧,过滩时用力过骤,不胜水力,损坏后于江心触礁,不幸翻覆沉没,船上乘客近三百人,在激流中大半丧生。水性娴熟者有十数人免遭没顶外,迄至今日凌晨本报截稿时止,已捞起尸首八十余具。

  像一声惊雷,炸得他头昏眼花,家霆呜咽起来,说:“爸爸,施永桂留的纸条呢?”

  “啊,你看,人老了,心情不好,就这样丢三忘四的。我刚才说要拿给你的,一转眼又忘了。”童霜威去房里写字桌抽屉里,找出一张折着的纸条递给家霆,说:“这我看了,好像他是和你的一个老师一起走的。”

  家霆没有就回答,急忙接过纸条一看,确是“老大哥”的字,写的是:

  家霆:相信你是会出来的!校中情况你出来后当会了解。由于有要事,我随星师明晨即乘民渝轮赴渝。未能握别,十分遗憾,后会有期!

  永桂留条

  啊!家霆又目瞪口呆了。沉没的船上不但有施永桂,还有章星老师呢!可是他们都没有好水性,在川江湍急凶险的激流中是难以逃生的。这么说,难道就真的永别了?

  “那个‘星师’是谁?”童霜威问。  

  家霆忍着悲痛回答:“一个非常好的老师,教国文的!”他头脑里翻来覆去地想:从永桂的信上看,他一定是随章星老师匆匆转移了。很可能是窦平、小翰都被捕了,怕被牵连;也可能是察觉到邵化和鲁冬寒之流要下毒手。从永桂的留条上看,他说“后会有期”,就是说明他们走了,并非三两天就会回来的。那么,他们足属于转移则绝无问题了。再说,那封从白胡子犯人手里得来的信,章星老师也一定是立即要转上去的吧?她去为了这,也是可能的。章星老师和“老大哥”竞这么不幸!小南海的礁石,你为什么这样残忍?川江的湍流,你为什么这样无情?想起章星老师和“老大哥”死于非命,身上带着秘密,家霆泪水再次湿了脸颊。

  唉,唉!丢下了我,我怎么办?

  那天,章星老师谈话时的情景犹在眼前,但,现在烟尘消殒,泥泞荆棘,我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了!你们离开了我,学校开除了我,我怎么办?他爆发似的大哭起来。

  童霜威似乎能了解儿子的悲戚,其实也不了解儿子为什么这样痛心疾首。他对儿子内心深处埋藏的秘密知道得太少了,喟叹地安慰着说:“乱世人命不值钱,这川江上翻船死人的事常常发生。家霆,事已如此,不要难过了。古人诗云:‘尝恨知音千古稀,那堪大子九泉归’①,但人生赋命有厚薄,天地无穷,人生难卜,强求不得的。”

  ①唐钱起《哭曹钧》诗。

  家霆沉默着,没有回答。爸爸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他的痛苦只有靠他自己克服,别人无法帮助。逝去的事,像一个残破飘零的梦。

  “呜!——”汽笛呜叫,电厂在九点半钟的时候要停电,这是在警告用户快点蜡烛或者油灯。

  这一夜,父子一同睡在童霜威卧室的大床上,二人抵足共眠,谈到夜深。当童霜威打起鼾声来时, 
 
 


 《战争和人》

 
 
四(7)
 
  家霆仍醒着。睡在床上,从窗口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夜间的星空,他真想在星空中寻找未来的 梦。他的眼一直睁到天明。他心里有个想法:我要到小南海附近去找“老大哥”和章星老师的尸体,我也要设法找徐望北同他联系,我更要到重庆去探监,看望靳小翰和窦平,给他们送些吃食和零用…… 
 
 


 《战争和人》

 
 
五(1)
 
  日月风尘埋下了沉冤!即使是短短的一些时日,也刺心锥骨,使童家霆难以忍受。

  在这种心情下,盟军七月十日登陆西西里,使意大利政治发生激变这样的好消息,也未使家霆心里有多么高兴。

  鲁冬寒的“两不准”还像两把刀子架在家霆头上,威胁着他,他却决定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当然,必须注意策略,注意技巧,不再傻于蛮干。

  最初,他想过要去小南海附近两岸寻找“老大哥”和章星老师的尸体。听说县里有些人去寻亲属尸首的都失望而归,原因是川江水急,尸首大部都已沉没水底或冲向下游不知何处去了。捞起来的尸首,由于天热,有的已无法辨认,有的捞上来后已很快腐烂变质,都及时作了掩埋处理。这样,家霆只好放弃了寻找尸体的打算。

  他决定打听徐望北的下落,设法能见到他。为了这,他连续几天,都故意伪作寄信或买邮票到邮局去,希望在邮局碰上这个县党部派往邮局检查邮件的特派员。可是,失望连着失望,没有见到徐望北的踪迹。

  是什么原因呢?徐望北也出事了?他也转移了?

  又不敢向爸爸明讲,也就无法托爸爸去打听。家霆只好把苦闷憋在心里。

  有一天,从邮局回家,不巧在路上迎面碰到李思钧夫妇。他躲避不及了,爽性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李思钧摆出了长辈的态度,苦口婆心谆谆教导起来了:“啊,家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南京时,你只有这么一点点高。我们是关心你喜欢你的。见你好,就高兴;见你不好,就难过。这次该‘吃一堑长一智’了!以后,千万不要做出规犯界的事。你这是交上坏朋友了!思想左倾万万不行。要不是靠你父亲的老牌子,靠我们大家出力,早押到重庆去了。该在家闭门思过,多读点书。《中国之命运》是委员长的重要著作,要多读!往后要循规蹈矩,安分守己,懂吗?”

  打扮得“老来少”的钱敏敏,头上居然用天蓝绸带扎了一根“处女带”打了个蝴蝶结。据说“处女带”是电影明星白杨这样打扮过的。她用绸带扎发后,青年女性竞相效法。抗战时期条件差,这种打扮花钱少,仅仅一根绸带就添了不少妩媚。但钱敏敏年岁大了,头上扎根鲜艳的绸带叫人看了滑稽。她也在一边帮腔:“是呀,家霆,往后别叫秘书长为你烦心了。这次要不是大家帮忙就糟糕了。往后,要听话!你李叔叔刚才说的话要记在心上。”

  他俩没有讲完,家霆已经拔步走了。家霆没有看到他俩的表情,那该是激动而尴尬的吧?

  家霆在家里,苦闷得如坐针毡。过江去找马悦光吧?目前是绝对不行的。虽然,从爸爸处听说学校里人事无变动。马悦光该还在位上吧?章星老师死了,马悦光会怎样?同马悦光之间的关系既挑明了又并未挑明,这种艰难时节找上门去,怎么行?

  找徐望北!怎么找呢?家霆终于想:托吕营长吧!请他打听徐望北。

  这天一早起床后,家霆就又到文庙附近渝江师管区一团二营营部去了。 

  情况同上次来时没有什么差别。仍旧是门口的卫兵拦着讯问,仍旧是小勤务兵将家霆带进里边去。那个房屋破旧、地上生满了青苔的潮湿小院仍旧肮脏、零乱。从这小院穿过一条屋旁的小过道往里走,里边又有一进旧瓦房,仍旧听到“哗哗”的牌九声和嘈杂吆喝的人声。

  小勤务兵一通报,吕营长热情地从自己房里出来了。显然,他没有在隔壁房里赌牌九,头上包着一条白毛巾,脸色发红,热情地说:“啊,小老弟,你来了!我病了好几天了!来来来!”他招手,“快进屋坐!”

  房里药香扑鼻,小木板床上的脏被窝掀开着,看来刚刚吕营长是睡着的。那张老式的木桌上,比上次见到时更杂乱,除了墨水瓶、脏饭碗、钢笔、旧瓶罐、脏玻璃杯和连环画外,还放着药壶,一碗冒着热气熬好的中药汁液盛在一只粗瓷蓝花大碗里,上面架支筷子。苍蝇“嗡嗡”地在叮饭碗。

  家霆关切地问:“什么病?见好没有?”说着,在旧扶手椅上坐下,要吕营长快睡下。吕营长坐在床上,高叫:“勤务兵,快拿开水冲茶!”

  房里真是没有变化。红木椅仍在,只不过上面堆了一只西瓜和三四斤米花糖;木制洗脸盆架子上花花绿绿旧脸盆里,仍是半盆{亏水泡着一条发了黑的旧毛巾;屋角的破箱子和另一只破柳条包也仍在,只不过灰尘积得更厚了。依然是屋顶的瓦背上一绺绺地垂着条状的尘埃,像是流苏。惟一变化大的是木头格子窗户上,因为天热,原来糊的旧桑皮纸撕掉了,如今漏了空,苍蝇飞进飞出,风却不吹进来。屋里潮湿霉烂的气味浓得刺鼻,叫人想去晒太阳。勤务兵斟水泡了茶走后,没等家霆开口,吕营长说:“小老弟!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去看过你,遇到你们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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