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馀尽 作者:舒杨郁(晋江2013-07-07完结)-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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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儿,你没事吧?”
连珠在背后伸舌头,“夫人真凶,看来我们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然而几人的目光定在地上两个脸色发紫的丫鬟,一时之间,别院中气氛显得沉重而诡异。
“啊————”
就像是医馆女当家的声音,平日里看着怯弱胆小的鸾雪脸色苍白,大叫一声,瑟瑟发抖。
“又死了,又死了。。。。。。”
我只是捂了她的嘴,凑到她的面前,“嘘——”
她却双眼一翻,不省人事。
“不关我事。”我撤开手说道。
连珠手按在腰间,哗然抽出一把纸般薄的软剑,厉呵道,“平日你见你单纯,这般嗜杀成性。即使看着文先生的面子,也留你不得!”
那剑刷过我的颈部,我得闪过,也在右颊上留了一道血痕。
几个侍女顿时跟着翻了脸,将轻衫罗裙麻利地绑起,飞腿粉拳向我不断进攻。
我退到石阶处,摸到脸上的血。偏头看,向来亲近的妙语站在原处,薄衫被风轻吹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房门被打开,文初黎站在那儿,沉声说道,“过来。”
地上全是血迹,斑斑驳驳像是我作的画,画一树盛开的梅花。风中都夹杂着腥味儿,我将散开的青丝捋到耳后,想要过去,脚步却动不了。
他则负手走过来,皱眉问我道,“久了不杀人,你手会痒?”
我只是看着他此时陌生的脸,无意识地问,“你呢?”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但是他能懂。他愣了愣,这晃神之际,姚如水从门框上软软的滑下,惊吓的发抖,“女魔头。。。。。。”
‘啪’。文初黎的巴掌打在我脸上,冷声道,“你怎会这样。。。。。。”
“那你呢?”我摸着发热的那边脸,其实不痛,脸一点儿都不痛。痛的是我的心,我的五脏六腑,都被他这一巴掌打得颤抖了。
“再见。”我说了声,跃然飞走。
文初黎被姚如水拉着脚,追我不及。何必让我如此难舍呢?
轻浮的香气飘来,一个颇是眼熟的公子哥衣着华丽打开折扇拦住我的去路,谐谑道,“燕儿?是吧?”
我夺过他的扇子丢在地上,继续往前走。
他几步又追上来,问道,“燕儿,你跟了我吧?这花容月貌,又是这样泼洒的性子,只有我能够养得起。”
好生恶心的话,听得我几乎反胃。
我这时想起,曾经邀我一聚正是此人。再往前想,与姚如水数次幽会的也是他。
他的面相果真生的不错,却透露着贪婪的神色。
“你是姚如水的情郎啊?”我问道。
他从腰间掏出香气熏人的丝帕擦了擦手,眼睛在我身上不断的瞟着,“不过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她未婚夫小有成就,而我对她也腻了,各自取了所需就分开。这样不是很好么?燕儿,你跟了我,也能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一手已经搭上我的肩,“想我王倡延可是江南第一富商,朝廷中人也没几个不听我的话。那日在市集见你一面之后,我日夜想的都是你。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心意?”我扶上他的手,反手一扭,骨头应声而断,“那是什么?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瞧瞧?”
他痛得嗷嗷大叫。原来是个俊俏公子,此时面目青白和那些将死之人也是一样。我将他的手卸下来,迸出一地的鲜血。
“我看看你的心意。”我将手伸向他的心窝。
忽见金光一闪,善净的念珠套在了我的手上。从念珠冒出一股力量将我锁住动弹不得,那和尚拉着我,飞快的离开。耳后还是王倡延滚来滚去的嚎叫。
他果然来了。
转眼之间,和尚将我拉着到了一处无人之处,仍旧是目光淡淡,“为何又杀人?”
“他们。。。。。。”似乎我自己也忘了理由,于是摇摇头,“不知道。”
和尚叹了一口气,盘腿坐下,闭着眼开始念超度经。我被他的念珠锁着手,挣脱不得,只好听着他嘴里嘀嘀咕咕的念。
“善净。”
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蜷缩在他旁边的地上,“善净,其实我想见你了,你信么?”
他停下念经,“信。”
“嗯。”
“你本出世者,入世不合你的性子。我便知道你会想找我,当初问你可愿跟我走,想你也是一时迷了心窍选择留下。”
“不呀,我到现在也不后悔。”
若是被迷了心窍,那我也愿意一辈子被迷着。
善净冷淡的眼看着我,“痴。”
“我么?”
“还有他。”
我不喜欢雨天,腿会很疼。可是跟着善净的这几天,细雨下个不停。茅草屋内,善净坐在床边一直念经,从早到晚都未停过。
“我们要在这儿呆多久啊?”我揉着自己的左腿,敲敲打打缓解疼痛。
“雨过天晴。”
“何时天晴呢?”
“雨过。”
“何时雨过呢?”
“天晴。”
和善净说话的好处就是总有笑点,因为他的脸永远没有表情,但是嘴里却说着让人忍俊不禁地话。
我捂着嘴笑了半天,他却在低低念经,并不理我。
“善净。”
“嗯。”
“你会因为一个女人入世吗?”
他手抖了一下,从不离手的念珠居然掉在地上。他不着急去捡,面色失神,似乎在思考着我的话。
我解释道,“我是说,你可知妙语——就是那个文宅里的妙语,她一直在思念你?”
他弯腰捡起念珠,吹干净上面的尘土,“与我何干?”
“但是她喜欢你呀。”
他扯着嘴角笑了,平日里木鱼疙瘩一样的脸上也稍微有了点表情,“我爱的是世人,博爱着所有人,并无心思去关注其中的一个。”
这话好像不对,我指着自己说道,“那你好像很关注我啊?”
他盯了我一眼,赶忙将眼撇开,低语道,“阿弥陀佛。那伽罗,因何坠入地狱,因何从反正途。”
又是这句话。
我撑着下巴,问,“那伽罗到底是谁啊?”
“我。”
他摒弃自己一贯的清傲,摸了摸我的头顶,那眼神和与文初黎平时看我无差,“你不懂便算了。”
第17章 多情和尚
绵绵的雨,绵绵的疼痛。我坐在地上一声不吭,听善净念佛经,心中却在想文初黎。
善净说听佛经能够减轻痛苦,可我非但未减轻,反而心也跟着疼起来。
我望着窗外阴霾辽阔的天地问道,“善净,你会杀我么?”
他摇了摇头,眼仍是闭着。
“为何不杀呢,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他睁开眼,问我道,“如今我带你去寺庙,你可愿意?”
剪不断的愁绪,合着接连不断的雨丝。我故作轻松的语气,“好呀,反正我无处可去了。真正的无处可去了。”
“不后悔?”
孰知呢,后不后悔一说。彼时我心中倒不如是希望这文初黎失去了我会后悔。但是我又知道,我对于他什么都不是,以前是一只燕子,如今是一个丫鬟。只能在他身后做一个陪衬,若是能并肩站着该多好?
善净见我就不回答,虚无而悲悯的眼斜睨着我,声音淡淡。
“算了。我告诉你一事,若是听了之后还说不悔的话,我便带你去寺里。”
他放下虎口处挂着的念珠,伸直双腿站起挺拔年轻的身体,慢慢地在草屋里踱步。
“你可知道宁王与忱王之争?”
我摇头。
他早已洞悉,“果然。”
“有何说法?”我问道。
“宁王想要拉拢文相公,文相公却是忱王的幕僚,而且并不愿意离开忱王。宁王送了诸多美人宝石,文相公推脱不掉,只得说‘那我便帮你一事。’”
我立刻坐直了身子,“什么样的事?”
他凝视我的眼,吐出几个字,如响雷一般在我脑里炸过,“和姚小姐,成亲。”
算得真细呀,连成亲都是用算的。
“姚小姐的情夫,江南第一富商王家,与朝廷上的大将军高焕之正在筹划着篡位之事。此事众人皆知却无奈何。宁王与忱王两人若是谁能将高焕之连根除去,定会讨得陛下大悦。正巧的是,姚小姐也来帝京寻夫。不过。。。。。。”他补充道,话中略带担忧,“她也有自己的目的,注定不会是场安生的婚礼。”
“唔?此话何解?”我丈二摸不着头脑,这里面关系太过于复杂,对于我一时之间不能理解。
善净叹息,“看文相公的造化了。他言今生有此劫,不可避不可躲,怕反煞。”
我抓紧亮红的袈裟,内心惶恐,“你说来说去,都是说了一句话,公子有危险。是么?”
“是。”善净任由我抓着,面上平静,“那么你还是放不下?”
放得下,亦或是放不下,都不重要。因我此生只是为了一个他。
“你因何理由入这尘世,我知你却不知。”他拿着指甲修剪整齐的指尖戳我的额头,戳了十来下,我愤然,捂着额头,“做什么?”
“要你记得,这里不是用来做摆设的,需懂得听人话,听真话。”
见我茫然,善净念了声佛,浅叹一声,“任你在世上做出此等血淋淋的事,不知文相公又将如何与我解释。尔等正如连环,一环扣一环,何时能够解开?”
虽然听不懂善净的话,但是说到我和文初黎一环扣一环,我内心升出一股欢欣。
“此次去,万不可再杀人。”善净蹙着眉间叮嘱道,“否则,我定将你带走。”
我不满,问道,“为何你总是想着千方百计将我掳到你的庙里去?”
“若不是文相公总是央求我留你在世,我早已将你关在寺中,怎会冤枉死了那么多的人?”
“人?那些人在我眼中与走兽何异?。。。。。。”
唔?有什么不对?当真有什么不对。
脑中思绪万千,抓不住他语中的那点儿异常。
他说文相公,留我在世。
“啊!”我猛地大叫,“公子他,原来早就知道。。。。。。”
“他早算出了命中燕杀一劫。只不过。。。。。。”善净闭眼摇头,“算到的是燕杀与他,未算出你竟是如此深情。”
我跌倒在地,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忽而明白了一些串在曾经生活中的点滴。回望我与他是燕或是人相遇时刻,他都是温柔的眼,习惯的笑。
“在下养了一只燕子,不知姑娘可曾看见?”
原来我早就在他的身边,在他的心中。
我蓦然起身,答应善净,“我再不杀人。”
善净点头,“好,我信你。”
带着忧愁的秋雨散湿了我的翅膀,轻轻一扇便凝成了水珠落下。刚飞起,又回头去,见善净站在滴答着雨珠的茅檐下,我笑,“善净,你是不是喜欢我?”
善净没有一刻的晃神,双眼澄澈空寥,“我喜欢所有灵气的生命。”
我拍着翅膀,偏头问,“那我是不是最有灵气的生命?”
“是。”
他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年轻的和尚合起的双掌中自有一盏明灯。不是妙语亦不是我,是对着生命的尊重。
可是善净,你当真没有过迷茫或怅然?哪怕是面上的爱憎不多一分不减一分,你是否始终内心平稳如一呢?
“善净。”
呼啦,我飞走。
——“你真是个多情和尚。”
我听见他在身后轻轻回答,“多情总比无情好。”
那话语被我振翅的声音揉碎,化作细雨不断落在地上,生根发芽。来年,必是绿树红花遮浮眼,他山玉暖作青灯。
第18章 望月成亲
今儿乃十月十六,望月之夜,为今年阴气最盛的夜晚。昨夜里十五的圆月被阴气陇成了猩红色,我飞往城池内部的时候,群燕纷乱,正结成对往南方飞。
然而,文初黎就选在今日成亲。
妙语心思十分细腻,我化了几个幻影在屋檐下飞,无一不被银针射杀。她推开门走出来,面上一片冷泠。
一个人类女子,竟使得我不能近文初黎的身。嘁,无论如何她也只是人,又如何能达到我的速度。我使劲扑打了几下翅膀,眼一闭,心一狠,便对着那个熟悉的镂空着竹萧的窗冲去。
可巧的是,窗开了。可巧的是,开窗的是文初黎。可巧的是,他正好蕴满了一池春水般的笑。
咦?
我愕然。
他莹润指尖捏起我的翅膀,提我到鼻尖,“舍得回来了?”
妙语猛地推开门,欠身问道,“方才听得先生房中有什么声音,可是出了什么事?”
文初黎大方地将我托在掌心,手指轻轻地刮着我的脑袋瓜,“喜事,我养了许久的小燕儿绕了千山万水,终于飞回来了。”
千山万水,是的。那是我心中的千山万水,以为我们之间千山万水的距离,其实只是一句话。
我拍了拍翅膀,在他头上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