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玩家-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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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与信仰,其实是两个范畴,”子仪如是探讨。“你相信科学,但你同时也可以信仰上帝。对神的信仰是溶化在人们祖祖辈辈血液中的传统。细论起来,宗教其实是一种最本质的文化,它甚至高于哲学,是解决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生与死之类终极问题的。正因为西方人信仰上帝,遵守所谓神与人之间达成的契约,所以他们的社会才非常稳定,人们的道德也比较规范。”
“你的意思是说,当今中国人心不古,赵公元帅(财神爷)当道,是与缺少宗教信仰有关了?”灿灿依照此理推论。
“有一定的关系,在过去,中国的老百姓相信佛教所说的轮回,提倡行善积德,认为做善事可修来世之福,做坏事就会遭报应,下辈子变猪变狗,所以坏人做起缺德事来总有所顾忌,人人都拥有一份敬畏之心。即使有权有势的大户望族,也基本上能保持谦逊与低调,因为他们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现在可好了,一律彻底无神论,谁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想着如何把今生日子过滋润,当然会急功近利,一旦成为暴发户,便更加目空一切,狂妄得不可一世。”
“据我所知,中国除了西藏,从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神权政治,所谓佛、道之类的宗教力量,在中国的历史上从未像西方或穆斯林国家那样,发挥过实质性作用,”灿灿把讨论引向深处。“两千年来,中国思想史上占统治地位的始终是儒家文化,传统的儒家文化强调的是只修今生,不修来世;所谓立功、立德、立言;具体来说,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理念所强调的是功利,是立足于今生的福祉。两千多年都这么过来了,儒家思想一直有效地调节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信仰缺失的问题现在反而显得如此突出呢?”
“儒家文化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确实曾经长期行之有效,”子仪对灿灿的论断首先表示赞同。“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宗教信仰缺失所造成的负面效应。”然后他话锋一转。“但是儒家文化的落实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执行和推广者的,而在中国历史上,这个最强有力的执行和推广者就是所谓的士绅阶层。什么是士绅?士是做官或希冀做官的知识分子;绅就是乡绅,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地主。你可不要小瞧这地主乡绅哟,他们可是统治阶级的触角,牢牢地把握着底层民众的行为规范呢。他们在思想上是传统的卫道士,在操行上是一方乡土的标杆。过去我们总强调地主乡绅反动和保守的一面,不错,作为旧势力的代表,他们是革命的对立面,绊脚石;但是作为维护社会稳定的因子,他们的存在也是当时的社会所不可或缺的;有恒产者有恒心,既得利益者地主乡绅,最希望社会稳定,最企盼天下太平,而你外公和我父亲那样的泥腿子、革命者,是要把一切都砸烂,推倒重来的。当然了,地主中大有半夜鸡叫的周扒皮,吸血鬼,用马克思《资本论》的观点来说,他们的剥削行为是榨取劳动者剩余价值,搞残酷的原始积累。周扒皮们在旧中国大行其道,主要是因为当时的社会在制度建设方面未跟上,没有八小时工作制立法,没有工会农会之类的组织对雇主的不法行为加以约束。可话说回来,地主乡绅作为一个阶层,总体来说也是一方教化的代表,就这个层面来讲,他们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古代的中央政府,皇帝委派官员只到县一级,而乡镇实行的则是自治,乡镇‘干部’不吃皇粮,但是基层的乡村却秩序相当稳定。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有乡绅这一群体的存在,有他们来规范草根民众的道德操守和行为模式。乡绅能够服众,光靠有钱和有一套完整的封建理论是不够的,他自己也得做善事,也得身体力行。农村修桥补路之类造福乡里的事情,大都是由殷实的大户们来出钱承担的。比如所谓的‘大恶霸’刘文彩,就曾捐重金开办一流的学校,并且不要求一文钱回报,就是用当今慈善家的标准来看,这也算得上是了不起的善举。所以老百姓也服这样的地主乡绅。自从这个阶层土崩瓦解后,礼崩乐坏,传统儒家文化也就走上了穷途末路。旧的道德打碎了,新的道德又没迅速建立起来,于是便出现了一段空白。”
“你是说,缺少宗教信仰和乡绅阶层的消失,是如今人们道德水准江河日下的两个主要因素啰?”灿灿为子仪做出归纳。“那你怎么解释从共和国建立到文革开始之间的那十七年?据说那时候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学习雷锋好榜样,人人都特大公无私。”
“所以才会出现后来的十年动乱,”子仪不无嘲讽地总结。“世界上哪里真会有纯粹意义上的大公无私啊,人有私心本来就是非常正常的,有私心其实并不是坏事,私心就是欲望,欲望就是做事情的原始动力,在法律和道德的双重约束和规范之下,这种原始动力是会创造出社会财富的。我们所要做的应该是承认私心,正视私心,引导私心,像改革开放后这样,把私心私欲化作建设的力量。然而当时可好,一大二公,恨不得一步跨入共产主义。其实,建国初期的‘六亿神州尽舜尧’,这虚假文明里面也有中国的传统理念在作怪。你必须明白,儒家学说到了宋明就变了味儿,孔孟提倡的‘民为重,社稷次之,君又次之’的民本思想不见了,强调起了‘存天理灭人欲’。程朱理学宣扬‘人之初性本善’,相信人的性善是天生的,普遍的;而性恶则是后染的,个别的;而这个别的性恶,也是可以通过‘存天理灭人欲’的道德手段加以解决的。所以,在中国的社会里,不论这社会是旧还是新,人人都被要求克制住自己天性中自然存在的‘私欲’,如果你过多地表现出自己的‘欲望’,就会为社会所不齿。于是,每个人都必须伪装自己,示给别人以无私奉公的假面具,用它来骗取权威者的信任。而这种做法居然很奏效,把假像扮演得逼真的人往往会处处吃香,在官场上还能平步青云。在这方面,历史上做到极致的要算是王莽,所谓‘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这后半句说的就是这种大奸若忠。然而私欲毕竟是人之本性,不管你怎么压着,怎么隐藏,它早晚会暴露出来,比如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是私欲的曲折表现;再如,某个‘公家人’平时很清廉,忽然有一天卷着一大笔公款跑掉了,就属于私欲的一次性总体爆发。而平头百姓们,他们的‘原欲’也一直被压抑着,活得很辛苦,一旦社会发生重大变革,人们本性中的‘原欲’突然得到集中释放,便会像山洪一样,形成破坏性力量,比如当年的太平天国与义和团,近一些的例子是文化大革命——我并不想评论这些运动正义与否,我只是在说它们所裹挟着的破坏作用。而反观西方现代社会,承认人的‘原罪’,用遏制权力和加强监督来实施平抑,并用宗教救赎等方式进行慢撒气,所以社会变革时,‘性恶’的宣泄远没有我们这么剧烈。”
灿灿思忖了片刻,然后说:“你的解释很有道理,然而我们的社会和西方社会,无论是文化传统还是物质基础,毕竟都大不相同,照搬西方是不可能的呀。”
“的确是不可能。政治体制的现代化进程需要慢慢来,无法毕其功于一役。所幸,我们现在的执政者正在做着加强法制和倡导民主的艰苦工作,看来还是有效的。我所担忧的是,某些具体办事的公务员念歪了经,尤其是一些地方政府,只强调发展经济,忽略政治体制改革和制度建设,人人向钱看,追求短期效应,这愈发加剧了道德方面的总体滑坡。”
“有这么严重?”
“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就拿股市来说,它本应是中国经济的晴雨表,现在却乱成了一锅粥。规则形同虚设,上市公司、中介机构、黑心庄家、黑嘴股评,乃至弱小的个人投资者,都想在里面抢钱,抢一把就跑,股市生态遭到严重破坏。甚至政府部门对股市的态度都是功利主义的,搞股市的目的竟然是为国企解困。政府有了利益在里面,便会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能搞好那才叫怪呢。”他似乎说累了,喝了一口空姐送来的橙汁,然后思绪重重地问:“你知道什么是黑洞吗?”
“嗯……天文学上的一个名词吧,”灿灿想了想,说。“好像是恒星爆炸后形成的一种物质,比重极大,据说任何靠近它的东西都会被它吸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点不错。形象地讲,我们的股市就是这样一个黑洞,有多少财富都会被它吸干净。这决不是危言耸听。”
“安吉传媒也是如此?”
“安吉传媒的情况不仅如此,而且极为典型,上市公司的主要毛病它一个都不少。你看看张吉利和钱彪搞的那些桌子底下的动作,完全是一口吃个胖子的架势。还有你爸爸,老说什么把蛋糕做大,然后呢?放长线钓大鱼,他早晚会让上市公司脱层皮的。”
说到冯建设,灿灿有些无法苟同了。“我老爸可一点都不贪啊。”
“你老爸的确不贪钱,他看重的是仕途。比起张吉利他们来,他要老谋深算得多,这一点更可怕。”
“既然你比谁都清醒,为什么还继续蹚上市公司这池浑水呢?”
丘子仪叹了口气。“上贼船的时候自己不知道,等到知道了也就下不来啦。”
“怎么?”灿灿有些诧异。
“你想啊,托马斯公司的钱已经被扎了进来。虽说做这个局本是张吉利他们的意思,可事情从始至终却是我一手操办的,托马斯先生毕竟是冲着我才最终进的场,于情于理,我怎么着也得替人家把钱看好啊。”停了一会儿,他又自语道:“但愿不像我想的那么糟。”
说话之间,几个小时已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航班飞抵首都机场上空,开始在夜色中缓缓下降。
第十四章 当爱情遭遇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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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传媒股价大起大落,身为上市公司董事长的冯建设有些看不明白。他问张吉利:“你们是不是做了手脚?这股价怎么跟过山车似的?”
张吉利连忙辩白:“二级市场的事都是钱彪在搞,我不太清楚。不过董事长,股价涨涨跌跌本是很正常的,我们没必要大惊小怪。”
冯建设还是不放心。“你们千万得给我留神。一定要注意公司形象,不要自己把自己弄成监管对象。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搞配股,搞增发,把公司做大做强。目光别这么短浅嘛,”他最后说。“告诉小钱,尽可能要保持股价稳定。”
张吉利嘴里一个劲儿地是是是,心里却在说,股价稳定,哼,股价稳定你老婆赚得了那么多钱吗?
最近张吉利比较烦。刘丽丽自从在赌城钻了冯建设被窝,便明显与董事长走得近多了。走得近不要紧,这原本是张吉利希望看到的;他把丽丽当作一枚棋子,指望通过这枚棋子,能及时了解上面的一举一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冯建设乃至更高层的决策。然而张吉利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刘丽丽非但没有向他透露多少总公司方面的信息,反而他这里的大事小事,冯建设倒是很快就先全都知道了。用张吉利的话来说,我这儿放个屁,董事长都立马听见响!虽说美国之行后,冯建设对张吉利更为欣赏,也更为信任了,可身边无形中多了一条领导的眼线,张吉利怎么想怎么不舒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刘丽丽这娘儿们,并不像他原以为的那么简单。对于这个小女人,他似乎在失去控制。
张吉利正撮火不已之际,又有一件事情火上浇油。最近刘丽丽看上了京房置业新开发的一套郊区别墅,内部认购价才一百多万,可她还是舍不得自己出面做按揭,非缠着张吉利,让公司先替她把钱垫上。张吉利非常明白,她是在让他掏钱为她买这所房子。
按说给丽丽买所房子,也是应情应份之事,丽丽为他奉献青春,毕竟也挺不容易。可张吉利心里别扭,你不是抱粗腿吗?你让你的粗腿给你解决去呀!这时候想起我了,早干吗来着?当然了,这些话他并没真说出来,可是还用说吗?全都写在脸上了。
一天中午,丽丽钻进张吉利办公室,又拿房子的事念秧子。张吉利摆摆手,不耐烦地推委道: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凭什么回头再说?这一回丽丽的态度出奇的坚决,现在就说!耍我呀,姓张的,你还算个男人吗?把女人当排球似地扔过来抛过去,哈?怎么着,说不管就不管了?我可不是你的乔虹飞!
别的话犹可,一提乔虹飞,戳到了张吉利痛处,他立马撺了,就手给了丽丽一嘴巴。
张吉利打丽丽并不是头一遭,以往,每回都是丽丽掉上几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