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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微尘-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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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文超看了看问梅那娇小、秀丽而没有发育成熟的身子说:“我们新青年说话,哪有随便说的,我今天就带来了一瓶定情酒,最好把大姐也请过来,一人喝一杯,一定要在这里做个证。”    
    探梅说不去打扰大姐,三妹也不想喝,探梅拿起酒杯说:“你看,我都喝了。以后他就是你的姐夫了,这酒甜,不醉人,好喝。”    
    这天夜里,大姐虽然没过来,可她已经听到里屋长时间的说话和响动,心里不住地左思右想,却一点也没有吱声。    
    然而冯文超给她们的酒刚喝了一会,探梅和问梅就迷糊了起来,三妹说:“我要睡了。”只听得那后生还在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三妹在迷糊间感到有一个重重的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又好像有一股热流迷迷糊糊透进了自己的下身里。当她突然醒来的时候,除了二姐正在酣睡,屋里已经没有人了。她感到自己的下身隐隐作痛,缓缓地用手一摸,全是粘糊糊的一片带着腥味的东西。她顿时惊呆了,感到自己依然还是爬不起来,虽然她也隐隐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也不敢吱声叫唤。她用牙拼命咬住了自己的被盖,心里好像正在被一把钝刀不断地乱扎,她感到头脑里黑白交错一阵炸裂,不知怎么就昏死了过去。    
    当问梅又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能动了。可这时天还没亮,她强忍着头脑里的昏痛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用水洗了又洗,她想洗去身上那一切污秽的东西。


第一部分:独种怒火中烧

    第二天早上问梅起不来了,一连晕乎乎地病了几天。心梅以为她受了风寒,每天都细心地呵护料理。    
    这时候,查屠和二秀也回来了,二秀以为问梅开始有了月经,可怎么问,她也不说。问梅的脑海里总是缠绕着那洗不去的污秽,每当屋里没有人的时候,她就会爬起来拼命地搓洗,可是,她感到自己把什么也没有洗去!    
    两个多月过去了,已是春暖花开万物滋生的季节,然而查屠的女儿们原本就已是宁静的闺房却显出了异样的冷清。二女儿探梅往日那脸蛋的绯红与灿烂的笑意已经消失,浮出菜青般的    
    苍白和倦意。那心里的白衣相公已不知了去向,再也没有来了。可探梅依然记住了要来娶她的话,眼里时时交织着迷茫的期待与忧伤,只有长久地坐在窗前痴望着那片茂密的竹林。林中竹梢已长出了修长的嫩枝,一支、两支、三支……当微风吹拂起来的时候,那伸向空中的叶冠在风中不住地摇曳。那婆娑摇曳的绿叶就像她心底的呼唤,稚嫩而总不会停息。那痴心相许的白衣相公,他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了?他曾告诉她是那河对岸石墙大院里少爷的    
    朋友,那诗一般的甜言蜜语曾激荡着她的血液,更是躁动着她那全部胴体。她曾无数次在幻梦中看见他踏着林中的薄雾,来了又去了,可如今只留下了竹林空坪。    
    她想起在自己当小姑娘的时候,那小沔河上已逝去的渡船公公教给她的一首诗样的谜语,她喃喃地念着:“想当年奴鬓婆娑,自归郎手青少黄多,撑过了多少险滩,望断了多少纤索。    
    莫提起啊,提起了泪洒江河!”    
    这哀怨的词语间,物与情的对应,使她不禁触摸着自己已显消瘦的容颜,她感到自己有些伤心了,不由得又掉下一串泪珠儿来。    
    问梅本是瘦削、文静、内向的小女子,这些日里更是脸色蜡黄弱不禁风,她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发愣,什么话也不说,一坐就是半天。    
    二秀多次发现楼上的异样,平日里姐妹间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听不见了,各自的绢绣与作业也倦怠了,往日上得楼来三姐妹的依偎和亲近没有了,还时常神不守舍问东答西。接连几个早晨二妹在楼上不住地呕吐,一种不祥的征兆已涌进了她的心里。她会马上停下手中的活儿注地倾听那拖长的声音和停顿的每一个细节,那每一个细节的响动都像炸雷一般让她惊惶不已。    
    二秀恐惧地望着天花板,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她不敢把这征兆告诉查屠,她实在也不敢相信自己那种天杀的预感。她问过大女儿,大女儿紧咬着嘴什么也不说。她问过二女儿和三女儿,只是看见在她们那苍白消瘦的脸上瞪着一对眼眶发乌的大眼睛,她们紧咬着嘴唇望着她,依然什么也不说。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二秀有一种绝望的预感,可她不敢告诉查屠,她不敢去请医生,甚至也不敢再去证实她已明白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办,只有让自己也默默地加入到了这沉默、呆痴、魂不守舍的行列里面去。查屠也觉得自己的两个女儿脸色发青,几次叫二秀请个医生来看看。二秀嘴里答应,却赶紧背地里去买来打胎药,一心想让二妹熬过这灭顶之灾。然而,二秀躲躲藏藏熬出来的打药,除了使探梅面色更加苍白之外却完全无济于事。    
    查屠终于发现了二秀隐瞒的大事,不由得心如刀绞含血愤天怒火中烧。他突然拿来一把宰猪刀,站在往日杀猪的天井里不断吼叫,把堂屋里的神龛都震动得哗哗直响。二秀和女儿们全都跪在了他的面前,二秀拉着他的裤腿说:“看我二秀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饶了二妹吧!    
    ”    
    查屠圆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盯住二秀,突然把探梅猛提起来,指着那已隆起的肚子愤怒地说:“你在哪里去偷的人?你今天不跟老子说个明白,老子先宰了她这个当妈的!”    
    探梅也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这明亮锋利的杀猪刀毫不害怕,此时的二秀虽仰首望天泪如泉涌,却突然用两手扒下自己的衣领把长长的脖子伸了过去。她们紧咬着牙什么也不说,可查屠却反而被这母女俩甘愿去死的模样气得飕飕直抖。是啊,二秀实在是甘愿去死,她曾经对查    
    屠把床搬到楼梯口上严密监看女儿的事有过微言,她曾经劝说查屠要相信女儿们的德行,可她怎么也不明白,这些看来听话、文静、聪慧的女儿们会做出如此奇耻大辱的丑事来。她觉得自己该杀,该死!今天查屠不杀她,她自己也会一头撞死在墙上。    
    大姐见老爹全身不住地哆嗦,擎着宰猪刀的手也涨得青筋直暴,二秀却一动不动看也不看那明晃晃的杀猪刀,只顾伸长了自己的脖子。心梅吓得一头扑了过去,抱住母亲的脖颈大声叫道:“这不关妈的事,她什么也不知道,是我!我知道!爹该杀的是我!”    
    这突如其来的狂嚎顿时把查屠惊得倒退了几步,探梅和问梅此时也一齐扑向妈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查屠向天狂吼一声,猛地把刀摔在地上,这才看见从他的口里喷出一股鲜红的血来。    
    二秀见此光景,猛地扑向查屠,把头紧贴在他的胸口上上下左右不住地抚动搓揉,五个人顿时抱成一团,空气凝固住了,整个屋里突然呈现出死一样的静寂。查屠闭目半躺在床上,这个结实自信的男人,这个主宰全家从来不淌泪的男人,竟然在那紧闭的眼缝里渗出了泪水来。那眼泪顺着刻凿般交错的皱纹跌落下来,浸湿了他的枕头,浸湿了他的胸膛,浸湿了他那粗布的衣衫。他简直不敢相信二妹的述说,然而那却是活生生的现实。


第一部分:独种惊慌失措的身影

    二妹探梅是她最喜爱的闺女,不但头脑灵活醒事最快,也活泼胆大,做事最有主见。大姐懦弱胆小,三妹幼稚娇痴,他一直想把二妹当成男娃调教,想到自己一旦有个不测,这个家就交给她了。哪想到啊,这个家一下就毁在了她的手上!查屠自言自语地说:“我查府祖上究竟是欠了什么孽债了?三十年前的灭门追杀,自己又孤身逃亡四川,我一个外乡人在这小沔地方创起了这个家业,谁又知道我经历了多少艰难?我含辛茹苦抚养起来的三个女儿,那才貌    
    也是双全的了,我只指望能攀上一门好亲事,给查家列祖列宗增光添彩。天要我没有传代的男儿也就罢了,竟还要叫我们遭如此天杀!这前世的孽缘咋就埋得那么深呢?落在我家两代还不够,却还要我们这下辈分的女儿们去顶罪吗?”    
    查屠的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又不住地唉声叹气,突然,他好像是以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天哪,那算命先生也是来灭我查家的吗?三百六十行哪行不行?就偏偏要来指点我去干这杀猪卖肉的勾当!我当初怎么就不去想想,这杀生的行当是我查家能去干的吗?”    
    “天哪!天哪!”查屠用那发僵的手指抓扒着自己的脖子,一阵又一阵梦呓般的自问自答, 他饭也不吃,滴水不进,从早到晚不断地说,说得在旁边的二秀和三个女儿号啕大哭,把头也在楼板上磕碰得咚咚作响。探梅在抽泣哽咽间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老爹的床边说:“我要去找他,他是大学生,他是那冯家少爷的朋友,我要到冯家大院去找他,我已是他的人了,我要是找不到他,我自己就去死!”    
    查屠听得此话撑起身子说:“你……你这个丧门星,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账东西!你,你找得到他吗? 他是个好人吗?他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不来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那是条狗!是条野狗!”查屠在床上躺了两天,一个报仇的计划已经开始在他的心里萌生起来。    
    自此以后,查屠在外面不动声色地打探冯家少爷的那个朋友,但各路消息都告诉他,冯大少爷大年里根本就没有来过这样一个朋友,那身材、相貌、衣着举止的描述,正是冯大少爷自己。“这头畜生,这披着人皮的禽兽,这财大势大的恶狗!”查屠几乎天天就这样骂声不绝,咬牙切齿地重复着从齿缝间不断骂出恶语。    
    查屠实在输不下这口气,他开始收集冯家作恶乡里的事情,那一桩桩带血的诉说也写得乡邻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然而,当要他们签字画押的时候,可谁都不敢在上面按下自己的手印。    
    看到乡邻们那忍气吞声的模样,查屠只有把自己写的状子递到县里和省里。可不管告到哪里都石沉大海,查屠只能气得大叫,苍天啊!你能不能多长几只眼睛啊!    
    他曾经跟踪到县里冯家的钱庄和粮庄,还跟踪到冯文超读书的学校去,可无论怎么跟踪也见不到冯文超的人影。后来听说那小子到上海去了,查屠就只有到处晃晃悠悠干着急。其实,冯家大院的耳目早就得知查家的事了,更得知查屠曾去过县里省里不断告官。那冯家大院里的冯瑞举本来不想管这些事,可现在听说查屠提了杀猪刀要宰人,这才要冯家的师爷拿定主意。冯家的吴师爷也托人来下过话,说是给是不是可以给查屠一点钱,把事情搁平算啦;如果查家能把探梅肚子里的娃娃给冯家,那钱可以更多。可查屠实在是输完了面子,口口声声要为查家的列祖列宗争这口硬气,然而,他邀约的乡邻谁都不敢站出来帮他说话。在查屠看来,所有能走的路都已经没有了,所有递交的状子都绝望了,惟一留给他的路就只有一条,他只能打定主意去和冯文超拼命!好些天来,查屠怀里揣着几把杀猪刀,几次去冯家大院的门前屋后转悠。乡民们都传说他疯了,实际上他并没有疯,他还知道把杀猪刀藏在衣服里。查屠如此转悠了十几天,连人影都没有见到,这才想起了必须用计。他每天天不亮就行动,开始把自己埋伏起来,或清晨、或正午、或傍晚,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把自己藏在河边布满纤痕的大石缝中,藏在河滩后面齐人高的蒿草丛间,躲在密密麻麻的竹林堆里……    
    查屠就这样埋伏了十几天,胡子不刮脸也不洗,二秀找到他的时候,查屠已经是蓬头垢面不像个正常的人了。二秀要他回去吃顿好饭,他却红着眼睛恶狠狠地说:“我要宰了那条畜生,亲手宰了那条恶狗!你千万不要破了我的埋伏,你要是破了我的埋伏,我这杀猪刀见谁都不留情!”    
    二秀不敢吭声,她不知道查屠有没有这个能耐,也不知道查屠究竟疯没疯,只有闷着回去抱着女儿们掉眼泪。    半月过后,又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早晨,河对岸的船老大吆喝着赶场的渡客。木船摆渡过来,撑船竿上的金属钝头把卵石碰撞得发出咔咔的声音,木船在雾中靠岸,又慢慢搭出了一    
    方跳板。乡民们照往常一样走在沿河滩卵石沙滩的小路上,三个五个、七个八个,不断在灰蒙蒙的雾里穿行。    
        突然,河边沙滩上走着的人群在雾里惊恐地大叫起来:“死人了!杀人了……杀人了,死人了……”    
    接着就听见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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