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尘梦录-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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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混帐的是吴景洲了,我叫他们(指她的走狗辈)寻他的毛病,寻了两年都寻不到!’这是你吴瀛的敌人,对你吴瀛做了反证!所以我们倒可以绝对相信你清白!介绍你去,大家都可以负责的!”
当时,我是不大愿意在张学良那里任职,也不愿意这个军事机关,但是,一则无路可走,二则非常感激静江先生的这番盛意同他这篇谈话,三则张岳军(群)在湖北做省主席,他是我的好友,对我十分的了解,或者还有帮助,我允诺了。
第二天一早,我到崔八巷故宫博物院办事处见马衡,专为问他昨天张继的话。
我说:“吴稚晖先生代做文章的事,你不是说,听江瀚讲的吗?”
他说:“是的!”
“那你昨天在张继于吴老面前乱指为我说的时候,为什么不更正?易院长故宫盗宝案完全是一个冤案。你也是与我一样最早参与创办故宫者之一,又是老副馆长,行政方面的艰难你不了解,院务方面你比我清楚。易院长有盗宝这回事吗?易院长对你们北大系的人不薄,你怎么不站出来报不平呢?你与张继混在一起。到如今我真搞不懂你是个什么角色。”我严词质问,他懦懦无词。
我对着马衡痛痛快快地又大发一顿自知没用的牢骚,总算一逞了口舌之快。最后对他说:“你我同事一场的感情,让这个悍妇搅得一蹋糊涂,我们说甚么为文化努力?这是我努力文化的下场头!你好自为之吧!我去了。”
他叹气继续无言,和颜地送着我,他说:“你到哪里去?我叫车送。”
我摇着手,“无须!无须!”一路说着下了楼梯,他仍旧送我到门口。他有他经营官场的方法与手段。居然在如此复杂的局面中左右逢源,游刃从容。内中玄机,我不便道破,如今他是院长了,我们彼此心照。
我大约在第二三天,就动身去了湖北的武昌。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武昌两事(1)
百无一用是书生,混到中年,一无成就。我等于是仓皇逃出了是非之地的古都北平,为了养家糊口我到达了武昌,拿了吴、张、李三位元老的介绍信,去见张学良。张学良虽年轻却是总司令,实际的负责任者,他立刻出来见了我。我们本来是旧识,他时常来游览故宫参观书画,对鉴赏有特殊的能力,也好收藏,他的执掌人是大家知道的情人赵四小姐,他曾经介绍见我,我们可以算得有书画的同好。那时他嗜好甚深,终天打马啡针,面色青白,蓄有微须,现在嗜好已除,须也剃了,精神非常健康。我们总算他乡故知,谈得甚好。他告诉我说:“可惜来迟,重要的地位,已经都安置妥当。但是三老的介绍,非常愿意借重,请您少候,一定设法。”
我谢着辞出,去见了老友张群(岳军)。张也非常高兴,要我且等候看看。
过了两天,张群又告诉我说:“张学良对你非常踌蹰,两次问着我,说某人是不是易培基的私人?听说故宫盗宝,闹得相当厉害,某人没有关系吗?我都答复他:没有关系,他在故宫是庄蕴宽的关系,自有其历史,并不是易的关系,盗案也不是事实。但学良还是不放心,你再等等大概总有办法的。”我只得听之而已。
这时故宫的案子影响已越闹越大,越大越不象话,弄得全国的报纸都在乱写乱传,真真假假,谁也搞不清,老百姓在街头巷尾传的都是故宫宝贝被盗,其情形远胜当年对冯玉祥的谣传。这倒应验了我当年的笑谈,弄得不好易培基的名声要大过冯玉祥呢。易培基真算是恶名在外了。这方面我也真佩服张继的老婆崔震华,女人乱世确有非同凡响之动!
又过了两天,一位张学良总司令部的行政处长刘寿朋送了一件公事给我,聘我做总司令部的咨议,并且,带张学良的传话说:“对不住得很,没有实职了!这个咨议是不要实际任事的,每月致送200元干薪。”?
我感觉到惭愧,知道他是勉强聘用的,我不想收他这干薪,我只得去同张群商量,我说:“我不远千里而来,只为了两百元吗?无功受禄,也不是我的意思,我还是回去别谋生计。”
“请不要着急!”张群说:“我还有事相留,我不是许久以前就邀请你了吗?那时你不能来。现在你来了,我还是有事要请你担任,但是薪水不多。你收了他的干薪,等于津贴我如何?”他又再三嘱我考虑,千万不要拒绝!毕竟是三老的面子,我只得答应。
我那时住在张群秘书、我的亲戚冯若飞家。第二天,冯来对我说:“湖北省的民政厅长孟简涛(广澎)礼贤下士,素来喜欢朋友,听说你来了,急欲一见,有许多事请教,可以不可以?”
“当然可以!”我说,“要约时候吗?好在我随时都空。”
“就是这个问题了,”他答,“因为他却忙得很,定不出时候来。”
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要是你不一定要他先来拜你,他是一两点钟在民厅,我们吃完午饭,我去省政府上班以前,一同到民政厅去看他如何?好在有车。”
我说:“行客先拜坐客,当然我可以看他。”
他说:“那就如此吧!”
于是我们午餐之后,一同去看孟简涛。冯陪了我直进三道街民政厅,上了一个高坡,在厅后面有三间高爽的办公室,就是孟厅长的办公处了。
我们进去了,那孟厅长正在理发,高高的个子,方面大耳,一看见冯若飞,连忙立起来,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咦!”他已经看见了我。
“我来介绍一位新朋友。”若飞说,“这就是吴瀛先生。”
“久仰,久仰!”孟抢过来拉手,一口河南话。
冯接着向我说:“这就是孟厅长简涛先生。”
“我也久仰了!”我说,彼此拉了一下手。
“我正在理发,”他说,“怎么办呢?”
冯说:“不要紧,你理发吧!我们先在房里坐。”他邀着我跨进了房间。
“请坐!”孟在外间喊,“这就得!对不起!”他的河南话甚有意思,颇为悦耳。
忽儿他进来,寒暄着彼此重又立起坐下。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武昌两事(2)
他问我几时到此?又说了几句话以后,忽然慨叹地对我说:“现在唯一困难的,就是用人问题。我是逢人请教,先生有什么高见吗?”
我谦逊着,我说:“我也不懂什么!诚然!用人是一个人事上最困难的问题。
世界上大约只是两种人:一种是聪明的;一种是愚拙的,我们当然喜欢聪明的人,但是,操守最难知道,如果聪明而操守不可靠,那就不若愚拙了。”
“对!”他立刻表示同意,“您真一语见的!我也这样想,高明极了!”
我笑着说:“我是胡乱应付而已,见笑了。”
他说:“一点也不乱说!真对!”
其实人生一世,操守是最要不得的,我正是因了操守,混到如此地步。想到此不免心中好笑。
于是三个人夹杂着说了一些应酬话,有人进来回公事,我们告辞出来,孟送到了台阶下要下山坡,再三辞谢了他回去。
冯若飞同我一路下石梯时却对我说:“你知道我邀你来是为什么?”
我说:“不是你说为了孟简涛要见我吗?”
冯说:“不!是张主席要你们见面。”
我问:“为什么要我们见面?”
“为要你做一桩事!”冯说,“这事当然与他有关。”
我说:“那你为什么那样说呢?”
冯说:“怕你不肯来!”
我说:“啊!原来你是骗我受试,怪不得他出个题目为考试我,也许落选了。”
冯说:“我看成功了!”
我问:“那什么事呢?”
冯说:“我也不十分清楚,大约是课吏馆一类的差使。”
我说:“课吏馆?”
我想:“这样一个古董差使,这是专门因为我是故宫博物院的人物办的!”
冯又说一遍:“我也弄不清楚,你等一等再看罢!”
我回去了。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武昌两事(3)
隔了一天,贵为湖南主席的张群正式请我去接风,他告诉我:湖北有一个名称“湖北省地方政务研究会”,名义是直辖于豫鄂皖三省剿匪总司令部,实际是省政府的事,以民政厅长为主任,是因为职务的关系,他不能真管事,所以设了一个副主任,是实际负责的,凡是湖北省各县县长,都是此地出身,原定章程在发表县长以前,要在此地受训4个月毕业,然后遴选成绩最优的出任。
过去的副主任是本省人,他站在这个地位,就不免有攫取民政厅长的野心,并且本省人容易勾结本地的仕绅植党营私,你正好出任此职,只怕你不肯屈尊。
我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兵荒马乱,我的字画很难再卖出价钱,只能用来给朋友联谊助兴,好在张群就有此雅兴,我们多年朋友正是以书画结缘的,张大千后来也成了他要好的朋友。我在湖北同他一起玩,也算件开心的事,他不时来要几幅字画,写几首诗,或把藏品拿来请我作跋,作序。
没过多久聘书送到,我就接了这个政务差事,实际是“光头当和尚用??混口饭吃”。
五十一、缺席判我“妨害秘密罪”
在北平,当我因为理事会开会去京,又从京迁到武昌这一段时间当中,案子的起诉一直到判决,都在相继进行。起诉书的送达,却一直延迟到我离开北平以后,我前文说过,已经离预审1个多月了。
起诉书的内容大致如下:
(上略)据××自白,与传询当日送报人所述大致相符。原告所控诉欺一节,据被告声称此中并无钱财、及接受送报人请求代为转达,纯出善意,绝无诈欺手段,自属实情。至原告又称:在南京电报局抄得两电亦系被告所为,亦无实据,均难成立。惟该电未能转达朱检察官而后交与立场相反之易培基,完属不无帮助妨害秘密之嫌,应予起诉……(下略)
他们当然知道我离平,这起诉书方才送达,其中措词的巧妙,水尽山穷,柳暗花明,转折有趣,明眼人一目了然,实际上是埋藏在他们大阴谋中的一场无聊的瞎胡闹。目的是搞臭易李二人,不用解释了。
这时,他们却通知了正式开庭的日期,是我无论如何不能赶回的。江翊云代我请了假,他们却照旧开了庭,当真也遵照我的意见缺席判决了。判决书的大致如下:主文:
罚金二百元,即以被告所缴保证金二百元没收之。?
理由:(前文与起诉书同,从略。)下文,增改为:“该被告不能履行将原电转交朱检察官而反交与立场相反之易培基,自属帮助妨害秘密无疑。及至开庭传讯,又复托故请假,显见情虚!应按刑法第××条第×款妨害秘密罪从轻处断,罚金二百元。合亟判决如主文。
这一处断更可谓巧妙之极,所谓刑法上妨害秘密罪的条文,写着:“无故妨害他人之秘密者……”明明着重“无故”二字,他们贿买证人、掀起诬控的大案,有故无故呢?他们一字不提。
我明明等待了1个月不开庭,因为故宫职务奉电离京,他们却趁此开庭,请假不说准不准,却说托“故”请假、显见情虚。
他们还有一个巧妙的处置:因为上诉期间是10天,他们将这起诉书交与铺保杨心德,要他搁了几天,从北平邮寄到湖北,自然过了期限,这样,无法上诉了。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武昌两事(4)
知其所穷”,“显见情虚”究竟是谁呀!他们从此知道避实就虚,我的计划成功,我的命运也就大定了。
一位现任西安高等法院检察长万君,他与我同船到湖北的,因为讲起此案,成为至友。我给他看了这件判决书,他认为岂有此理,要我提出非常上诉。他说:“你可以凭藉目下服务于总司令部咨议的地位,不接受普通法庭的裁判。”
我知道这些都是枉费笔墨,况且法院方面还是接受我的意见,相当合作。但是,我仍将万君的建议通知了江翊云。
江来信劝阻,果然,他说:“北平法院完全是善意,此乃快刀斩乱麻。推翻了这个,不要增加麻烦。”我也就算了。
我在故宫博物院是等于失踪。忽然徐森玉同了傅沅叔去游什么地方忘记了,路过武昌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