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6b于少保萃忠全传 作者:明.孙高亮-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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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按乃大惊异,即问从役是谁家之子。左右有识者禀曰:“此是太平里于主事之孙,于彦昭之子。”巡按奇赏者久之。即命人到具,取银拾两,作为读书之资,仍送提学考试。至岁考时,遂补弟子员。入泮时,当永乐七年。公年方十岁也。
于公蒙按院送考进学,自后只在山中读书。三月间清明节至,公欲回家祭祖,取路投昭庆寺来。闻得三司在寺内饮酒,公乃徐步迸寺观看。有书吏人等认得于公的,皆沸沸言说:“前月巡按送提学考选进学的小秀才,在此观看。”三司闻得此言,乃问众吏役。吏役人皆禀说是。三司曰:“快请来见。”众吏役等一齐来请于公。公昂然过来,相见三司。三司见公俱出位,即叫长揖,不必行礼,于公礼毕。三司见公仪表举止,尽皆敬重。三司问曰:“小生员就是张代巡送学考取的么?”公曰:“然。”其时有范方伯就道:“向闻生员才思敏捷,予有一联口对,敢烦一对何如?”于公即请示题。范方伯乃指佛坐言曰:“三尊大佛,坐狮坐象坐莲花。”公即对曰:“一介书生,攀凤攀龙攀桂子。”三司闻对,皆大惊喜,啧啧者数声。即令吏役携酒一席,并折席银三两,送公回家。公乃辞谢出寺。寺门外有许多军兵,一见公得赏酒席、礼仪,一齐围住问曰:“小先生作何文何对,有此厚席礼物?”于公曰:“三司出一对曰:“三尊大佛,坐狮坐象坐莲花。’吾即对曰:“一伙小军,偷狗偷鸡偷苋菜。’”众人闻言,知其戏侮,皆大笑,不敢复问。
吏人送公回家。明日即将席仪买办物品,祭奠祖宗。祭毕,公竟到馆中读书,又不觉八个月矣。时当岁毕,公乃收拾书籍,回见父母。省拜毕,抬起头来,看见父面有愠色。公即跪下,复问其故。其母刘氏,以岁迫家窘之事言之。公即起慰曰:“父母且请宽心,儿自有措置。”乃别父母,一迳行到布政司来。正值范公坐堂,公即趋见范布政。布政一见公谒,心中甚喜,忙问曰:“生员为何事到此?”公即禀曰:“生员向蒙老大人珍惠,数月在远处攻书,未及叩谢。近因岁逼回家省亲,生员见父母有忧色,知为家寒岁迫,百物无措。不瞒老大人说,虽薪水亦不能给。生员心下皇皇,敢来叩谒大人。闻者大人今年黄历颇多,欲求数块货卖,聊充薪水,供膳二亲。乞老大人怜而赐之。”范公闻言,即令书吏取绵纸黄历数十块送公。公正欲辞谢而出,范公又曰:“春间昭庆寺中所对,足见贤契奇才。今日予见历,因思一联请教。”公即请示题。范公即将黄历为题目:“二月春分,八月秋分,昼夜不长不短。”于公即对曰:“三年一闰,五年再闰,阴阳无错无差。”范公见对,极加称赏,即命库吏取银十二两,送公为薪米之费。公乃辞谢而出,归家奉养二亲。
明岁,仍往湖州读书。荏苒间,不觉又过三载矣。一日,新提学到任。人传言,宗师颇立崖岸,甚是严肃。于公闻知,急急赶回。适值提学落学,公忙整衣巾进内参见。礼毕,见诸友排立两旁,默无一语,若有所思。于公心中默忖曰:“人言宗师颇作严峻,今日观之,信不诬也。”提学看见于公,大声言曰:“此生员何独来迟?”于公上前禀曰:“生员处馆湖州,故此来迟。乞宗师情谅。”提学曰:“此事吾已不较。适才吾进学宫,见泮池中一小蛇浮游水面,弯曲之形,有类带草之字,因出一联与诸生对。出之已久,尚未有人对。汝能对得,即为优等。”于公曰:“请宗师示题。”提学曰:“吾所出者:蛇游水面,斜弯一似草之形。”公不待思索,即对曰:“雁步沙堤,倒写两行真个字。”提学与众友闻对,尽皆钦服。提学即令生员皆要背诵太祖卧碑,着几个生员背诵,又复掣签讲书。头一签,掣着孔宗道讲《中庸》“天命之谓性”三节。第二签,刚掣于公。公见掣着,即上前禀曰:“蒙宗师命诸生讲书,不过窗下记熟套几章,虚应故事。适才蒙宗师已命诸生们背诵太祖卧碑,而我朝太祖之圣训《大诰》诸篇,正当令诸生们捧诵讲习。他日出仕,动导循圣典。望宗师少假片时,待生员宣讲了圣诰,以新诸生耳目。”禀毕,公即将前太祖《大诰》首篇,朗朗背讲,大阐洪猷,引诸一切圣典,声若洪钟,谈如悬河,叠叠不倦,听者耸然。提学初闻讲《大诰》,间亦起身立听。不意于公阐发奥旨,讲论不息,提学自己身体觉倦,乃命止之。公曰:“此圣诰不可中辍。”言罢又讲,精神倍增,言言不谒。提学见之,词色甚温,谓公曰:“子青年若是英才也,宜自慎重。”遂给纸十刀、笔数帖与公,深加爱敬。诸友亦皆钦羡而退。
挨过年余,时永乐十二年圣寿节。国初,习仪拜牌,不限定礼生赞礼,亦不拘增广廪膳,但学中选声音洪亮者喝礼,时学中遂推于公、孙祐二人赞礼。正拜舞之际,忽然一宪官失蹉倾跌在半边,于公一见,即大声喝某官失仪。斯言一出,众官相顾惊骇。此官回归,不出理事,恐抚按有说。当日提学亦在,见公喝出,心甚不安。即令人唤公到校,曰:“汝才思虽宏,自宜慎缄。为何把一宪官迅口胡言,凭自己意喝将出来,于学校体面何如?”于公见说,即忙答曰:“生员一见,动触于中。自古云:“天颜万里,敬如咫尺。’为臣子事君朝拜,当战战兢兢,如临如在;若其不敬,徒有设拜之仪矣!今承宗师教戒,敢不惟命是从。生员不与为证便了。”提学素奇公才,又见公皆是满腔事君忠义之言,遂以好言慰之而出。
于公此后,自知豪气太过,恐人暗挤,遂辞告父母,往姑苏游学,带一仆于康来到苏州虎丘山。盘桓数日,行过虎丘数十里之程,忽见小桥曲径、树木幽静之处,闻得朗朗读书之声。公遂与仆寻径而进,果然好座山庄,清幽书馆。于公看毕,乃曰:“此处幽雅,正是读书之所。”咳嗽数声,则见衡门开响,一小童从内出来,问道:“相公何来?”于公曰:“从杭州而来。”小童忙道:“我家相公今早对唐相公说:“昨梦甚佳,今日必有远客到临。’如今果然。”于公乃谓小童曰:“烦汝通报一声。”小童领诺,进不多时,少刻走出两人,唐巾素服,儒雅超群。不知何人,观下传可知也。
第三传 虎丘山良朋偶会 星宿阁妖魅惊逃
于公见内边走出二人,甚是儒雅,忙整衣冠相见。二人接进馆中,各施礼毕,三人分宾而坐。于公曰:“小弟因游虎丘,不意往贵馆经过,闻得书声清朗,必有良友读书,遂尔轻造。多罪!多罪!”二人答曰:“蒙兄远临垂顾,实乃三生有幸。”于公即问曰:“二兄尊姓大名?”右首者答曰:“小弟姓徐,名理,字元玉。这位是吾表兄,姓段,名民,字济世。因承外祖之姓,姓唐,故乡人称为唐济世。皆此处人氏。”于公闻徐理之言,即问徐曰:“小弟尝闻姑苏称徐奇童者,必是兄也。”徐理曰:“不敢。”唐段民即答曰:“此正是表弟。”唐、徐二人问曰:“敢问尊兄高姓大名?何处人也?”公答曰:“小弟姓于,名谦,杭州人氏。”
唐、徐闻言,忙起问曰:“莫非遇代巡对‘赤帝子斩蛇当道’之于神童乎?”公曰:“不敢。”唐、徐称曰:“闻名久矣!何幸有缘,得兄远顾,实乃三生有幸。”二人复问曰:“尊兄远临,必有何事?”于公即将前事说知。二人曰:“足见兄忠心触发,豪气过人。若如此,兄居鄙馆月余何如?”于公曰:“贵馆清幽,二兄高品,正是读书有益。今得请教,何幸如之。”遂唤于康,行装内取银伍两,送与徐、唐,曰:“微物权为薪水之费。”二人再三固辞不受。于公曰:“若不肯受,是见却弟也。”二人方始受之。于公遂与徐、段二友或讲论经书,或商榷古典,或作文章,皆有高出人意表之才,彼此深为有益。在馆三月,将近年终,于公欲回家来。二人固留不住,只得饯别。于公曰:“在此相扰多时,何以克当。”又唤于康取银贰两,送与徐、段二人。二人立誓不受,曰:“蒙兄雅教,感惠多矣。安敢受此。如兄不弃,明春专候兄来教益,足仰盛情。”遂相送数程,各各相别而归。
徐、段二公送于公回至中途,忽见一道流,丰神秀丽,骨格清奇,飘飘然若当地之神仙。道流对二人曰:“二公送一友去,又有一友来陪伴也。”二人闻言,顾羽流曰:“仙长何来?有何见教?”羽流曰:“二公肯留小道时,当造府禀知。”二人允诺,即与同行。羽流心悦,即同到馆。施礼毕,徐、唐二人问曰:“仙长何处人也?高姓尊号?”羽流答曰:“小道终南山人也。姓乌,名元运,号玄虚子。”徐、段二公见乌道丰姿磊落,谈论多玄,遂留而馆谷之,不题。
且谈于公自回家中,过了新正,时永乐十四年也。意欲复往姑苏,时有朋友高得旸、王大用、王尚质、李潜、刘士亨等,来拉公于慧安寺看书,遂不复游苏州。当日众友初集,各出分金,治酒于西湖舟中。酒至中巡,众友齐上湖堤,少步片时。公至桑林之间,因见人剪伐桑枝,于公有感于怀,遂吟诗一首曰:
一年两度伐枝柯,万木丛中苦最多。
为国为民皆是汝,却教桃李听笙歌。
公吟诗毕,复同众入席饮酒。是日畅饮,大醉而归。来到寺中门首,有一太保神塑像于门首。公乘醉中见之,乃大喝曰:“如何见我来不跪接?可恶,可恶!明日罚你到岭南充军。”于公一头说,一边走进书房中去安歇,不题。
且说这太保神颇有灵异,因于公醉中要罚之言,其夜本寺住持西池和尚正睡中,梦见太保来见,曰:“今晚宰相要罚我岭南为军,恐不能在此久居,但未有发牒耳。若有牒文,即当去也。惟吾师面求,或者可免。”西和尚就问宰相是谁,太保用手指着于公书房。西池觉来,乃是一梦。曰:“奇哉此梦!我想起来此必于相公也。观此一梦,于公日后必然大贵。待他起来问之便知。”遂到于公书房门首,问曰:“于相公起来否?可使人送茶来。”于公在内应曰:“茶到甚好。”西和尚即令人送茶汤进房。待于公梳洗毕,西池过房相见,曰:“夜来相公好醉。”公曰:“昨晚诚醉,不曾有甚触犯于人否?”西池曰:“夜间相公醉中,曾发落鄙寺监门太保岭南摆站?小僧夜间得此一梦,望乞相公恕饶。”于公见说,大笑曰:“果有此事。吾常见彼立在当门,故此酒后戏言,不料形于梦寐。”遂乃同出寺前,指太保曰:“吾之戏言,不足为虑。”是夜,西池又梦太保来谢道:“蒙吾师讲过,宰相已饶我矣。奈我常直立门首,宰相屡憎吾之不恭。今后吾师可塑一只脚屈膝者,如迎接之状,庶可免也。”西池见梦,甚奇其事。翌日,即令人另塑一屈膝之像守之,至今神像犹存本寺。自后西和尚日加恭敬于公,凡百事皆措置,以待公不时之需。公亦深感其惠,谓之曰:“若果身荣,决不有负。”
一日,公会文于吴山之三茅观中。众友因谈起:“闻得宝极观星宿阁屡言有鬼,人不敢独自歇宿。我等素知于廷益最有胆量,若能独宿一夜,我众友当出一两银子,设席湖中,何如?”于公见说,欣然允从。当晚,众友一齐送公到观中阁上歇宿。反锁了阁门,众友各自回去,惟于公独宿阁上。坐之良久,不见动静。待及四鼓,公正欲睡,忽听远远一簇人,从空中而来,将入阁中。于公瞭见,大喝一声曰:“是何妖怪,敢来至此!”鬼怪闻喝,一时惊散。只听得空中有言:“宰相在此,险些被他识破。”少刻寂然无闻。公乃推窗看时,星月明朗,见窗口失落一物,公拾而视之,乃一银杯也。遂袖而藏之,以为执照,心中思忖曰:“未审是何妖怪,乃能移人之物如此。”遂安然睡去。
少刻天明,众友一齐在阁下喊叫曰:“于廷益,于廷益!”公听得,佯为不应。诸友彼此埋怨曰:“甚么要紧,赚他在此。倘或被鬼迷死,不是耍处。”有孙菊庄曰:“于廷益平素有胆量,决然不妨,料他故意不应。”众人开了阁门,一齐拥上。1只见于公大笑曰:“快办东道落湖,还有好处。”众人见公,大喜,问曰:“廷益昨夜有何闻见?”公即将昨夜所见之怪说了一遍,即于袖中取出银杯,对众曰:“此乃天赐之物。”众友忙问:“此物何由得之?”公曰:“昨夜鬼怪被吾喝散失落,因而拾得。”众人见说,齐曰:“此怪甚异,乃能善移人之物,真亦奇也。”众乃一齐拉公下阁,同出观门。王彬曰:“吾等先到众安桥下杨饭店酌些早饭,然后买物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