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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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了吧?便派人送去。此时正逢下雨,路行不便,源氏公子便索性不去小姐那里宿夜了。
小姐那里则从早盼到晚,始终不见音信。大辅命妇心中愤愤不平,抱怨源氏公子薄情无
义。小姐忆起昨夜之事,只觉羞辱难当。正当她们不知如何是好,信终于来了。但见信
上道:
“不散夕雾犹迷离,浓稠夜雨倍添愁。一老无不晴,令我等得好生心焦啊广众人失
望不已,源氏公子恐今夜不会来了。失望之余,众侍女还是怂恿小姐回信。小姐心乱如
麻,平时连封日常客套信也动不了笔,更何况写此种信呢?眼见夜色渐浓,不便再拖。
那个称作情从的侍女便又照例代小姐作诗:
“风雨荒园痴待月,非道同心方解传。”侍女们拿来纸笔。小姐拗不过,只好硬着
头皮书写。紫色的信笺因存放过久,色彩已褪损不少。用笔还算有力,但欠缺品格,只
算中等,格式为上下旬齐头书写。源氏公子收到回信,看了几句,只觉索然无味,便无
心再读,随手丢于一旁。他想:若此举让小姐得知,不知作何感想。心中便觉歉然。这
情景是否正是古人所谓的“追悔莫及”呢?可事已至此,后海也无甚用处,便心下决定:
自此以后,小姐生活定要竭力照顾。但小姐又哪里知道公子心思呢?她只管整日愁苦悲
叹不已。源氏公子很晚才出宫,受不住左大臣劝诱,便跟他回了葵姬那里。
近来为朱雀院行幸之事,贵公子们日日聚集宫中,预习舞蹈和奏乐。四处一片乐器
鸣响之声,纷繁嘈杂。他们都在暗地较劲,互相竞争。大革案和尺八萧声声入耳。原本
放在下边的鼓如今也搬进栏杆里来,由贵公子们亲自演奏。宫中一片忙碌,热闹非凡!
源氏公子也在其中,忙里偷闲之时,便去几个关系亲密的恋人家。但常陆亲王家这位小
姐,他一直未去探访。转眼已是深秋。小姐只是独守空房,心中无限悲苦。
行幸日期迫近,舞乐试演也更紧张。一日,大辅命妇来了。源氏公子见了她,觉得
对小姐不住,便问:“她好吗?”大辅命妇将小姐近况一一陈述出来,最后说道:“你
一点都不将她放在心上,叫我们旁人看了也不忍啊!”说着几乎掉下泪来。源氏公子想:
“这命妇原叫我适可而止,放才感到小姐与众不同,文雅可爱。而我觉不在其意!如今
到这般地步,命妇恐怕会怪我寡情薄义吧!”难免觉得有愧于她。又想象小姐此时恐正
默然悲哀,心中不忍,便叹气道:“不得空闲,有何办法呢?”又微笑着说道:“这人
也太不懂人情了,让我稍稍惩戒她一下吧!”看到他意气风发,大辅命妇也不由得露出
了微笑。她想:“他这般青春年少,思虑不全,任情而为,做出错事,也难免遭女子怨
恨,倒也不足为怪。”
行幸的准备工作完成了之后,源氏公子偶尔也去常陆亲王家小姐那里询访。可自从
与藤壶妃子相似的紫儿进了二条院,公子便又因这小姑娘的姿色而心猿意马,连六条妃
子那儿也很少去了,更何况常陆亲王那荒僻之地?但他始终难忘她的可怜,然而总是懒
得亲自去,甚是无奈。
常陆亲王家的小姐生性怕羞,一向遮掩,不叫人看她的面貌。源氏公子也一向无心
细致看她。但他想:“细看一下,说不定会有惊人之美呢。往常暗中摸索,只是隐隐约
约,总觉得她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我总得再细看一次。”倘用灯火去照,恐木雅观。
于是一日晚上,趁小姐吃饭,无心顾及时,便悄悄走进去。透过格子门的缝隙往里窥视。
然而小姐本人不在。帷屏虽破旧不堪,仍旧整整齐齐地摆着,因此有碍视线,看不大清
楚。但见四五个待女正在吃饭。桌上饭菜粗劣,盛在几个中国产的青磁碗中,显然生活
困窘,叫人见了不免心酸。她们可能是刚刚伺候过小姐,回到这里来吃饭的。
角上另一个房间里,也有几个侍女,穿着白衣服,围着罩裙,皆污旧不堪,模样十
分难看。挂下的额发上插有梳子,表示她们是陪腾的侍女那样子肖似内教访里练习音乐
的老妇人和内待所里的老巫女,模样不伦不类,甚为可笑。这个当今贵族人家居然有此
种古风的侍女。源氏公子简直意想不到,更是惊讶之极。听得其中一个侍女道:“唉,
今年好冷!我这般年纪,还落得如此境地!”边说边流泪。另一人道:“想当初,千岁
爷在世时,我们曾经叹苦,可如今,日子这般凄苦,我们也得过呢!”这人冷得浑身颤
抖不已,好像要跳起来。她们东扯西拉互道愁穷,不停地唉声叹气。源氏公子听了心里
十分难受,不忍再听下去,便离开这地方,装作刚刚来到,去敲那扇格子门。只听里间
脚步匆匆,有侍女惊慌地说:“来了,来了!”便挑亮灯火,开了门,迎进源氏公子。
名叫侍从的那个年轻侍女,今天在斋院那里供职,因此不在家。留在这里的几个侍
女,模样粗陋,很是难看。此时天上大雪纷飞,众侍女心中不免犯愁。这雪一直下个不
停,越下越大。北风呼啸,阴森恐怖。厅上灯火被风吹灭,四周一片墨黑。源氏公子想
起去年中秋,他和夕额在那荒宅遇鬼的情形。现在同样是凄凉的院子,谁这儿地方稍小,
又略多几个人,尚可得到慰藉。然而四周一片荒凉,叫人怎能入睡?不过,这倒也有一
种特殊的风味与乐趣,可以诱引人心。然而那人冷艳如此,无丝毫情致,不免甚觉遗憾。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源氏公子起身,打开格子门,抬眼看去。只见大地白茫茫的,
花木踪迹全无,景致甚是悲凉。可又不便就此离去,他便恨恨道:“出来瞧瞧外面的景
致吧!老是冷冰冰地闷声不语,实在叫人不能忍受啊!”天色还未大亮,在雪光的映照
下,源氏公子愈发俊秀逸人。几个老年侍女看了都禁不住怦然心动。劝小姐道“快快出
去吧。不去是不礼貌的,柔顺可是女儿家的美德呢!”小姐无法拒绝,便修饰一番,然
后膝行而出。
源氏公子佯装未见到她,照旧往外眺望。其实他在偷偷打量她。他想:“究竟如何
呢?但愿细看之下,能发现她的可爱之处!”然而这似乎很难。因为她坐着身体尚且如
此之高,可见此人上身过长。源氏公子想:“果然应验了我的担心。”他心下一紧。而
且,她的鼻子难看之极。一见到它,就疑心是白象的鼻子。这鼻子高而长,鼻端略微下
垂,并呈红色,实在败人兴致。脸色苍白发青。额骨奇宽,叫人害怕。再加之下半部是
个长脸。这样一搭配,这面孔真是稀奇古怪了。形体也叫人悲哀,身躯单薄,筋骨外露。
肩部的骨骼尤为突出,将衣服突起,叫人看了甚觉可怜。
源氏公子想道:“如此细看下去有何必要呢?”然而受好奇心的驱使,便又打量起
来。只有头形和头发还算美丽。那头发很长,从上面一直挂到席面,竟还有一尺多横铺
着。而这位小姐身上穿着一件淡红色的夹社,颜色已褪得差不多了。上面那一件紫色短
褂,也十分破旧,近乎黑色。外面却披着一件黑貂皮祆,发出阵阵衣香,倒也叫人觉得
可目。这种服装在古风中属上品,然而如今的一个妙龄女子穿上却过于欠缺时髦,使人
觉得有些不伦不类。但如不破此袄,又难以御寒。源氏公子见她冻得发抖,不禁可怜起
她来。
小姐照旧一言不发,源氏公子也不知说什么为好。然而他似不甘心,总想看看是否
能够打破她一拨的沉默,便想方设法引她开口说话。可小姐一味害羞,始终闭口不言,
只用衣袖来掩住嘴。就这姿势也显得十分笨拙,叫人觉得别扭。两肘高高抬起,那架势
如同司仪官在列队行走。动作很是僵硬,可脸上又带着微笑,极不协调。源氏公子见此
更觉厌恶,很想就此离去,便对她说道:“我看你孤苦伶什,所以一见你便百般怜爱。
你不可将我视作外人,应对我亲近些,我这才高兴照顾你呢。可你只知一味疏远于我,
叫我好生不快!”便即景吟诗道:
“朝阳临轩冰指融,缘何地冻终难消?”小姐只顾不停地嗤嗤窃笑,却不答话。源
氏公子愈发兴味索然,便走出去了。
来到中门,但见中门很是破败,几乎要倒塌了。车子便停于门内。见此萧条景象,
源氏公子心中想道:“以往都是夜里来夜里去,虽觉寒酸,但终究隐蔽处尚多。而这青
天白日之下,愈发荒凉不堪,叫人不由伤心落泪!青松上的白雪,沉沉欲坠,倒有些生
气,叫人联想到山乡风情,获得些清新之感。那日,在马头雨夜品评时所说“蔓草荒烟
的蓬门茅舍”,大约便是说此类地方吧!倘若这地方住着个确可怜爱的人儿,定会使人
依恋不舍!我那种停伦之情⑤恐也可在此得到解脱。现在这个人的样子,却相去甚远,
真叫人哭笑木得。倘不是我,换了别人,可不会这般耐着性子去照顾这位小姐的。我之
所以对她如此顾念,大约是其父常陆亲王惦记女儿,阴魂不散,在暗中指使我吧?”
院子里的橘子树上堆了厚厚一层雪,源氏公子唤来随从将雪除去。那松树仿佛羡慕
这橘子树,翘起一根枝条,于是白雪纷纷飞落,正如“天天白浪飞”的情形。源氏公子
见了,又想:“唉,也不能过分,只要有能解风情的普通人作恋人,也就行了。”
此时通车的门尚未打开,随从便呼唤管钥匙的人来开门。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螨珊
前来,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女子,不知是他女儿还是孙女。雪光中,只见她衣衫肮脏破旧。
看来这女子十分怕冷。因她衣袖间包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器物,里面盛着些炭火。老人打
不开门,那女子就赶过去帮忙,但动作也很是笨拙。公子的随从见状,只好前去相助,
方才将门打开。公子睹此情状,随口吟道:
“翁衣积雪头更白,公子晨游泪沾机”他又吟诵白居易的“幼者形不蔽”之诗。此
时,那个脸色发育,鼻尖红红的小姐显现在他脑组,公子觉得十分可笑。他想:“头中
将如果看清了这小姐的面容,不知会如何作想。他常来这里窥察,也许已经知道我的所
作所为了吧?”想到这里,更觉后悔莫迭。
这小姐容颜若无缺憾,只要和世间一般女子相同,也会另有男子向她求爱。公子也
不会感到如此难堪。可源氏公子一想起她那丑容,便非常可怜她,反倒不忍心抛下她不
管了。于是他尽心接济她,时时派人去问候,并赠送各种物品。所馈赠的虽不是黑貂皮
袄,却也是绸续织锦等物。于是,上至小姐,下至众侍女、看门老人都皆大欢喜。莫不
感恩戴德。对于这些赠赐,小姐此时也并不以为羞愧,公子方才心安。此后公子固定供
给,有时也不拘形式,随意多给,彼此也不觉得不好。
这期间源氏公子不时回想起空蝉:“那晚在灯下对奕时的侧影,其实也不是毫无瑕
疵。可她身段窈窕,将她的欠缺掩盖了,因此使人并不感到难看。至于身份,这位小姐
也并不亚于空蝉。由此可知,女子孰优孰劣,是无关其出身的。空蝉倔强固执,令人无
可奈何,我只得让步于她。”
将近年终之时,一日,源氏公子于宫础值宿,大辅命妇请见。这命妇并非公子情人,
但公子常使唤她,便相熟起来,言行皆无所顾忌。两人在一起时,往往恣意调笑。因此
即便源氏公子不召唤,她有了事也自来进见。此时命妇边替公子梳头,边开言道:“有
一桩令我为难的事情呢。不对您说,恐你知道了说我居心不良;对您说呢……我真不知
该如何是好。”她放作姿态,担保语。源氏公子道:“何事?你对我还有可隐瞒的么?”
命妇吞吞吐吐地说道:“岂敢隐瞒?若是我自己的,无论何事,早直言相告了。可此事
不好出日。”源氏公子不耐烦了,骂道:“你又撒娇了!”命妇只得说道:“常陆亲王
家的小姐给你写了一封信。”便取出信来。源氏公子说:“原来如此!这有何可遮遮掩
掩的?”便接了信,拆开来。命妇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公子看了作何感想。但见信纸是
很厚的陆奥纸,发出浓浓的香气,文字写得倒也工整,其中有两句诗句是:
“情薄是否冶游人,锦绣春衣袖招香。”公子看到“锦绣春衣”句,迷惑不解,便
低头思索。此时大辅命妇提来一个很大的包裹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只古色古香的衣箱。
命妇说道:‘看!这是不是太可笑呢!她说这是替你元旦那日准备的,叫我务必送米。
当即退她吧,恐伤她心意,但又不便擅自将它搁置,也只得给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