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第12期-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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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班的公共汽车轰鸣
而爸爸，在另一个世界
是否还坚持着晨练的习惯
大淀的清晨
落了一夜的雨在早晨停住。
我身下的草席发出蒲苇的气味儿。
机帆船舷旁堆着十四只绿色的空酒瓶，
霏雨的冲洗使它们反射出曦光。
朋友们还在酣睡，
他们的目困倦缘于竟夜的牌局。
而在鱼鹰翅膀舒缓又轻逸的扑棱声中
我独自醒来，光脚走出船舱。
雨后的太阳像渔家姑娘苇编的
大金箔盘盏，柔和地闪熠，
大淀吐翠，芦荡莽莽，
凉快的湖风翻扑着荷叶
和我宽大的棉布衬衫。
在靠近船身右侧的地方
一群透明的小青虾凝然不动
用它们清亮呆滞的近视眼盯着虾篓，
由于我快活的尖叫提
又倏然遁入青泥。
挖藕采菱的安新渔民驾木舟
从如烟的岸柳中驶来……
哦，星期天的白洋淀清晨
显得不真实。它让我忘记了生活重压的焦虑，
有如天涯归客恍惚于故乡久别的美。
如果不是抬眼望到那些旅游者在玩飘伞，
我就将一步跨出“现代化”的时间。陈超：诗评家，河北师大中文系教授，多年从事中外诗研究。有多种编著作品。
我想去古巴看一双手（外一首）
■ 张德明
我想去古巴看一双手
一双医生的手
一双游击战士的手
一双领袖的手
一双情人的手
想像它们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水中
白皙如同一对兽骨
隔着玻璃，静静地望着你
我想它们一定不想待在那里
它们想跑出玻璃罩子
越过加勒比海，穿过南美热带丛林
穿过巴西阿根廷委内瑞拉玻利维亚
回到它们的主人切·格瓦拉那里
因为它们知道
它们的主人给予它们的任务是
战斗，永无止息的战斗
我想这双手一定非常优雅
纤细，敏感而有力
它们曾救治过无数的麻风病人
那些无眼的，缺鼻的，断腿的，烂足的
躺在南美丛林深处等死的穷人
在这双神奇的手的触摸下
摆脱了痛苦和绝望
围成一圈，唱起了欢乐的歌
还有那些转战于丛林中
苦于热病，伤口和蚊蝇肆虐的游击队员
他们渴望着他们的亲爱的“切”
他们的少校司令官的手来解除他们的痛苦
我想这双优雅的手连着的臂
一定非常粗壮，温柔而有力
当它们拥抱它们的主人的情人的时候
一定会使她们幸福得喘不过气来
当它们伸出宽大的手掌抚摸情人的时候
一定非常，非常小心
小心得像抚摸精致的，易碎的瓷器
她们一定会说，啊切，切，切
此刻就让我幸福地死去
我想这双手中的右手
当它扣动冲锋枪扳机，将仇恨的子弹
射向独裁者巴蒂斯特政府军士兵的时候
一定非常坚定，准确而有力
当它拿起钢笔，在古巴比索的纸币上
签下自己主人的名字“切”的时候
一定曾经激动得微微发抖
因为这是胜利的丛林游击战士自己发行
的
属于自己的国家银行里的货币
我想当这双手与它们的主人一起
钻进茂密的甘蔗林
参加星期六义务劳动
举起长长的锋利的砍刀砍伐甘蔗的时候
它们粗大的毛孔中一定渗出过
如同它们的主人的心一般
晶莹，透明的汗水
我想这双手的右手中指和食指
一定已经发黄，并且带点好闻的烟味
当它们优雅地夹起粗大的古巴雪茄
与萨特和波伏娃讨论世界革命的时候
这只手中的其他三个手指一定非常妒忌
当这双手和它们的主人一起来到遥远的
神秘的中国
捧住它们的主人崇拜的游击战大师毛
的宽大厚实的双手的时候
当毛对它们的主人说
切，没想到你还那么年轻的时候
它们一定都感到非常幸福和得意
我想当这双手和它们的主人
神秘地消失于古巴，重新拿起武器
转战于非洲和南美热带丛林的时候
它们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当它们中的一只拍打着蚊蝇
另一只捏着圆珠笔，就着闪烁不定的篝火
在棕皮日记本上记下一天的激情和行动
的时候
它们一定非常自豪和满意
我想当它们与它们的主人一起被俄国
老大哥出卖
被玻利维亚政府军的绳子捆住的时候
当它们的主人对中央情报局的间谍说
开枪吧你这个胆小鬼的时候
它们一定在主人的后腰绷紧了绳索，
攥紧了拳头
当它们的主人如同基督般倒下
僵硬地仰卧在行军床上的时候
它们一定在拼命渗出最后几滴成味的汗
水
哭泣着它们的三十九岁英年早逝的主人
当敌人用冰凉的刀子割断它们的主人的
手腕
硬要叫它们与它们的主人的身体分离的
时候
它们一定感觉到了来自地狱的寒意
我想，它们一定反抗过
以自己的坚韧如同鳄鱼皮般的，饱经风
霜的皮肤，难以撕扯开的肌腱和筋骨
当时它们的血管一定涨得很粗很大
它们喷出的鲜血肯定一直溅上刽子手的
橄榄色军服
让它永远留下耻辱的印记
现在，我想像着
这双手被一个良知未泯的玻利维亚政府
官员
从秘密的处所偷出来送到了古巴
那个它们和它们的主人一起生活和奋
斗过十几年的地方
当它们熟悉的那个大胡子菲德尔·卡斯
特罗
小心翼翼将它们接住，摊在自己宽大的
掌心中的时候
它们一定从自己冰冷的骨头缝中
感觉到一股暖暖的战友的情意
当他为它们，为他的伟大的同志，伙伴和
兄弟 亲爱的“切”的双手
举行隆重的安放仪式之后
它们终于平静下来
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静静地躺进了装满福尔马林溶液的透明
柜
然后，它们隔着玻璃默默地
以它们的白皙的骨头
凝视着
列队前来看望它们的古巴人，阿根廷人 哥伦比亚人，委内瑞拉人，玻利维亚人。
刚果人，中国人
并以它们的主人“切”的名义
向着全世。界的无产者
向着全世界不愿被资本奴役的人们
向着全世界不愿被专制和独裁
压迫得奄奄一息的人们
致以
革命的
敬礼！
太阳石
太阳石是一种石头
太阳石不属于地球
太阳石是一只金色的鸟
太阳石是一块会飞的石头
太阳石留下一个永久的谜
太阳石让我们猜了几万年之久
太阳石来自高贵的种族
太阳石离开我们已经很久很久
太阳石上面有水流
太阳石摸上去很烫手
太阳石曾经来到这里
太阳石带来风和树叶
太阳石带来远古的问候
太阳石要我们听它的话
太阳石要我们跟它一块儿走
我们用太阳石生起火堆
我们用太阳石熬出盐巴
我们用太阳石烘烤面包
我们用太阳石建造城市
我们用太阳石树起庙宇和神祗
我们用葡萄藤装饰太阳石的屋子
有一天我们不小心冷落了太阳石
我们让太阳石孤独地离开地球
我们吃着大地上金黄的麦子
我们喝着江河中清清的水滴
我们想起了金色的太阳石
我们到处打听太阳石的消息
我们在夜晚倾听蟋蟀的咳嗽
我们在月圆的时候仰望深深的宇宙
我们在风吹的时候敞开衣襟
我们在火烧的时候大汗如流
我们用火药炸开大地
我们以为太阳石就在地底闪烁
我们发明飞船前去寻求
我们以为太阳石就在太阳背后
我的兄弟呵，这一切都是错
太阳石就是我们自己
我们都是太阳石的后裔
我们曾与星星一起舞蹈
我们曾与龙马一起游戏
我们从遥远的星球降落到大地
我们忘记了我们自己的来历
我们的心中有太阳石的元素
我们的血中有太阳石的汗滴
我们的脚下踏着太阳石的碎片
我们的手中握有太阳石的秘密
呵，我的兄弟，我的朋友
让我们终止对遥远的太阳石的寻求
让我们找到自己心中那块金色的石头
张德明：浙江大学中文系教授。出版有《人类学诗学》专著。曾在美国作访问学者。参与编辑过《世界诗库》。
诗四首
■ 大 草
照 片
她的背后是著名的温莎城堡
记忆铺开的草地，温馨而柔软
我在灯前打量着她
一双穿了几个冬天的毛皮鞋
居然带着她，去了另一个国家
一条深黑的长裙
掩盖了多少好时光
一副墨镜没有挡住她的注视
却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微笑着保持一个姿势
手上还拿着两张过期的门票
菜地
从办公室大楼望出去
大概两百米远
楼与楼之间的一段缝隙里
能看见更远处一块菜地
菜地裁剪得四四方方
没有人，很安静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想我应该
找个时间去看看
或者午饭以后散步去
或者开车经过那里
驻足几分钟
后来几天很忙
我没有留意窗外
再后来我留意了
它巳不知去向
白菜顶着雪
我给北京房山的朋友
去了电话
问他冬天的情况
他说屋里生了火
很暖和
我就想起新年要到了
这个年末
我应该做点什么
我想带上她
去房山住几天
她会问
去做什么
我说牵着你的手
在雪地里走
然后拍拍你身上的雪
指着地里的白菜
说多好啊
暖暖的冬阳下
白菜顶着雪
水珠
一只蝌蚪
从挡风玻璃游弋而下
起先是一只
后来很多只
后面的一只
追上前面的一只
或者接近的两只
融为一体
他们便更快地坠落下去
我在车中躲雨
看着他们
从挡风玻璃上一只只地消失大草：原名余江武，1964年生地江西九江。80年代末开始诗歌创作。现居深圳。
十间房
■ 于贵锋
垂暮之年的笑容婴儿一样纯真，足以唤醒
爱。是的，爱是一辆手推车，推着他上路…
但上帝是否允许他把漫长的一生回忆，让回忆
成为他的一部分，或终点，这不重要，因
为他固执地
递给我榔头和十枚钉子，
叶枚钉子，就是十把钥匙，打开了十间房子。
第一间房子，挂着一张结婚照。他说，看起来
他们的幸福
是多么特别，但正像有人说的，所有的幸福
是一样的。
不过要注意，他们的结合缘于爱。爱足以改
变人的
相貌，——我是说，他们看起来是多么年轻。
连照相穿的礼服上
都沾满了喜悦的金屑，他们似乎刻意想留住
那个瞬间的
惑觉，——爱是一把烙铁。烙在谁，谁就会留
下疼痛的记忆
这间房子还挂着一把锁，一把生锈的钥匙。
他看了很长时间
一声不吭，像是睡着了，我听见吧嗒一声，类
似汗水砸在尘土
我猜想，那是一个谜，他早已解开了，但不想
说出来。唉，
亲爱的读者，不要追问一个人的过去，如果
他不想说出来
砍断的两截蚯蚓早晚会互相找到……
第二间房子放着一辆手推车，像是我儿子的
那辆
也开始仔细擦拭它，——你肯定知道，其实
一点尘土也没有
这只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擦着扶手，车
轮．……
一个婴儿坐在车上，它的笑容是多么纯真。
“爱有时很简单
就是推着婴儿车在地上走来走去。”～～他
望着第一间房子
仿佛听到了熟悉的脚步，“我就是被这脚步声
从第一间房子推到了第二间房子”。所有的
爱归他所有——
我看见，手推车动了一下，似乎有人抓住了扶
手
第三间房子放着一本书，一�
![[204]十年封面](http://www.tzy2.com/cover/noimg.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