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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故宫尘梦录-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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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过了若干时,我真是感觉灰心,自动消极,不问一切行政,我甚至有若干时不到院。易培基与李玄伯是翁婿关系,我19岁在湖北方言学堂毕业,易培基是大我11岁的同班同学,正因为他是兄长,我自然以兄弟之谊,不辞劳苦地助他一臂之力,未尝有一刻的懈怠,这一份诚心诚意他不是不了解,却对我如此地亲而不信。实在令我心冷了。     
    我的情绪如何?我有一篇尾论可以代表,现在为了可以看出以后事实的反应,及自己证明我的观察到如何的程度?值得伤心到什么样子?我只得先把它录在下面:     
    ?     
    吴瀛曰:呜呼!“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千百年来,取诸有众,私于一姓之窟宅,一旦公诸天下,非大道之端乎?各界同人,胼手胝足,效墨翟之风,为自苦无报之工,非公之至乎?而其行也,或尼之,其动也,或厄之。其为直也,或且以为曲焉;其为公也,或且以为私焉。“如何昊天,辟言不信?”世乱之日亟、而是非之日泯乎?此吾述院事前后五年经过,而不禁感慨系之者也。兹者,崎岖虽未尽过,而前行已见坦途;初为无妄之灾,当有勿药之喜。则吾终且为无病之呻乎?此足幸也。《易》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吾人敢以艰贞自许乎?殆有天焉!《诗?生民之什》曰:“诞宾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宾之平林,会代平林;诞宾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呱矣。”言天之所兴,不可废也。夫以隘巷、寒冰之厄,而有腓字、覆翼之求者,为其系乎稼穑之教,将以兴有周八百年之帝业耳。而谓故宫之嬗化,吾华千百载文明精粹之所寄,乃无策焉,拯之于臬兀颠沛之中可乎?是则故宫之必为博物院,犹后稷之必为生民,吾同人者,亦牛羊与鸟耳。共敢贪天,以为己力?虽然,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天民视听,古人亦诏我矣。使徒作信天之论而不重人事,则腓字与覆翼之劳,又奚赖夫牛羊之与鸟,是此牛羊与鸟者,使命至巨,胡可自菲?《易》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又曰:“履霜,坚冰至。”又曰:“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矣?”又曰:“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曰“乾乾、惕若”、曰“履霜坚冰”、曰“顺”、曰“恒”、曰“民从”、曰“化成”,吾人念之哉!方今国人根导文化,发扬国光,斯覃?惟实而禾黍无悲,则自今以往,有续此记者,其皆为格物致知、徵文考献之吉祥文字欤?企予望之矣!     
    以上这一篇文章,是民国20年(1931)我写完了《故宫五年经过记》的尾论。我上溯三代,引了《诗经》、《周易》许多经典文字,酸溜溜地发挥了我们的抱负,以哀痛过去,颂祷将来,来麻醉了自己,最后也只能作这样一种疑问式的希望来说出我当时的情绪。     
    当时有一个朋友,读完了我这篇文字,他说:“何其沉痛?”是的!他可谓知言,然而,我当时以为,过去虽然沉痛,将来,毕竟是光辉的!?     
    然而,且慢!我上文所说的“麻痘杂症,固已备尝”,那是外感的病症,过去就过去了。殊不知内部的细菌却在培养着,他们从故宫的本身,侵袭到我们这些自认为“腓字”与“覆翼”的朋友们身上,有负着无限的悲痛而死生与受病终身的,这个卑下与污湿的空气,正适合于这恶毒病菌的滋长与蔓延,不晓得如何底止?我上面所祈祷的继续文字,无疑地不是他人的吉祥文字,而仍是我自己的一切的哀痛抒写,陈述这些细菌侵袭经过,为以后若干年代,必定有高明的医生将他作为参考,来烫涤这一段病症,却也算“格物、致知”罢?他们自然知道我这以下的文字,并不是一种无谓的恶意诅咒!


第三部分:崔郑秘密勾串的经过人事的安排龃龉与退让(1)

    在国民政府下正式的故宫博物院组织成立以后,将委员制改为院长制。易寅村做了院长,自兼古物馆长;副馆长仍旧给了马衡。原来内定的是张继为副院长,却没有实现,仅仅要他做文献馆馆长,沈兼士为副。图书馆长是江瀚,袁守和为副。俞星枢做总务处长,李玄伯做秘书长。我是简任秘书,还任命了一秘书李璧臣,他是湖南宝兴人,那时年龄已过60,是一位旧学的地理家,是蔡松坡的老师。我们都在故宫博物院改委员为官,但是不给钱。     
    北大方面的先生们都在北大有原来的薪水。李玄伯是农矿部的开滦矿务督办,因为开滦是英国公司,向例中国有一个名为督办的拿钱大官,每月薪给以英镑计算,待遇之优,为政府任何官所不及。玄伯是在易、李在东交民巷时代萧瑜拉牵成了寅村的女婿,照例部长女婿,自然应得这个优缺了。俞星枢是农矿部参事。我在农矿部同本院名义一样,还兼着农矿部驻平保管处主任,都有部薪。     
    此外,专任本院职员的俸给工资,国库却没有预算,仍旧由本身设法,以开放卖门票为基本。事业费就是我向中华教育基金会请求补助的那一笔3万元,逐渐地提还应用生产。那时我专为古物馆帮忙,给他传拓事业上不少补助,所以马衡还同我比较接近,引起了他馆的不满。     
    我为什么在玄伯下面呢?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当时有同我与寅村间处在一样的情势的一位朋友,湖南人左霖苍,他也是寅村的老友,他在寅村未任农矿部长以前,由北平战地政务委员会蒋雨岩(作宾)派充开滦矿务督办,寅村做部长,他想部中加一任命,这把椅子是千妥万当的,不料却将他调任参事,而以此缺让与玄伯。     
    他很不平,利用我在故宫的地位问题,借题发挥去责问部长,他说:“论资劳、论辈分,某决不应在某之下。”     
    “待遇却是一样,现在都拿部薪。”易答:“将来故宫有钱,他们都同等待遇。因为玄伯年轻要借这个名义,可以得‘简任’资格(民国时“简任”之意等同、厅级别高级教授)。他的督办没有资格送审。吴瀛不在乎,他的‘简任’早已经审查合格了,他在故宫的简任秘书,就是是我的院长助理,谁都清楚的呀。”     
    他们的一问一答似乎都有理,左霖苍告诉我,他奇怪我何以安之若素?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答复他说:“我有好几个原因:其一,我在别处任职作官,我在故宫博物院不能承认是正式任职作官;其二,他既因为关照女婿,我们这样的交谊,以我的地位,如何同他的女婿争坐位呢?不成体统;其三,我太喜欢这个博物院了。这个玉雪可爱的孩子,我与有生养保育之功,我绝不肯离开他。他既说怎样就怎样吧!我为什么争这些小名小节!此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乃是我此生之志,根本不在为官,而为文作画是自幼便立下的志愿,更是我的兴趣所在,亦将伴我终老。”霖苍当然不说什么了。”     
    其实我若真做故宫秘书长,那些北大先生们或者又要同盟罢工正未可知。当年我在内务部是制衡和管理故宫的角色,自然和北大派系种下的矛盾是解释不清的,我虽一人事孤力单,好在彼此都是为了故宫的事业,没有私欲。人生就是这样的,有些事情既然解释不清,也就不必解释,各自消化就是。寅村也明白,却因关系到他的女婿,不便说透,他向我表示,希望我帮玄伯的忙,尤其是在文字上?因他自幼留法、中文反而很差,我对于老朋友要我关照帮他女婿,如何可以推辞呢?但是,帮得了吗?我心上知道:个性太不同了。除非他真肯虚心。我又知道:他决不!只有等待自然的发展。     
    在最初的时期,院长没有来,假使有一个副院长呢?应该是副院长当家,如照内定的发表,当然是张继,事后寅村对我说:“张继神经,又要听神经太太的支配,不能让他当家。那是石曾的意思。”于是有人提出增加一个副院长陈垣,恐怕也是玄伯的意思。     
    


第三部分:崔郑秘密勾串的经过人事的安排龃龉与退让(2)

    陈是北大派实际的领袖,他若出来,院长必成傀儡,寅村当然反对,于是副院长僵化了产生不出。张溥泉(继)大不高兴,尤其是他的夫人崔振华,这里埋藏了一个很大的延期爆发性炸弹。但是,没有了副院长,秘书处大权在握,秘书长地位重要,一面也加重了负担,李玄伯却在这个形势之下,欣然地肩当起来。我当初以为不用张继,也是秘书长要当家,后来,深知了张的行为,觉得所虑也是。但是,为什么又许他呢??     
    在玄伯没有来到北平上任以前,我主持着秘书处,李璧臣新来,帮些手续上的忙,但情形不熟。俞星枢任总务处最初同秘书处并未分家,我们两处共和而治,到也稳当,院长的签署印记,都寄交我掌管着,公文都在我最后的核定下用院长名义决定。各处馆都很相安。     
    一天,玄伯来了,我们都到前门车站接他,他以新贵的姿态出现,他向每一人执手道谢,他谦恭地说:“我是一个半途开小差的逃兵,今天回得家来,对诸位真正惭愧得很!”     
    第二天他到任了,我自然首先将院长的署名核阅印记一一交给了他,在我的意思,这些印记,等于最后核定权所寄托的,等于交印,以后他便是执行院长权的代理人了,这是通例。     
    他接收了以后,没有什么表示,却轻巧地顺便交给了李璧臣,说是:“请李先生管了吧!以后,也就由李先生盖用好了!”     
    我们都有些莫名其妙,我既给了他,只有由他处分,没有说什么。李璧臣也就收了,背后问我“怎么办呢?”我说:“我不知道,你且收着或者他要用时问你要。”后来,有些公文,他看了,我们都看了,璧臣请示他“要盖院长印记么?”他说:“你盖好了!”于是李先生胡乱地盖用着。好在我们都同室在一张大桌上办公,事实上不会错误的。我以为过往的事,我经手的最多,当然都参预,也称是帮他的忙。     
    隔了若干天,我接到一封农矿部科长余千山的信,这余千山是易院长的同乡学生,非常憨直鲁莽的朋友,他对老师忠心耿耿。因为我是他老师唯一的同学,也非常恭敬恳挚,他曾经服务本院古物馆,现在还在农矿部中做科长,他住在部长公馆,同玄伯也不合式,这时,他忽然发现玄伯给他老丈的一封信,内中说:故宫的事,依然是某人持把着不交给他,却仅仅叫他看守“印记本戳”。于是余千山就在这封信上转知我,劝我全部给他,不要再掌事。     
    我恍然大悟了。原来玄伯不知道,长官印记是各机关幕僚长照例掌管代行时用的,他以为让他保管是看不起他,而我天天在那里帮他是把持着不走。     
    我用什么方法表示我的不把持呢?我决定不到院整个离开了让他问事,是最彻底的方法,好在我本有专责在农矿部保管处,我可以事忙来推托掩饰这个痕迹。于是我不去了。     
    这样,过了若干天,忽然,玄伯同了俞星枢光顾到舍间问我:“为什么不去?”劝我务必照旧去帮忙。     
    “不必罢?”我说,“我有空自然会去,现在呢?我这一面事情不少,有空就来。”     
    玄伯说:“以前,不是每天去么?请还照旧。”     
    我说:“那是,我恐怕经手的事有不接头的要备顾问,现在,不必了。”     
    他说:“不!现在,我们商量着要想编辑一种每周出版一次的刊物,要想请您主编。您对故宫成立前后是最知情的,感情也最深,实际付出精力最多的人由你写一组故宫创建的文章,必定很有价值,就请屈就此职吧。来吧!我们商量着办。”     
    “是的!顶好是您来主持。”俞星枢接着说。     
    “论这事,我当然赞成。”我有些被感动了,看来玄伯不是完全不懂事理,我说道:“但是,两位哪位主持都好,何必我呢?”     
    他们同时说:“不!我们都有专责,您的文章,才华,是我们素来敬重与佩服的,此事非您莫属,当然还是您来好。”     
    我答:“各馆,我恐怕调不动。”


第三部分:崔郑秘密勾串的经过人事的安排龃龉与退让(3)

    李说:“我想没有什么吧。否则,我们明天通知各馆开会时提出商量一下好了,请您务必到。”     
    “是的!”俞说,“明天大家商量。”     
    我不好意思,只好答应明天去。他们说了些其他的闲话,去了。     
    我对行政事务早已厌倦,只是不得已为之,而对文字工作却颇有兴趣,对于这本周刊,我是很有些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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