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野史-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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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已经变成一个大收容所,而各地难民还在继续不断地涌来,现在所有的公共场合全部住满,眼看再来的难民只有露
宿。难民之来无法限制,今天是10万人,明日就会增加到11万,莫说市政府没有钱,即使有钱的话,也是无法造预
算。我去请示吴市长,吴市长说他毫无办法,币值天天跌,物价时时高,他说市政府根本无能为力!”
杜月笙听后,浩然长叹,他双眉紧皱地说:“这件事,的确伤脑筋,老实不客气说,我一生一世也不曾遇见这么棘
手的问题。”
吴开先明知他说这些话并非推托,而是在有所焦虑与感慨,因而接下去就请教:“杜先生,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果然,杜月笙毅然的挑上了这副重担———“只有劝募铜钿。”
“但是,”吴开先实事求是,坦坦白白地说,“救急容易救穷难啊。”
“开先兄,”杜月笙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地答道,“我们只好做到哪里算哪里了,事实上想造预算也没法造,想筹
的款又无处可筹,但是我们偏又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我们惟有做了再说,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明天的事,谁能保证?”
吴开先见杜月笙斜倚病榻之上,多说几句话,便就咻咻喘息,不胜感慨不已,心情矛盾之余,坐在一旁默默无言。
室中一片宁静,过了一会儿,杜月笙又轻声地问:“时局究竟怎么样啊?”
吴开先一听,便知杜月笙这话有其弦外之音,他其实是在问我们究竟能支持多久?照管这十多万人生活的重担,将
要挑到何时为止?吴开先觉得他自己应该一如往常,实话实说,也好给老朋友一个心理准备。
“当然希望能够支持下去,”他语言黯然,“不过共产党目前已经渡江骚扰,上海保卫战可能打几次胜仗,但是…
…”
杜月笙又是一声苦笑,他打断了吴开先地话说:“开先兄,不管这些了,从今天起,我们和那些难民一样,有饭吃
饭,有粥吃粥,凡事都不必打什么长远算盘。你说对吗?”
吴开先笑着点点头,又将话题拉回难民救济事宜上面来,他再问一声杜月笙:“杜先生,你答应帮忙了?”
杜月笙奋力欠身而起,他断然答道:“言话一句,我一定尽力。”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从杜月笙答应协助解决难民衣食问题以后,他虽然殚智竭虑,悉力以赴,筹款、募粮、发
动上海市民捐献衣物棉被,但是,他抱病在身,莫说出外奔走联络,即使躺在床上拨几只电话也会累得汗出如雨,上气
不接下气,所谓他说话算话,救济难民也多是空话一句了。要捐无可捐,募无可募,青黄不接,他杜月笙巧妇也难为无
米之炊了。
大上海保卫战正在积极部署,因为共产党40万军队即将包围上海滩,守军急需构筑城防工事,于是由守上海的国
军统帅是淞沪警备总司令兼第三方面军总司令汤恩伯和上海市长吴国桢联合出面,请杜月笙再为家乡尽一次力,出面筹
组“上海市城防工事建筑委员会”。他们的用意是借杜月笙的声望便于筹募款项,同时,也想请他负责“筹款购料”,
从拿钱到付款一手包办,让他也赚点。
但是,杜月笙并不赞成城防工事募款,因为募款目标高达两百亿金圆券之巨,上海的有铜钿朋友,能飞的飞了,能
走的走了,剩下来的小市民眼见大局急转,共军已经渡江,南京且告易手,而币值日贬、物值飞涨,大家都在生死关头,
诚所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何能够捐得出城防巨款?此其一。再则南京龙蟠虎踞,长江号称天堑,上海滩只不过一
处芦花荡,南京和长江守不住,上海一片平阳连座城墙也没有,这个“城防战”竟是如何打法?再加上军政当局构想虽
好,可是负责城防工事的人员,利欲熏心,混水摸鱼,城防工事募捐还没开始,负责构筑城防工事的贪官污吏就已经开
始动手了。于是尽管杜月笙做了一些努力,但是募款效果并不好。这样外间谣言又起,逐渐形成对杜月笙不利的空气,
杜月笙听说了,着实吃了一惊,他认为时值乱世,自己又是十目所视、十手所指的人物,谣言造到他身上来,一个弄不
好会起绝大的风波,所以他一听到谣言,仿佛大祸临头,18层楼寓所那两扇大门紧紧的关着,除非国民党军政首要,
至亲友好,心腹智囊,亲信学生,他任何人都不接见。随即杜月笙即使病躯沉重,无法起床,他为了止谤避嫌,藉以明
哲保身,也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想尽办法来摊派捐款,力使筹募的目标得以顺利完成,而且必须如此,才能表明他跟
国民政府步调始终一致,尤其具有领导民众协助国军保卫大上海的决心,他咬紧牙关这么做,对于他的病体和心理都曾
形成极沉重的负担,不过,杜月笙的表现终于使他可能投共的谣言总算因此不攻而自破。
尽管如此,局势还是一日不如一日,1949年1月20日,蒋介石发表文告,决定身先引退,当日离京飞杭,转
赴奉化溪口,同日,李宗仁宣布代总统职,全国各地同胞看到报纸,得知这一消息,无不有天崩地裂、五内如焚的感觉,
大家都知道,大陆局势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也就从这一天开始,杜月笙和他的心腹智囊几次紧急会商。然后,大家分头做撤离上海的准备,但是,在表面上杜
月笙和手下心腹一个个依然装着若无其事,甚至装着是在徘徊观望,以免引起怀疑,酿成意外。
对于自己的家人子女,心腹亲信,以及要好相关的朋友,杜月笙在原则上是大家一道走,不过,由于各人情形不同,
环境各异,他在劝促那许多人早日离沪时,在表面的方式上,略有不同。
最亲近的,关系最密切的,杜月笙便直接下命令:“行李收拾好,说声走,就动身。”
对稍微有点隔阂者,他用浅显俚俗的比喻,一语破的,促成他们离沪的决心,杜月笙曾经和许多人语重心长地说过
:“跟国民党走,好歹还有一碗稀饭吃;跟共产党嘛,只有吃米田共的份!”
米田共三个字加起来恰好是“粪”。这一句杜月笙的反共警语在杜氏亲友之间口耳相传,绘声绘影,像黄金荣家、
金廷荪家、顾嘉棠家……妇孺老幼,大都奉杜月笙之言有若神明,因此,家家都在准备行装。
这时黄老板82岁了,他舍不得上海滩上那庞大的产业,又怕自己风烛残年,受不了旅途的劳顿,但是他叫他的媳
妇李志靖领着他长孙黄启予一家先去香港,再投台湾,他留幼子伴他暂住上海,然而,他仍然拍了登记照片,而且在照
面背面写好姓名,年龄,籍贯,住址,要他媳妇到香港后,替他申请台湾入境证,以备万一,这些照片现在犹在李志清
的保管之中。
金廷荪、顾嘉棠,万墨林、朱文德……惟杜月笙马首是瞻,他们都决定举家离沪,随杜月笙共进退。
有一天,杜月笙跟王新衡在一起闲谈,王新衡因外间风风雨雨,谣言太多,特地提醒杜月笙:“别人可以不走,你
杜先生是非走不可的。”
杜月笙听后,笑了,他告诉王新衡说:“你放心,我会走的。但是现在何必喊出来说我要走呢?谣言让他满天飞,
落得共产党对我放心,免得临时节外生枝。”
又一次,王先青来拜望他,坐定了,杜月笙便皱着眉说:“黄任之(炎培)来过三次了,邀我到一个秘密地点,跟
周恩来碰一次头,我怕不妥,黄任之说绝不碍事,而且只是见一次面而已,并不讨论任何问题。”
王先青一听,着起急来,他双手直摇,神情严重地说:“老夫子,这件事万万不可,即使双方见了面不作任何商谈,
但是一见面就是铁的事实,共产党又不知道要造出多少谣言来了。”
杜月笙宽慰地一笑,慢吞吞地答道:“我跟京士、清华也会谈过,他们也是你这个说法,所以,我已经拒绝了。”
听到这里,王先青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杜月笙在对他加以试探,惟恐他在那危疑震撼、千钧一发的时期,意志有
所动摇。
杜月笙要离开上海,他所急于办理的事情,相当的多。第一,他要尽量调集现金,作为他庞大家族长期逃难的生活
准备;第二,他一手创办尽人皆知的中汇银行,人欠欠人,他希望账目能够结得清清楚楚,不至于因中汇的未了事宜留
人口实话柄。这时,杜月笙仿佛已有自知之明,在他有生之年绝不可能再回上海,重振中汇银行的业务,既不会再开中
汇,他便极想作一个漂漂亮亮的结束。
中汇银行的历史够悠久了,它创办历时20余年,自战前以至胜利以后,杜月笙一直自己做着总经理,而以徐懋棠
以副经理的名义,负责主持业务,可惜徐懋棠没能利用中汇银行悠久的历史及有利的环境,中汇的业务始终打不开。和
中汇同年开张的新华银行20年来分隶行业已遍布全国各地,而中汇却一向多数只有爱多亚路一爿总行和天津路的一爿
分行而已。直至1947年,杜月笙下定决心,加强中汇银行的阵容,自己担任董事长,而使浦新雅出任总经理,徐懋
棠、杜维藩副之,中汇银行才算是在南京中山东路24号开了第二家分行。但是,杜月笙所希望的能在撤退以前结清账
目,这一项愿望却是始终未能达成。
1949年4月,李宗仁的和平计划宣告全面失败,4月21日,解放军发动全面攻击,自安徽荻港渡过长江,2
3日李宗仁悄然飞往桂林,南京弃守;28日宜兴,吴兴、长兴国民党军相继撤离,40万解放军正向上海四郊集中,
淞沪大战将起,杜月笙不能不动身了。
陆根记营造厂老板陆根泉和杜月笙是浦东同乡,又是交往多年、彼此不拘形迹的老朋友。1949年春,陆根泉为
了便于跟杜月笙连系,也搬来迈而西爱路18层楼,和他同住在一座公寓里,碰到杜月笙精神好时,也邀几个搭子,陪
他打打牌消遣。一日,这位同乡老友一本正经的来见杜月笙,坐定以后,劈头便说:“杜先生,你该可以动身了。”
“嗯,”在陆根泉面前,杜月笙倒也无须隐瞒,他决断地说,“我是在准备要走。”
陆根泉很高兴,便问:“杜先生问准备到哪里?台湾呢还是香港?”
“我很想去台湾,”杜月笙坦然地说,“只不过,那边天气比较热,比较潮湿,对我的气喘病,大不相宜。”
“那么,杜先生是决定到香港了?”
“大概是这样,”杜月笙点点头说,“问题是房子还没有找好。这一次,我不但拖家带眷,还有不少的人要跟我去,
住旅馆不是长远之计,找房子,尤其还要找一幢相当大的。”
“这个杜先生只管放心,”陆根泉一拍胸脯,慨然承允,“香港方面,做房地产的朋友,我认得不少,杜先生所需
要的房子,由我负责去找。”
信电往还,用不了几天,陆根泉便来报讯,香港房子找好了,座落坚尼地18号,大小保险够住,房费只要港币六
万元。
1949年1月底,调任新职的上海市社会局长吴开先,离沪赴台,然后到广州就任新职,临行前,他到福履理路
18层公寓去见杜月笙,谈到了杜月笙迫在目睫的动向问题,吴开先认为杜月笙即使无法去台湾,也得走香港,他可以
逃离到任何地方,就是不能留在上海靠拢共产党。但是,他也知道当时共产党已有大批潜伏人士,暗中游说若干杜门相
关人物。杜月笙未来行止如何,事关重大,吴开先趁临别之际,以20多年老朋友的身份,特地再来提醒杜月笙,他说
:“杜先生,你不要忘记1927年清党的时候你那一幕,你杀过什么人?共产党清楚得很。杜先生你也晓得‘血债血
还’是共产党一直在喊的口号,而且共产党居心险恶,他们报起仇,算起账来,以命抵命之外,还要给人极痛苦的侮辱
和折磨。他们杀一个人不但要叫那人死,尤其还要那人在死前吃足苦头。”
杜月笙深深领首,答道:“这些,我都晓得。开先兄,你放心,我绝不会让我的头颅跟心肝,给共产党去祭他们的
烈士!”
1949年5月1日,解放军40万人围攻上海前夕,宜兴、长兴、吴上兴三处外围据点国民党军撤离上海,上海
草木皆兵,情势骤形危急,杜月笙不能不走了,他起先还想坐飞机,一脚到香港去。
但是,给他看病的医生一致反对,他们认为杜月笙健康情形太坏,坐飞机有生命危险。医生的话不能不听,迫于无
奈,杜月笙只好决定乘船。
这时,急于逃出上海的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