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汝梅解读金瓶梅-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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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辖阑贰钭怕硖ǎ弦绘蟆⒋蛄艘槐蓿锹砼苒^跳跃,一直去了。”崇祯本据词话本刻为“跑踍跳跃”,张本同。词话本“骟”为“骗”的误刻。“搭上替子,兜上嚼环,着马台,望上一骟”十六字,崇本、张本删去。舀水:使瓢、勺、舀子等器具取水。词话本三十四回:“只见书童出来,与西门庆舀水洗手。”北图购藏词话本刻作“水”,日本日光山轮王寺慈眼堂藏词话本刻作“水”。有同志认为鲁南把“舀水”说成“瓜水”,作者依方音造一“”字。非是。舀水是北方话,鲁南鲁西也说舀水,在水缸或锅底剩下水不多时,用勺子往外舀水时才说“刮水”。书童与西门庆舀水洗手,不是刮水。“刮”字在词话本中多次出现,如“刮刺”。“刮”为通用字,言“刮水”,不必另造一字。“”为“舀”的误刻。词话本校点、张评本校点均作“舀”,是。大小五分:五分,整数之半,对等之义。《易系辞》:“天数五、地数五。”大小五分即名分虽有大小,实亦各占五分。词话本九十一回:“你休赶着我叫姐,只叫姨娘。我与你娘关系大小五分。”崇本、张本改为“大小之分”,不合口语;梅节校点词话本依崇本作“大小之分”,不妥。戴鸿森校点词话本作“大小五分”,是。门词:因沿门说唱得名。叶宪祖《鸾记》传奇第十五出白云:“(贴)……去唱门词去罢,做甚么诗!(中净)门词正是女眷报喜的……”《四部丛刊》景明刊本《酉阳杂俎》首赵琦美序云:“吴中廛市闹处,辄有书籍列入檐部下,谓之书摊子。所鬻者悉小说、门事、唱本之类。所谓门事,皆闺中儿女子之所唱说也。”近人叶德均氏谓“门事”是“门词”的音误(见《宋元明讲唱文学》)。词话本二十一回:“怪应花子,汗邪了你,我不好骂出来的,可可儿的我唱门词儿来?”架儿、门头:架儿,妓院中向嫖客打秋风的人。门头,妓院中的侍役。词话本六十八回:“比及进院门,架儿、门头都躲过一边,只该日俳长两边站立,不敢跪接。”崇本改为“架儿们都躲过一边”,删“门头”。戴校词话本改“门头”为“行头”,误。梅节校词话本点为“比及进院门,架儿门头都躲过一边”,“架儿”与“门头”之间少一顿号。丁八:应为娼优生活中用语,本义指乐人,引申义隐喻分开。《新刻江湖切要·娼优类》:“乐人,丁八。”词话本六十八回:“那张懋德儿好的货,麻着七八个脸弹子,密缝两个眼,可不场~杀我罢了。只好樊家百家奴儿接他,一向董金儿也与他丁八了。”梦境随邪:词话第十七回:“冯妈妈道:‘娘子想得心迷了,那里得大官人来,影儿也没有。’妇人自此梦境随邪,夜夜有狐狸假名抵姓,来摄其精髓,渐渐形容黄瘦,饮食不进,卧床不起。”此处写李瓶儿梦境随邪,即鬼交之病。《玉房秘诀》:“由于阴阳不交,情欲深重,即鬼魅假像与之交通。
《金瓶梅词话》疑难词语试释(3)
与之交通知道其有胜于人,久处则迷惑,讳而隐之,不肯告人,自以为佳,故至独死而莫之知也。”这种性心理病症,使人神志恍惚。不思饮食,面貌憔悴。《金》书几次写到李瓶儿鬼交之病。乜斜:词话本第十四回:“月娘见他二人吃的饧成一块,言颇涉邪,有(炕)上下来,往那边房里吴大妗子坐去了,由着他三个陪着吃。到三更时分,李瓶儿星眼乜斜,身立不住,拉金莲往后边净手。”乜斜,在此指动情之态,眼眯成一缝而斜视。性欲发动之初,眼部肌肉紧张,专司上睫皮开启的肌肉收缩,眼珠显得特别大,流动有光芒,肌肉紧张过分之后,发生乜斜。梅节《金瓶梅词话辞典》解释“乜斜”有“呆痴、糊涂”义,不确。排笑:词话本第一回:“看了武松身材凛凛,相貌堂堂,身上恰似有千百斤气力,不然如何打得那大虫。心里寻思道:‘一母所生的兄弟,又这般长大,人物壮健。奴若嫁得这个,胡乱也罢了……据看武松又好气力,何不交他搬来我家住!谁想这段因缘却在这里。’那妇人一面脸上排下笑来,问道……”这里写情性受压抑的潘金莲的性心理活动极自然、准确、真实。《水浒传》原本无此几句,这是《金瓶梅》作者手笔。壮健,指女性心目中男子之力。男爱女之美,女爱男之力,这是一般的性心理。今云“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阿里山的小伙子壮如山”,即此义也。排笑,解为陪下笑来,排出笑来,解欲的自然流露。崇祯本改“排下笑来”为“堆下笑来”,大异其趣,不及原作远甚。如意儿:词话本第三十回:“月娘见他生的干净,对西门庆说,兑了六两银子留下,起名如意儿,教他早晚看奶哥儿。”如意儿,原名章四儿,原是小人家媳妇儿。到西门庆家,如意儿做官哥的奶娘。在李瓶儿死后,西门庆与如意儿发生关系,潘金莲与之争宠。小说《如意君传》写武则天与薛敖曹的性关系,敖曹被封如意君。如意,本是晋代以后流行的一种饰物,是阳具的一个象征。旧时婚礼,男家向女家致送金属制的如意,取“一定如意”之义。作者给小说人物取名如意儿,含有性的寓意。胡铁:词话本三十二回:“(伯爵)被西门庆骂道:‘你这贱狗才,单管这闲事胡说!’伯爵道:‘胡铁?倒打把好刀儿哇。’”胡铁,故意打岔说出的词语。张鸿魁《金瓶梅方音特点》云:“铁、说,押韵同调。”《新刻江湖切要》云:“说合曰抹铁。”“说”与“铁”在市语中有关联。词话本、崇祯本、张评本同。打倘棍儿:词话本第十七回:“家中不算丫头,大小五六个老婆,着紧打倘棍儿,稍不中意,就令媒人领出卖了。”
词话本十四回作“打俏棍儿”。崇祯本(北大本、内阁本)作“打倘棍儿”。梅节校点本作“打趟棍儿”。词话本第七十三回:“教一个人把他实辣辣打与他几十板子,教他忍疼,他也惧怕些。甚么斗猴儿似汤那几棍儿,他才不放心上。”此处又云“汤棍儿”。倘、汤,读tāng,轻轻的触碰。《西厢记》一之二《四边静》曲:“休道是相亲傍,若能勾汤他汤,到与人消灾障。”陆澹安《小说词语汇释》解“汤,接触”。“打俏棍儿”,疑“俏”为“倘”之误刻。打倘棍儿,用棍儿轻轻的触碰,不是实辣辣狠打,略示打罚。172
第七讲 曹雪芹之前的明清作家评︽金瓶梅︾
《金瓶梅》是一部奇书、哀书(1)
《金瓶梅》成书问世,至今约四百年。批评家作家对这部作品的评论,以脂砚斋评点《石头记》(即《红楼梦》)为界,可分为前后两个二百年。脂砚斋之前的二百年,是把它与《三国》、《水浒》、《西游》作比较、相比美,称它为四大奇书之最。脂砚斋之后的二百年,是把它与《红楼梦》作比较,因而有《红楼梦》是暗《金瓶梅》、脱胎于《金瓶梅》、继承发展《金瓶梅》之说。的确,曹雪芹的创作继承发展了《金瓶梅》开创的艺术革新成果,从而攀上了古典小说艺术的顶峰。在脂砚斋之前,二百年的《金瓶梅》批评,主要是围绕三个问题进行的:《金瓶梅》的特点、作用和地位;创作上的别开新路与人物塑造;作者的遭际。
《金瓶梅》是一部奇书、哀书《金瓶梅》(明万历词话本、明崇祯绣像本、清康熙张评本),在明末清初得到众多文人学士的赞赏。在明代,以欣欣子、屠本畯、袁宏道、谢肇淛、薛冈、冯梦龙、沈德符为著名。在清初以宋起凤、李渔、张潮、张竹坡、和素为代表。到乾隆年间,曹雪芹的至亲好友脂砚斋指出《石头记》创作“深得金瓶阃奥”,宣告了前二百年《金瓶梅》评论的终结。《金瓶梅》以恶霸、富商、官吏西门庆的家庭生活为中心,上联朝廷、官府,下结盐监税使、大户豪绅、地痞恶棍,展开人物之间政治、经济、两性关系的描写,广泛真实地暴露了明代后期官场的黑暗、政治的腐朽、变态人物灵魂的丑恶。作品中的人物不再是活动在山寨、天宫或战场上,而是在家庭、在闺房、在筵宴、在店铺、在码头、在妓院。作者以清醒的目光,洞察市井生活,冲破封建传统观念,直面惨淡的人生,加以如实的毫无讳饰的描绘。《金瓶梅》大约与李贽《童心说》,同在嘉靖、隆庆间产生,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童心说》主张去假存真,反对粉饰,反对虚假,反对“存天理灭人欲”。《金瓶梅》总体形象、主导倾向与李贽的主张相同,都意味着对丧失了必然性、合理性的腐朽封建制度的亵渎和冲击,曲折地反映了资本主义萌芽条件下市民阶层的心理情绪,是在反理学、反复古、重视民间文艺这一进步思潮下的产儿。对《金瓶梅》揭露现实、直斥时事的特点,评论家们是察觉到了的。但在他们的历史条件下,还不可能正面肯定这一内容特点。他们认为内容上“无关名理”(谢肇淛《金瓶梅跋》),“于修身齐家有益社稷之事无所有”(和素《金瓶梅序》)。“此书诲淫”(袁小修《游居柿录》),“不及水浒传”(谢肇淛《金瓶梅跋》),因为《水浒》可以冠“忠义”,而《金瓶梅》是亵渎和暴露。另一方面,他们又称赞作者为“慧人”,作品为“新奇”(袁小修《游居柿录》),积极搜求抄本,不惜重资购买,热心刊刻、评点,说明他们思想进步,眼光锐利。在长篇小说空前繁荣的明代后期,小说已被提高到与“六经”、“语孟”、《孝经》同等地位的条件下,批评者虽然注意到书中有淫秽描写,内容上揭露现实,但并未随意否定或干脆置之不理。他们借用和发挥传统的诗教说,一致肯定《金瓶梅》的惩戒作用。欣欣子《金瓶梅词话序》主张乐而淫、哀而伤,对正宗诗教“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温柔敦厚”加以反叛。同时有说这部百回小说“无非明人伦,戒淫奔,分淑慝,化善恶,知盛衰消长之机,取报应轮回之事,如在目前始终”。袁宏道认为:“胜于枚生《七发》多矣”(《与董思白》)。薛冈说此书“颇得劝惩之法”(《天爵堂笔余》)。东吴弄珠客云“盖为世戒,非为世劝”(《金瓶梅序》)。和素说“一百回为一百戒”(《金瓶梅序》)。张竹坡通过评点,想“洗淫乱,存孝悌”(《第一奇书》评语)。他们在艺术上赞赏的同时,从作用上这样肯定,帮助了这部巨著的刊印与流行。对《金瓶梅》地位、特点深入一步的研究,是从冯梦龙开始,到张竹坡、和素达到了新的高度。其核心思想是把《金瓶梅》与《三国》、《水浒》、《西游》作比较分析,先提出奇书这一概念,而后认为《金瓶梅》是四大奇书中的佼佼者,因而有《第一奇书》之称,实际上肯定《金瓶梅》是长篇小说的极峰(在《红楼梦》之前)。题署张无咎述(可能是冯梦龙假托),得月楼刻本《(绣像)平妖全传》叙云:“小说家以真为正,以幻为奇。然语有之:画鬼易,画人难。”认为《西游》幻极,不逮《水浒》。《三国》不足者幻,不是作者才艺不能幻,而是势不得幻。指出《西游》、《三国》写神魔写历史的作品,在反映现实生活上的局限。他看来,只有《金瓶梅》之类作品才兼有真幻之长。他把《金瓶梅》与《水浒》并举,认为“《金瓶梅》,另辟幽蹊,曲中雅奏”,“可谓奇书”。《金瓶梅》不同于《西游》的幻极,又不同于《三国》的不足幻。奇,不是指故事情节的曲折离奇,而是指通过艺术幻造艺术想象而创造出的虚实统一的艺术真实。《金瓶梅》的现实主义成就,大大促进了小说艺术思想的发展。李渔、张竹坡进一步总结《金瓶梅》等现实主义作品的艺术经验,提出创作要以作家阅历为基础,“一一经历过,入世最深”(张竹坡《第一奇书》评语),又不要求事事亲身经历。李渔明确阐述了艺术幻造在小说戏曲创作中的重大意义。他说:“幻境之妙十倍于真,故千古传之能以十倍于真之事。”(《闲情偶寄·声容部》)李渔、张竹坡都阐述了幻而能真、幻中有真,真与幻、虚与实之间的辩证关系,确立了现实主义小说戏曲艺术观念,打破了视小说为正史之余、国史之辅、“羽翼信史而不违”(修髯子《三国志通俗演义引》),把小说视为历史附庸的旧观念。就是在这种思想基础上,李渔赞同冯梦龙的“宇内四大奇书”之说(见清两)衡堂刊本《三国志演义序》)。差不多与李渔同时,宋起凤推崇《金瓶梅》为“晚代第一种文字”(《稗说》)。之后,张竹坡评点时,直接称名为《第一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