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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小楼传说 第四部 风中劲节-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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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东篱行到定远关最高的瞭望台前快步登台。

  瞭望台是为了观察敌情所设,位置极高,因此空间有限,只有两名将领,动作较快,抢到位置能跟着卢东篱一起上瞭望台。

  定远关之内,那是千里沃土,广阔平原,视野极之开阔,且天气晴朗,目光更能望远。待他们三人登上瞭望台时,远方大队行军扬起的黄尘已颇为明显,虽然还看不清旗号衣甲,但人头涌涌的队伍已依稀可辨了。

  二将满心迷茫:“怎么回事?咱们这鬼地方,可很久没来过这么大队的人马了。”

  “是啊,就算以前历次增兵,也不过是几千人一队罢了。”

  卢东篱目光遥望远方,淡淡道:“隔得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那军队前方的人马,衣甲鲜明,仪仗华丽,必是从京城而来。但是行军扬起的烟尘,却条条而起,清而不乱,数万人马行军,竟能如此井然有序,京城里那只用来摆设,从没经过任何实战的御林军、飞虎营,断然没有这样的精兵。”

  “大帅的意思是说,这支队伍里,有来自京城的官员仪仗,但兵马,却是从别处调来的?”

  “哪来的呢?咱们大赵国,可以称得上精兵的队伍,用五个指头数都绰绰有余。”

  卢东篱目光定定遥望远方,沉默不语。

  赵国虽一向不修武备,但也不是全国的军队都是窝囊废,好好歹歹,也总有几支可以勉强说得过去的。

  虽说赵国因仗着三面环海而少外敌威胁,但却免不了面对海盗的骚扰。

  当然,海盗再厉害,顶多也就是抢掠杀戮沿海的百姓,绝对无法动摇赵国的根基,因此赵国朝廷,对此也不是十分上心。

  不过,世代以来,赵国为了对付海盗,沿海倒是真出过几个不错的将军,和几支还算出色的军队。

  而在国内,除了一堆干拿俸禄不干活的无能将军之外,确还有一两支军队,因为多次成功剿灭山贼流寇以及几次平息乱民造反的行动,而磨练得差不多,也成就了将军们的军功。

  当然,这些将军们打的仗,再大,也比不上国与国之间的争战,在定远关诸将眼中看来,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立的功劳再大,这些年,也一直是被定远关抗击陈军的光芒所掩盖的。

  卢东篱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派人快马去问问,来的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这边先着手准备再说。”

  二将一齐应是,不管这支军队的来意是什么,不管来的人是谁,总会有旨意或命令,需要以正式的礼仪来迎接。

  不管来的军队是要长驻还是暂停,这么多人,驻扎的地方,食物饮水,一切安顿都是繁琐和麻烦的。

  乘着对方军队还没有到,就要立刻全军动员准备,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应付不佳,平白叫京城来的官员看了笑话。

  但是应诺完了,两名将领却谁也没动弹,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略略迟疑,且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大帅,你看会不会是来增援我们的?”

  这一次查知陈国大军集结,他们的确上过请求增援的文书,却一直没得到任何回应,总不成是人家陈国人刚一退兵,这边大队增援就到了吧。

  所以,这一句话,说的人,听的人,其实都不敢当真。

  可是,不知为什么,每个人心头都莫名地感觉到一点惊惶,本能地想要找寻一些可以让自己安心的理由。

  卢东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已略略有些苍白,目光定定望着远方,在下属面前,还要努力压抑心头那奇异的不详预兆,强笑道:“何必站在这里自行猜疑,等他们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风劲节派出报讯小队后不久,也领上三千人马,踏上了定远关的道路。眼见的定远关越来越近,心头的忐忑抑郁之情越浓,虽然努力开解自己,说不定一切只是张敏欣的戏言,到底仍觉心神不定,所以当那远远的疯狂大叫传来时,他身子微微一震,心头倒反而一松,略有苦涩地想:“终于来了。”

  王大宝单人独骑拼命冲了过来,堪堪到了面前,那马儿惨嘶一声,屈前膝倒地,王大宝从马上滚了下来,用双手支地,用了两次劲,竟没能站得起来。

  可见他这一路赶来,为了把速度提到最高,已是透支了全部的力量。

  小刀等两名亲卫飞快下马,把王大宝扶起来,惊问:“大宝,出了什么事?”

  王大宝却目光呆滞地在人群中寻找风劲节的身影,然后猛扑到风劲节马前,嘶声喊:“将军,快跑,快点逃,皇上派了钦差来杀你。”

  一语既出,全军皆震惊莫名,除了风劲节。

  这一刻,他竟似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只是定定看了王大宝一眼。

  这个高大勇悍的亲卫,满脸都是风尘,满身都是沙土,手指因为拼力握缰和死命挥鞭而隐隐有鲜血溢出,脸上神色,木然而疲惫,眼眸中全是惊慌和焦虑。

  他本来,只是小小县城的牢头,在那阴暗而不见天日的牢狱中,见多世间惨状,人间不公,也很习惯地把自己当作压迫者,很多百姓认定的恶行,他都干过做过。

  然而此次,面对如斯巨变,他依然觉得惊恐、愤怒、迷茫、不解,以及,无法接受。

  为什么当一个人,为了国家吃了无数的苦,立下无尽的功劳后,国家却要用死亡来报答他。

  为什么当一个将军,在外为国征战,带了一身疲惫和风尘,载了一路荣耀和功绩回来时,却会跑来一位宦官老爷,直接用一道杀戮的圣旨来施以死亡的惩罚。

  过度的震惊和不平,让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思考了,他只是拼命地大喊着:“将军,元帅让我通知你快逃,如果你回了城,他救不了你,也不会救你,你……”

  风劲节在马背上欠身,轻轻拍拍他的肩,淡淡地笑一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他的眼神柔和温润,即使是惊惶失措,对这一切不敢置信的士兵们,和因为情绪激动和慌乱,有些崩溃迹象的王大宝在这样平静的目光下都觉莫名地镇定了许多。

  风劲节目光环视诸人,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他始终是最镇定安静的一个,只是宁和的目光,这一刻却自然而然,穿越了所有人,所有时间和空间,仿佛在这一刻,望到了隐藏在整件事背后的真相和始作俑者。

  陈军异乎寻常的举动,京城忽然传来的圣旨,狡兔未死,飞鸟未尽,却忽然要烹狗藏弓的不合情理,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完整地被联系了起来。

  他心中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苦涩地叹息一声:“原来如此,唉,没有完善的情报网果然是致命的啊,赵陈两国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却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这样的后知后觉,被人整死,当真是活该了。”

  而此时,王大宝也镇定了许多,沙哑着声音开始讲述整个惊变的过程:“前两天我们忽然发现,关内有大军向我们这边进发,大帅派人前去问讯,回来的人报称……”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七十五章真相

  瑞王府中,热闹繁华已至极处,戏台上一出二进宫,也早演到了高潮之时。

  一净一旦一生,皆是京城名角,此刻尽展所能,端的是歌能裂石。

  三个人,一句赶着一句,一句紧似一句,声声唱下头连天叫好不断。

  那徐延昭才朗朗说得一声:“这都是前朝的忠臣良将。”杨波已是应声唱道:“哪个忠良又有下场。”

  瑞王原本倚窗而立,眼睛正好望着窗外诺大戏台,泼天热闹,偏偏却一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然而这两句却是分分明明传到耳中,竟叫他莫名得震了一震,眼神微动,耳畔又听到一片热闹声里,那李艳妃哀然恳求:“有下场来无下场,且听哀家……”

  “卢东篱和风劲节,都是我大赵有功之人,忠良之臣。”陆泽微略带憾意的声音适时自后传来。

  戏台上的纷争纠缠,戏台上的君臣情怀,刹时间,就重归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我知道他们是忠良,我知道他们有功劳,我知道如果我得到大位,能有这样的臣子相助,必会有所作为。可是这又怎么样?”瑞王的声音几乎是愤怒的,“在我还什么也没有得到的时候,我必须铲除所有阻碍我的人,哪怕他们是好人。换了我的那些兄弟们,他们会做得比我更好吗?他们会放弃唯一可以拉拢九叔的机会,放弃控制国内最强军队的机会,而去保两个不肯帮助自己的忠臣吗?”

  陆泽微是瑞王身边少数几个看他动怒,却依然有勇气可以把话说完的人:“王爷,我只是觉得,九王爷恨的是卢东篱,一直以来,出面与九王爷为难的也只有卢东篱,风劲节只不过是打了苏凌一顿。在九王一系人马看来,一个苏凌无足轻重,就像风劲节的生死同样无足轻重一样。如果能保下风劲节……”

  他也不知道,这冲动到底由何而来。他是幕僚,也是谋士,站在主君的背后,在世人看不见的黑暗里,谋划所有或光明,或阴暗的行动,为了主君的利益,扫清一切障碍,当有的血腥和脏污不适合主君,却必须面对时,由他们来安排来运作。

  为了那至高的事业,有很多人,很多事,必须牺牲,必须毁灭,这其中,包括了好人,包括了忠臣或良将。

  这一切,他都应该比所有人更能理解。然而,到底还是无法心定如水。

  在他的主君,为他讲述那一个个过往的故事,讲述那遥远陌生的两个朋友,一双将帅曾经在一起并肩携手做过的所有事之后,他也会有这一瞬间的不忍,一瞬间的怅然,忍了又忍,终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

  “我对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明白吗?我何尝想杀风劲节,我何尝愿杀风劲节……”瑞王怕惊扰了外面的人,不敢大喝,然而这一刻,他的面目都几乎是狰狞的,“可是,讲了那么多过往,你该知道,若杀卢东篱而留下风劲节,以他们二人的情谊,将来必成我等永远无法摆脱的大患。”

  陆泽微从来没见过瑞王以如此凶狠的眼神瞪着自己,此刻一震之下,顺从地低下头,再也不多说一个字了。

  他们是好友,是知交。然而,最终,也不过是君臣。

  这么多年来,他跟随他,帮助他,替他谋划,为他奔走。

  而他,从不用规矩来要求他,从不以君臣之礼来约束他,王府任他出入,下属任他调派,有心事的时候,肯对他倾诉,做错事的时候,愿听他纠正,但说到底,终究还是君臣。

  终究还会有这样一日,他红了眼,冷了脸,用如此凶狠甚至是仇恨的语气来说话。

  陆泽微心中略有失落,但并无意外地叹息一声,这么多年了,也该让我们警醒一下,更加牢记,什么叫君与臣,主与从,上与下了。

  只是,为什么,心头,会有一点点怅然,为什么这一刻会忽然间想起那两个,他无缘相交,此时却感觉极为熟悉的将帅主属呢。

  他们在一起,也会争吵,也会玩笑,也会有分歧,也会有劝谏吗?无论如何,不会有这一瞬间的变脸,一瞬间的冰冷,一瞬间的高高在上,一瞬间的漠然无情吧?

  这样的朋友,这样的朋友……

  忽然间他就想起,此时此刻,也许卢东篱与风劲节,已必须面对,这一生至大的不堪,至极的苦楚,心头不免恻然。

  而瑞王脸色阴沉,气息略有微喘,刚才那一番发作,责备的虽是陆泽微,发泄的却是他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隐痛。

  他说,我不想杀风劲节,或许,在他的心中,确实并不想杀,然而,整件事,却是他一力推波助澜,拼了命要把风劲节往死路里逼。

  他说,为免将来大患,可是他自己知道,做了这么多,最重要的是因为他恨。

  恨着那人,永远漫不经心的笑容。

  那高楼上,拥美人,饮美酒,把王侯视作尘土的骄傲。

  他挖心挖肝地表态,倾心倾情地示意,用尽所有的拢络手段,可是那人根本无心一看,懒洋洋只说一句:“我与卢帅共进退。”

  他素来城府深沉,冷然寡情,却真个为那人的洒脱从容而心动,真个是折节下交,真个想以一片赤心,换一场君臣千古之际遇的美谈,他把心交出去了,那个人,却在漫然微笑间,践踏无视。

  所以他恨得最深,所以他要把那人逼入绝境,看那人是不是还会笑得那样随意从容,仿佛天塌下来,也不惊心,不动眉。

  所以,他要把局面设得如此狠厉,如果那个人处此绝境,却看到他肯永远支持,永远共进退的朋友竟然不肯帮他,不会助他,不愿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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