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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罪与罚 樱桃版-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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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在我们办的案子里也有过几乎完全一样的情况,一种病态心理现象,”波尔菲里很快地接着说下去。“有一个人也是硬要说自己是杀人凶手,而且说得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他造成一种幻觉,提出了证据,详细述说了杀人的情况,把大家,把所有的人都搞得糊里糊涂,真假难分,可是为什么呢?他完全是无意地、在某种程度上卷进了这件凶杀案,但只不过是多少有些牵连,而当他知道,他让凶手们有了借口,于是就发愁了,弄得精神恍惚,疑神疑鬼,完全疯了,而且硬要让自己相信,他就是杀人凶手!最后参政院审清了这件案子,这个不幸的人被宣判无罪,交保释放了。感谢参政院!唉——,唉呀——唉呀——唉呀!这是怎么回事呢,老兄?如果有意刺激自己的神经,每天每夜去拉门铃,还要问那摊血,那么这样是会引起热病的!我在实际办案的时候研究过心理学。要知道,这样有时会让人想从窗口或者钟楼上跳下去,这种感觉甚至是诱人的。拉门铃也是如此……这是病,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是病啊!您太不把自己的病当作一回事了。您最好还是找一位有经验的医生给看看,不然的话,您的这个胖子医生……您在说胡话!只不过由于您神智不清,才弄出了这些事情!……”
  霎时间一切都在拉斯科利尼科夫周围旋转起来。
  “莫非,”这个想法忽然在他脑子里一闪,“莫非他现在也是在说谎吗?不可能,不可能!”他驱走了这个想法,事先就感觉到,这个想法会使他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由于狂怒,他可能发疯。
  “这不是在神智不清的时候,这是在我完全清醒的时候!”他高声叫嚷,殚精竭虑,想要识破波尔菲里玩的把戏。“是在我清醒的时候,在我清醒的时候!您听见了吗?”
  “是的,我理解,我听见了!昨天您也说,您不是在神智不清的时候,甚至特别强调说,不是在神智不清的时候!您所能说的一切,我都理解!唉—!……不过,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我的恩人,嗯,哪怕您能听我说说这个情况也好。如果事实上您确实犯了罪,或者以某种方式被卷进这个该死的案件,那么难道您会强调,这一切不是在神智不清的时候,而是相反,在完全清醒的时候干的吗?而且是特别强调,那么执拗地特别强调,——嗯,您说,这可能吗,这可能吗?照我看,恰恰相反。如果您确实觉得自己有罪,那么您应该强调:一定会强调说,是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干的!是这样吧?是这样的,不是吗?”
  可以听得出来,这问话中含有某种狡黠的意图。拉斯科利尼科夫急忙紧紧靠到沙发背上,躲开俯身面对着他的波尔菲里,一声不响,满腹狐疑地直盯着波尔菲里。
  “或者,就拿拉祖米欣先生的事情来说吧,也就是说,昨天是他自己要来跟我谈呢,还是您怂恿他来的?您应该说,是他自己来的,而把受您怂恿的情况隐瞒起来!可是您毫不隐瞒!您恰恰是强调说,是您怂恿他来的!”
  拉斯科利尼科夫从来也没强调过这一点。他背上感到一阵发冷。
  “您一直在说谎,”他慢慢地、有气无力地说,撇着嘴唇,近乎病态地微微一笑,“您又想向我显示,您了解我的全部把戏,事先就知道我将怎样回答,”他说,几乎感到,已经不再尽可能细细掂量他所说的话了,“您想要吓唬我……或者只不过是在嘲笑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仍然直盯着波尔菲里,他那极端愤恨的怒火又在眼里突然一闪。
  “您一直在说谎!”他高声叫嚷。“您自己非常清楚,对一个犯罪的人来说,最狡黠的办法,就是尽可能不隐瞒瞒不住的事情。我不相信您!”
  “您多么善于随机应变啊!”波尔菲里嘿嘿地笑了,“老兄,真对付不了您;您有偏执狂。那么,您不相信我吗?可我要对您说,您已经相信了,已经有四分之一相信了,可我要让您完全相信,因为我真的喜欢您,真心诚意地希望您好。”
  拉斯科利尼科夫的嘴唇抖动起来。
  “是的,希望您好,最后,我要对您说,”他接着说下去,轻轻地、友好地抓住拉斯科利尼科夫的手臂,抓住他胳膊肘稍往上面一点儿的地方,“最后我要向您说一声:请注意您的病。况且您家里的人都到您这儿来了;请不要忘记她们。您应该让她们无忧无虑,生活舒适,可您却只是吓唬她们……”
  “这关您什么事?这您是怎么知道的?您为什么这样感兴趣?这么说,您是在监视我了,而且想让我知道这一点,是吗?”
  “老兄!我是从您这儿知道的,从您自己嘴里了解到了这一切!您没注意到,在您心情激动的时候,不用人问,您就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和别人。昨天我也从拉祖米欣先生那儿,从德米特里·普罗科菲伊奇那儿了解到许多很有意思的详情细节。不,您瞧,您打断了我的话,可我要对您说,尽管您很机智,可是神经过敏,这样您甚至会丧失对事物的正确看法。嗯,譬如还拿拉门铃这件事来说吧:这么宝贵的材料,这么重要的事实(原封不动的事实,不是吗!)我都完整无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您,这是我,一个侦查员告诉您的!从这当中您还看不出什么道理来吗?如果我对您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我能这么做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恰恰相反,我就该首先消除您的疑心,根本不让您看出,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这样,把您的思想吸引到相反的方向,让您作出相反的判断,然后突然,好似用斧背猛击您的天灵盖(用您的说法),让您惊慌失措,问您:‘先生,请问昨天晚上十点钟,差不多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您在被害的老太婆屋里干什么了?您为什么拉门铃?为什么要问那摊血?为什么把管院子的人搞得莫名其妙,叫他们把您送到警察分局,送到中尉局长那里去?’如果我对您哪怕有丝毫怀疑,我应该这么做才是。那么就该照一切手续办事,录取您的口供,进行搜查,而且,大概还应该逮捕您……既然我不这样做,这就是说,我并不怀疑您!我再说一遍,您失去了正确看法,什么也看不出来!”
  拉斯科利尼科夫全身颤抖了一下,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不仅看到了,而且看得太清楚了。
  “您一直是在说谎!”他高声叫喊,“我不知道您的目的,不过您一直是在说谎……刚才您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决不会弄错……您说谎!”
  “我说谎?”波尔菲里接住话茬说,看来有些急躁,但脸上仍然保持着最快乐和嘲讽的神情,似乎拉斯科利尼科夫对他有什么看法,他毫不介意。“我说谎?……嗯,刚才我是怎么对待您的(我,一个侦查员),我自己向您暗示,向您提供各种进行辩护的手段,给您找出心理学上的根据,说:‘这是病,神智不清,受到了侮辱!忧郁症;还有分局局长’等等,是不是呢?啊?嗯——嘿——嘿!不过——顺带说一声,——所有这些心理上的辩护方法、借口和狡辩都是极端站不住脚的,而且祸福难测,您说:‘有病,神智不清,作梦,幻觉,不记得’吗,这些话都不错,可是,老兄,为什么在有病和神智不清的时候,恰巧会作这样的梦,产生这样的幻觉,而不是什么别的呢?不是可以作别的梦,产生别的幻觉吗?是不是这样呢?嘿——嘿——嘿——嘿!”
  拉斯科利尼科夫高傲而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总之,”他坚决地高声说,一边站起身来,同时把波尔菲里稍微推开一些,“总之,我想知道:您是不是认为我完全不受怀疑,是,还是不是?请您说说吧,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请您肯定地、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快点儿,马上就说!”
  “跟您打交道可真难啊!唉,真难跟您打交道,”波尔菲里高声叫道,脸上带着快乐而又狡猾的神情,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感到惊惶失措。“既然还没开始找您的麻烦,您为什么要知道,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呢!要知道,您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给我,给我火!而且您为什么要这样不安呢?您为什么硬要自己送上门来,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啊?嘿——嘿——
  嘿!”
  “我对您再说一遍,”拉斯科利尼科夫狂怒地高声叫喊,“我再不能继续忍受下去了……”
  “忍受什么?不知道真相吗?”波尔菲里打断了他。
  “请别讥讽我!我不要!……我对您说,我不要!……我不能,也不要!……您听见吗!听见吗!”他高声大喊,又用拳头捶了一下桌子。
  “嗳,轻点儿,轻点儿!别人会听到的!我郑重地警告您:您要多加保重。我不是开玩笑!”波尔菲里低声说,不过这一次他脸上已经没有刚才那种女性的和善与惊恐的神情了;恰恰相反,现在他简直就是在严厉地下命令,皱起眉头,仿佛一下子不再保守秘密,不再含糊其词了。不过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不知所措的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真的气得发狂了;可是奇怪:他又服从了叫他说得轻一点儿的命令,虽说他怒不可遏,正在气头上。
  “我决不让人折磨我,”他突然又像刚才那样压低了声音说,霎时间痛苦而又憎恨地意识到,他不能不服从命令,这样一想,就更加气得发狂了,“您逮捕我吧,去搜查我吧,不过得按手续办,而不要戏弄我!不许您……”
  “手续嘛,请您不要担心,”波尔菲里脸上带着先前那种狡猾的微笑打断了他的话,甚至好像津津有味地在欣赏拉斯科利尼科夫,“老兄,现在我是像在家里那样请您来作客,完全是这样友好地请您来随便聊聊!”
  “我不要您的友谊,瞧不起您的友谊!您听到吗?瞧:我拿起帽子来,这就走。哼,既然想逮捕我,现在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他拿起帽子,往门口走去。
  “难道您不想看看意外的礼物吗?”波尔菲里嘿嘿地笑了起来,又一把抓住他胳膊肘稍微往上一点儿的地方,在门口拦住了他。看来,他越来越快乐,越来越放肆了,这可把拉斯科利尼科夫彻底惹火了。
  “什么意外的礼物?怎么回事?”他问,突然站住,惊恐地瞅着波尔菲里。
  “喏,就在我门外,坐着一个您想不到的人,嘿——嘿——嘿!(他伸出一个手指指指隔板上通往他那套公家房子的房门。)我用锁把门锁上了,免得他跑了。”
  “什么人?在哪里?怎么回事?……”拉斯科利尼科夫走到那扇门前,想要把门打开,可是门锁住了。
  “锁上了,瞧,这是钥匙!”
  真的,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让他看了看。
  “你一直在说谎!”拉斯科利尼科夫已经忍不住了,高声叫喊起来,“你说谎,该死的波利希涅利①!”说着向正在往门口退去、但并不胆怯的波尔菲里扑了过来。
  
  ①法国民间木偶剧里的小丑。
  “我什么,什么都明白了!”他一下子跳到波尔菲里跟前,“你说谎,戏弄我,想让我暴露自己……”
  “可您已经再也不能暴露自己了,老兄,罗季昂·罗曼内奇。您简直气得发狂了。请您别嚷,我可要叫人来了!”
  “你说谎,什么事也不会有!你叫人好了!你知道我有病,所以想要惹我生气,让我气得发狂,让我暴露自己,这就是你的目的!不,你拿出事实来!我全都明白了!你没有事实,你只有毫无用处、毫无意义的猜测,还是扎苗托夫的那一套!……你了解我的性格,想要让我气得发狂,然后突然请来神甫和搜查见证人,想要吓得我惊慌失措……你是在等他们吗?
  啊?你在等什么?他们在哪里?让他们出来吧!”
  “唉,这儿哪有什么搜查见证人啊,老兄!您这个人想象力可真丰富!正如您所说的,这样做不符合手续,亲爱的朋友,您不懂办案的手续……不过手续是跑不了的,这您会看得到的!……”波尔菲里含含糊糊地说,同时在留心听门后的动静。
  真的,这时门外另一间屋里传来一阵喧闹声。
  “啊,来了,”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惊呼,“你派人去叫他们了!……你在等着他们!你估计……好,让他们都到这儿来吧:搜查见证人,证人,随便什么都行……让他们来呀!我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但这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这事是如此出乎意外,在事物通常发展的进程中,当然,无论是拉斯科利尼科夫,还是波尔菲里·彼特罗维奇,谁也估计不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第四章

 
  后来,回忆起当时情况的时候,拉斯科利尼科夫脑海中出现的情景是这样的:
  从门外传来的喧闹声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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