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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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正营飞草长,鸟语花香,一派生机。外面樱花已近凋谢,这里却是繁盛一片,花团锦
簇。环廊紫藤,也次第开花,花色明媚艳丽,甚觉耀眼。池边律棠也繁花满树,枝条垂
挂,倒映水中,摇曳生姿。各种水鸟,或成双成对德戏游玩;或嘴衔花枝轻掠水面。最
令人怜爱的是鸳鸯,浮于数猕春波之上,竟似锦上罗纹彩丝之图案,异常美丽。游赏其
境,似身临仙境中,不知春秋几何。众侍女各赋新诗:
“和风拂影浪中花,疑是身至像棠崎。”
“林棠花缀春池底,此水通贯井手川。”
“何须寻访蓬莱岛,此处即胜众仙乡。”
“风和日丽竞荡舟,兰篙水溅赛飞花。”遂又任兴吟诵,大抒其情,若历梦境,不
知何往,亦忘了家在何方。水面风光腐施,满怀春情,足以牵动少女春心。
天已薄幕,乐师赛起《皇撤之曲》,音色颇美。游船驶近钓殿,大家虽犹未尽兴,
依恋不舍,但也只得弃船登岸。钓殿装饰朴素,简洁雅致。紫姬左右的许多年轻侍女早
已在此等候。她们个个新装艳服,如花团锦簇,艳丽非凡。此刻乐人奏出世间罕闻之名
曲,选用特别优秀的舞人伴舞。他们各显神技,以搏紫夫人欢心。
夜至,众皆方兴未艾,便在庭中燃起簧火,宣召乐人到阶前奏乐助兴,众人复举杯
延乐。亲王及公卿皆乘兴而入,或弹琴抚筝,或吹萧管。乐人均为名师,乃以萧管吹出
双调。此刻堂上请亲王及公卿便用丝弦相和。弦密管促,嘈嘈切切,颇为盛大。在秦催
马乐《安名尊》之时,仆役们虽不谐韵律,却也被这美妙的音乐吸引,竟挤于门前车马
之间,听得心花怒放,如痴如醉,皆觉得如此生活委实情趣无限。如此春宵演奏如此春
曲,比及演奏于其他季节,更为韵味十足,富有春趣。众人皆深有体会。
是夜奏乐相娱,通宵达旦。音调从吕调移至律调,又增奏中国的《喜春乐》。此时
兵部卿亲王也吟唱催马乐《青柳》,反复咏唱两遍,歌喉清越婉唯。主人源氏亦与之相
和。乐声如鸟声报晓,迎来天明。隔墙秋好皇后听到邻院作乐之声,妒羡不已。
这春院中繁花斗妍,四季如春。只因以前无诱人心魂之美女来访贵公子,皆引为美
中播疵。如今已来一美女玉望,美若天仙,且甚得源氏宠爱。诸公子闻讯,皆欧一睹为
快。内中有几个自恃出身高贵,配作其婿,故屡设良机,或甜言蜜语动其芳心;或坦率
开口,贸然求婚。亦有几个多情公子,羞于启齿,独自倍受相思之煎熬。例如内大臣之
公子拍木便是其一,棺木因不知自己与五望乃异母兄妹,因此钟情于她。又如兵部卿亲
王,因相伴多年的夫人三年前已故,子然独居,不堪寂寥孤苦,故抛却所有顾虑,寄玉
钙以相思之情。今日他借酒浇愁,喝得烂醉,头插藤花,胡言乱语地打闹,丑态百出,
模样甚为可笑。这些皆为源氏意料中事,他却佯装不知。正在传林劝酒之际,兵部卿亲
王颇觉烦闷,不欲再饮,乃推杯道:“倘若无甚心事,我早已离座逃去。这实在是令人
难以忍受啊!”便吟诗道:
“苦思何奈血缘近,不借此身赴深渊。”遂将头上藤花摘下,并举杯奉与源氏,口
中唱道:“共戴鲜花!”源氏满面笑容答道:
“莫非值得投渊死?枝头春艳请细赏!”使百般挽留他。亲王也不好离座而去。翌
日,众皆余兴未尽,继续作乐,音调更显悠扬美妙。
秋好皇后春季讲经便从此日开始。昨夜借居于六条院的诸女眷亦换装,打算前往秋
殿听经。其余清人因家中有事而归。正午时分,众人聚于秋殿。目源氏以下诸人,皆参
与经会。殿上人皆无一缺席。这多半是迫于源氏之威势罢了。故此法会隆重庄严,排场
宏大无比。春殿紫夫人向佛发心献花。她挑选八个面貌清秀的女童,分为两班,四人着
鸟装扮鸟童,四人着蝶装扮蝶女。令鸟童手持内插樱花的银瓶,蝶女手持内插橡棠花的
金瓶,樱花和橡棠花皆为紫夫人亲手剪取。她们从春殿前的小山脚乘船出发,往秋殿驶
来。春风微拂,瓶中樱花数片飞落,漾于水面。风和日丽,春色宜人。女童所乘之船似
从彩云春风中缓缓飘来,这情景实在美不胜收!秋殿院内无特设帐棚,便在殿旁廊房中
设置临时凳椅,作为乐场。八个女童弃舟上岸,从正面石阶上抬级而上,人得殿中奉献
鲜花。香火师接过花瓶,供于净水旁,此时,夕雾中将又呈上紫夫人致秋好皇后之信,
其中附诗道:
“君怜秋光胜春色,香困闲候野虫鸣。确够蝴蝶春园闹,惟恐幽人不称心。”秋好
皇后阅毕,便知这是答复自己去年所赠红叶诗的,脸上遂绽露一丝笑容。昨日被紫夫人
所邀众持女,全心迷醉春花,相互赞道:“竟有如此美妙春色,的确人见人爱,娘娘亦
会赞不绝口吧。”
婉啦鸟啼中,鸟童翩然起舞;乐师奏出《边陵频枷》之曲相伴,音调清雅优美。湖
中水鸟似被如此妙音感动,也远远鸣唱作和。乐曲将尽,节奏转急,愈发情趣妙生。正
值高潮之际,嘎然而止,余味无穷。蝶装女童也舞得轻灵如飞鸟,她们渐次舞近橡棠篱
边,便如蝶般飞进繁花密丛之中。次官与殿上身分相宜之人,皆来皇后处领取赐品以分
赏众人。赐品皆依照情况而奋。他们赐与鸟装女童每人一件白面红里常礼服,赐与蝶装
女童每人一件律棠色衬饱,赐与乐师的乃每人一身白色衣衫,或一卷绸缎,各不相同,
夕雾中将领赐一身女装,外加一件紫面绿里常礼服。秋好是后于信中如此回复道:“昨
日游船乐趣,令人羡慕不已。
“但愿君心无歧意,我欲随蝶访春殿。”皇后与紫姬均才华出众,但皇后诗道略欠
不足。此回赠之诗,不能在佳作之列。
凡昨日参与游船的皇后的侍女,紫姬皆以精美之礼赐赏。此六条院中,几乎是日日
宴游,夜夜歌舞,人人欢度时日。众诗文亦无拘无束,纵情娱乐。各殿女眷不断书信。
且说玉髦自从与紫姬等在踏歌会上见面之后,时常与诸人互通音讯,彼此问候。紫
姬虽未能深悉玉章教养如何,但亦感到玉望聪慧灵秀,才华横溢,并且性格温和,对人
恭谦,敌对她颇有好感。倾慕她的王孙公子甚多,但源氏思之甚慎,不敢贸然决定。长
此做其父亲,非他所愿。故有时意欲公开其生身父亲乃内大臣之真相,以便堂而皇之娶
她。夕雾中将很是亲近玉望,时时走近其帷帝旁。玉望也亲自与他答话相叙,此刻玉堂
总是不胜羞怯。夕雾因虑及尽人皆知他们为姐弟关系,敌对她毫无邪念,不作非分之想。
内大臣家诸公子不知玉望乃其异母妹,常托夕雾转叙相思之苦。玉髦当然丝毫不为他们
动情,只感到兄妹相爱,心里私下苦不堪言。她常独自沉思:“我在此处,总得教生父
知晓方好。”然而她只装作一心一意依赖源氏,并不道出心思,宛若涉世未深的孩子。
她与其母亦有几分相似,却不酷肖,才气、心思也更胜之。
四月初一始换夏装。此时人心欢快顺畅,天气也愈显明媚晴朗。源氏平日闲暇无事,
常饮酒度日。玉置所收情书,愈来愈多。源氏见果如自己所料,颇觉有趣,便时常到玉
髦处,查看其情书。见有应复之信,便劝其答复。玉髦则默然无语,面呈难色。兵部卿
亲王求爱心切,时隔不久,便已痴迷若狂,不堪焦灼,于请书中倾诉相思之怨。源氏看
罢忍俊不禁,笑个不停,对玉囊道:“这位是弟人品最为端正,从不谈及风流韵事,因
此我一直对他格外亲近。如今已届不惑之年,却因你而痴狂若此!倒让人觉得可笑可怜。
你总得回复他才好,大凡略晚风情之女,皆知此位亲王,乃世间最可交谈之人。他确实
是个风流人物呢!”他想用此话打动其芳心,但王髦只觉得难为情。
惠黑右大将乃承香殿女御之兄,向来道貌岸然,伊然正人君子相,如今也像谚语所
云“爬上恋爱山,孔子也跌倒”,竟苦苦向玉置求爱。源氏兴味十足,觉得别有一番滋
味。一日,他查看情书,发现一封宝蓝色中国红信笺,芬芳扑鼻,沁人心脾,折叠颇精
巧,诧道:“此信怎叠得这般好?”便打开信,只见其手笔隽秀优美,附诗道:“
“谁知思君心,思心今惭测。犹如岩泉水,奔腾无颜色。”
字体甚是清酒雅致。源氏问:“谁作此信?”玉髦迟疑不答。于是源氏召右近问道:
“凡接此类情书,务必探明其来历,认真作答。纵有贪色好玩之辈胡作非为,亦不可过
分责之。据我亲身体验,男子痛恨女子不答复自己,责怪她冷酷无情,此时便难免做出
违礼之事。若女子本身出身卑微,又不答理男子,男子便会怪其无礼,也不免做出非份
之举。若男子来信吟风咏月,对女子并无恋情,女子也以雅德相对,反倒煽动其情,对
如此男子,不睬也罢,断不会受到指责。倘若男子逢场作戏,偶寄信挑逗,切不可即刻
作复,否则遗患无穷。总之,若女子任性作事,自认深解风情,不放过一切机会作兴,
其后果定然困窘。然兵部卿亲王与髯黑大将,彬彬有礼,均为谦谦君子,决非轻薄之辈。
倘不辨轻重,置之不答,的确有失利数。对于比他们身分低微之人,则可依其志趣,辞
其感情,观其诚意而相宜以对。”
此际玉髦因为羞怯,将头倒在一边,其侧影更楚楚动人。她外着红面蓝里常礼服,
内穿白面蓝里衫,红白相衬,甚为调和,颇觉雅艳新颖。其形态举止,虽仍带乡下人气
息,却也款款大方,极具优雅趣味。况且如今已逐渐学得京都人言行,便愈加娇媚可爱,
端庄妇淑了。加之化妆浓淡相宜,恰到好处,愈觉花容月貌,光彩照人。源氏不由看呆
了,心念若将此女奉送他人,实为可惜。右近含笑端详两个,下暗想:“源氏主君年纪
尚轻,为其父不甚适合,如结为连理,倒是龙凤壁合,天生一对佳偶。”想到此,便向
源氏道:“我从不曾传送别人来信与小姐。大人以前所看之信,我惟因虑及对方颜面而
暂且收下,小姐亦不曾过目。至于回信,必等大人吩咐后再作理会。即便如此,小姐仍
甚心烦呢。”源氏含笑看了看信,问道:“那封折叠得精致美妙之信,是谁写的?”右
近答道:“哦!这封信,那送信人也不管我们接与不接,放下便走了。此乃内大臣家大
公子相木中将所作,他与此处小侍女见子是旧相识,此信便是托其转交的。除和见子,
此处无人帮他。”源氏道:“这倒有趣。其官位虽不高,但你们怎可疏怠此人?公卿们
虽然官高,然论声望,却无几人可与柏木相比。此大公子在众多公子中最为持重。怎奈
他与小姐是兄妹?将来某日,他会明了实情的。如今,你们暂不公开,姑且应付一下吧。
此信写得实在漂亮!。”他拿着信,竟不忍释手。又对玉髦道:“我对你讲了如此多,
不知你心有何感,我实在为你担心呢!即使要将实情告知内大臣,也须虑及:你尚年幼
无知,身份也未定,且你与父母兄妹素昧平生,贸然相认,他们能与你和平相处、相安
无事吗?倒不如先嫁个好郎君,定了身份,以后再父女相认不迟。兵部卿亲王,虽是独
身,但他生性轻浮,情妇甚多,况家中尚有许多名誉不佳的婢妾。若要作夫人,也须此
人宽厚豁达,心无怨恨,方可安生。若其人稍有嫉妒怨恨之心,则必难免反目失欢之事,
故须顾虑于此。至于髯黑大将,他嫌恶夫人年长色衰,正多方猎色物艳。此实非世间女
子所喜之事。婚嫁乃终身大事,故我于心中左右权衡,难有定见。关于姻缘,即便于父
母面前,也难以将自己心愿说得分明。但你如今业已成人,对万事皆应有主见,明辨是
非。你可将我看作你已故母亲,凡事要与我商量。我是不忍心让你不称心的。”
源氏此番话说得诚恳真挚。玉望听罢,颇感为难,不知怎生应答才是。她似小孩般
默然不语,突觉甚为怠慢,遂答道:“女儿从无知的裙褓时代直至今日,未曾谋面双亲,
未得聆听他们教诲,故万事均无定见。”她答话时神态异常温驯柔和,妩媚可爱。源氏
颇为传惜于她,说道:“如此看来,正如谚语所谓‘后母应作亲娘看’。我对你关怀备
至,你已看分明了罢?”他又对她谈了很多,但终未道出心中隐情,只是时时于谈话中
隐约其辞。玉望也只装作全然不知。他只得慨叹数声,告辞退出。走至门口,但见庭前
数技小竹,临风摇曳,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