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中)〔法〕雨果-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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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她被吓了一跳。“是的……受伤了。”
“受伤了!”
可怜的姑娘惊讶地大叫起来。“啊!别怕。”弗比斯一点也不在乎地说道,“这没什么。吵一次架,动一下刀子,这跟您有什么相干?”
“跟我有啥相干?”百合花抬起饱含热泪的美丽眼睛,大声说道,“啊!您说的不是心里话。 动武是怎么回事?我全都想了解。”
“那好吧!
亲爱的美人,我同马埃。 费狄吵了一架,您知道吗?他是圣日耳曼-昂-莱耶的副将,我们每人破了寸把长的皮,就是这回子事。“
爱撒谎的队长心里十分清楚,一场决斗总会使男人在女人眼中显得特别突出。 果然,百合花又赞叹又害怕、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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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奋不已,迎面注视着他,不过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但愿您的确痊愈就好了,我的弗比斯!”她说道。“我不认识您那个马埃。 费狄,不过一定是个坏家伙。 究竟是如何吵起来的?”
弗比斯的想象力一向只不过平平而已,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从他杜撰的武功中脱身。“啊!我怎么知道?……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句话、一匹马!美丽的表妹,”他大声叫起来,以便换一个话题,“教堂广场上吵吵闹闹的是怎么回事?”
他靠近窗前,“啊!我的上帝,漂亮的表妹,瞧,广场人很多呀!”
“不十分清楚,”百合花说,“好像有个女巫今天早上在教堂前当众请罪,然后上绞架。”
队长真以为爱斯梅拉达的案子结束了,因此,他听了百合花的话并一点也不激动,不过还是提了一两个问题。“这个女巫名字叫什么?”
“不太清楚。”她回答。“你有没有听说她干了些什么?”
这一次,她又耸了耸她那白皙的肩膀。“我不知道。”
“啊!我主耶稣啊!”母亲说,“现在有许多巫师,人们把他们活活烧死,我想连个姓名也不知道。 想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就如同想打听一下天上每片云彩的名字。 总之,可以静静心了,仁慈的上帝掌握生死簿。”这时,这位可敬的夫人站起身走向窗口。“主啊!”她说,“您说得对,弗比斯。 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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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的平民闹哄哄的。 感谢上帝!
连屋顶上都是人。 您知道吗?
弗比斯。 这情景让我回想起我过去的幸福时光。 国王查理七世入城时,人也多得很呢。 我记不得在哪一年了。 我对您说这些的时候,您觉得这是老生常谈,难道不是吗?而我反倒觉得新鲜得很。 哦,那时候人要比现在多得多。 连圣安东门的突堞上都是人。国王骑着马,王后坐在他身后的马背上,紧接着是贵妇们全坐在贵族老爷的马后边。 我记得人们哈哈乐得大笑,因为在五短身材的那位加朗德的阿马尼翁的旁边,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骑士马特弗隆大人,他杀死过成堆的英国人。那才是妙不可言。 法兰西所有侍从贵族都排列成行,打着红得耀眼的小红旗。 有矛头三角旗,还有战旗,我呀,说都说不清。 卡朗大人拿三角旗,让。 德。 夏托莫朗拿战旗,库西大人也拿战旗,神气活现得无与伦比,仅仅次于波旁公爵……
咳!想到这一切曾经显赫一时,如今全都荡然无存,这是多么令人悲伤啊!“
那对情侣并没有倾听这可敬的富孀的一席话。 弗比斯转过身,倚在未婚妻的椅背上。 这是一个惬意的位置,他放肆的目光可以一直钻到百合花领饰的全部开口处里面,这个领口开得恰到好处,恰好让他看到好多美妙的部位,又让他联想其余许多的部位,所以,弗比斯望着这闪着绸缎般光泽的皮肤感到眼花缭乱,自言自语地说:“放着这么个白嫩的女人不爱,还能爱谁呢?”两人都默不吱声。 姑娘时不时朝他抬起快乐、温和的眼睛,他们的头发像在春天阳光照耀下混杂在一起了。“弗比斯,”百合花忽然低声说道。“我们三个月后就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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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了,您要向我发誓,除开我之外,从来没有爱过别的女人。“
“我向您保证,美丽的天使!”弗比斯回答道。 为了征服百合花,他的目光充满着情欲,语调十分真挚,这时或许连他自己也信以为真了。在这会儿,善良的母亲,看见这对未婚男女如此情投意合,不由喜滋滋的,遂出去料理一些家务琐事去了。 弗比斯见她走了,房里别无他人,色胆包天的队长顿时放大胆子,头脑中产生了种种荒唐的念头。 百合花爱着他,他是她的未婚夫,此时,她和他单独在一起,他以前对她的兴趣又苏醒了,这种兴趣并不在其新鲜劲儿,而是在于欲火中烧;总之,在麦子未熟时提前吃一点儿算不得弥天大罪;我不知道他的脑瓜里是否想过这些念头,不过有一点确之无疑的,就是百合花完全被他的眼神惊呆了。 她朝周围望了望,发现母亲不见了。“我的上帝!”她红着脸,惊慌不安,“热死我了!”
“可不,我想快到中午了。”弗比斯回答道,“太阳晒人,放下窗帘就会好的。”
“别,别放,”可怜的姑娘大声说,“相反,我需要一点空气。”
如同一只母鹿感到猎犬群的气息,她站起身,跑向窗口,打开窗户,一下子冲上了阳台。弗比斯气又恼,跟她跑过去。大家知道,阳台正对着圣母院前的广场。 此时广场上呈现一派奇特、阴惨的景象,猛然使胆怯的百合花的恐惧改变了原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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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群人把附近各条街道都挤满了,连广场本身也挤被得水泄不通。 假如不是二百二十名手执长枪的捕快和火枪手组成厚厚的人墙加固,前庭周围的齐肘矮墙是阻挡不了人流的。 幸好枪戟林立,前庭才是空荡荡的。 进口处被佩戴主教纹章的持戟步兵把守,主教堂的各道大门被关得紧紧的,这同广场四周数不清的窗户形成对照,连山墙上的窗子也敞开着,那些窗口露出成千上万个人头,几乎如一个炮库里重叠成堆的炮弹。乱哄哄的那群人的脸上是灰蒙蒙的,肮脏而灰暗,人们等待观看的,明显是特别能触发及唤起民众中最邪恶的情感。最可憎的莫过于从这堆土黄色帽子与泥污头发的蠕动人群中发出的声响,人群中笑声多于喊叫声,女人比男人多得多。时不时有一声颤抖的尖叫刺破这一片喧嚣。…………
“喂!马伊埃。 巴利弗尔!就在这里绞死她吗?”
“笨蛋!
只不过身穿内衣在这儿请罪!
慈悲的上帝将把拉丁话啐在她脸上!以前一贯都是在这儿,中午。 你如果想看绞刑的话,就到河滩广场去。“
“我看完这就去。”
…………
“喂,说呀,布康勃里?她的确拒绝忏悔师吗?”
“好像是吧,贝歇尼。”
“你看,女异教徒!”
…………
“大人,这是惯例,歹徒判决后,司法宫的典吏必须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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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处决,如果是一个俗民,就交给巴黎司法长官,如果是一个教士,就交给主教法庭。“
“谢谢你,大人。”
…………
“唉!我的上帝!”百合花说,“可怜的人啦!”
如此一想,她扫视人群的目光充满了痛苦。 卫队长一心想的是她,哪顾得上那群衣衫褴褛的观众。 他动情地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她微笑着转过头,娇口真地乞求道:“求求您,放开我,弗比斯!母亲如果回来,她会看见您的手。”
此时,圣母院的大钟慢悠悠地敲了十二点,人群中发出一阵欣慰的低语声,而第十二响的颤音刚停,所有人头如风推波涛似的攒动起来。 大路、窗户和房顶上传出一阵巨大的喧哗:“她来了!”
百合花用手掩住眼睛不看一样。“亲爱的,”弗比斯对她说,“您想回屋吗?”
“不。”她回答道。 她刚才被吓得闭上的眼睛,出于好奇又睁开来。一辆双轮囚车,由一匹肥壮的诺曼底大马拉着,在身着绣有白色十字的紫红号衣的骑士簇拥下,从牛市圣彼得教堂街进了广场,巡逻队捕快在人群中使劲地挥着鞭子,替他们开路。 几个司法官和警卫在囚车旁骑马押送,从他们的黑制服和骑马的笨拙姿势上可认得出来。 雅克。 夏尔莫吕老爷耀武扬威地走在最前面。那不祥的囚车上坐着一个姑娘,双臂被反剪着,身边没有神甫。 她身穿内衣,她的黑发(当时的规距是在绞刑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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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剪掉)散乱地披垂在脖子上及半裸的肩膀上。透过比乌鸦羽毛还要闪亮的波浪状头发,可以看得见一根灰色粗绳,套在可怜姑娘的漂亮脖子上,扭扭曲曲,打着结,擦着她纤细的锁骨,如同蚯蚓爬在一朵鲜花上。 在这根绳子下,闪耀着一个饰有绿色玻璃珠的小护身符,这大概允许她保留着,对于那些濒临死亡的人,他们的一些要求是不会遭受到拒绝的。 观众从窗口上可望到囚车里头,瞥见她赤裸着的双腿。 她仿佛出于女人最后的本能,尽量把脚藏到身子下。 她脚边有一只被捆绑着的小山羊。 女囚用牙齿咬住了没有扣好的内衣,在大难临头时,如同仍因几乎赤身裸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感到痛苦。 咳!羞耻心可不是为了如此的颤抖而产生的啊!
“耶稣啊!”百合花兴奋地对队长说。“您瞧,好表哥!原来是那个带着山羊的吉普赛坏女人!”
话音刚一落,朝弗比斯转过身。他眼睛注视着载重车,脸色煞白。“哪个带山羊的吉普赛女人?”他呐呐地说。“怎么!”百合花又说,“您记不清啦?……”
弗比斯打断她的话:“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他跨了一步想走进屋里。 但是百合花,不久前曾因这个埃及少女而醋劲大发,此刻一下子清醒了,便用敏锐和狐疑的目光瞅了他一眼。这时,她模模糊糊地想起曾听人谈过,有个什么队长与这个女巫案件搅到了一块。“您怎么啦?”她对弗比斯说道:“听说这个女人您动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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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比斯强装笑脸。“我动心!根本没有这回事儿!啊,哈,就算是吧!”
“那么,等着吧。”她说一不二地吩咐道:“我们一起看到结束。”
晦气的队长只好待下来。 他稍微有些安心的是,女犯人的目光始终不离囚车的底板。千真万确,那就是爱斯梅拉达。就是在遭受这种耻辱和横祸的最后时刻,她仍旧是那么漂亮,那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因面颊瘦削,显得还要大些。 她苍白的面容纯净、高尚,她仍旧像从前的模样,酷似马萨奇奥画的圣母像,又类似拉斐尔画的圣母,只不过虚弱些,单薄些,瘦削些。何况,她心灵上没有一样不是在抖动,除了羞耻心外,她一概听之任之,因为在惊愕和绝望中她已精神崩溃了。 囚车每颠簸一次,她的身体就颠簸一次,就如一件僵死或破碎的物件似和。她的目光暗淡而狂乱,还可看见她眼里有滴眼泪,却滞留着不动,简直可以说冻住了。此时,阴森森的骑兵队在一片欢乐的叫喊声中和千奇百怪的姿态中穿过了人群。 但是,作为忠实的吏官,我们不能不说,看到她那么标致,又那么痛苦不堪,许多人都动了恻隐之心,即使是心肠最硬的人对比也很同情。 囚车已经进了前庭。囚车在圣母院正门前停住。 押解的队伍如遇大敌。 人群一下子静下来了,在这片充满庄严和焦虑的沉默中,正门的两扇门在铰链发出短笛般的刺耳声中,好象自动打开了。 因此,人们可以一直望到教堂深处黑黝黝的、阴惨惨的,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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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纱的主祭坛上几支蜡烛在远处闪烁,似明似暗。教堂洞开,在光线眩人眼目的广场中间好像一个偌大的洞口。 在教堂尽头,半圆形后殿的暗影里,隐隐约约可看见一个巨大的银十字架,展现在从穹顶垂挂到地面的一条黑帷幕上,整个本堂阒无一人,不过在远处唱诗班的神甫座席上,有几个神甫的脑袋隐隐约约在挪动;当大门开启的时候,教堂里传出了一支庄严的歌声,单调,响亮,有如一声声朝囚犯头上射出的忧郁的圣诗碎片。
“……我决不怕包围我的人们:起来,主啊;救救我吧,上帝!”
“……救救我吧,上帝!
因为众水已经进来,一直淹没了我的灵魂。“
“……我深陷在淤泥中,没有立脚之地。”
在合唱之外,同时有另外一种声音,在主祭坛的梯级上哼着那支悲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