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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只怕不再遇上(出书版) 作者:未再-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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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她流着眼泪,声音颤抖地问:“爸爸,您就是这样高高在上,把别人的尊严踩在地上狠狠碾碎。您冷冷地看着我的失败,在心里一定鄙视过我千百次。”她退出了自家的大门,说,“对,您说得对,我的生活要我自己来自负盈亏,我没有理由再来找您。好的,爸爸,今天我回来就是一个错误,我承担我的错误。”
  然后,她的确是承担了她的错误。
  就在她质问父亲后的几天,表哥找到了她,同她坦白:“是我带人揍了何之轩,你爸不知道这事。”
  此话恍如一道霹雳,把方竹彻头彻尾劈了个四裂。
  表哥是一副后悔的口气,他说:“我是气不过他把你拐走又跟你离婚。妹妹,你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舅舅虽然为人严厉,但是疼爱你的。我们都见不得你吃半点亏。如今你这样闪婚闪离是那个男人把事情做得乱七八糟。你这是吃了多大的亏?当然,当时我也冲动了。”
  方竹揪住表哥的领子,嚷:“我要你们管了吗?你们凭什么做这些事情?你们凭什么干涉我?你们凭什么打人?”
  一切的缘由还是因为她。也因为家人对她的爱。
  在很久以后,方竹不得不面对这些对她的爱,而造成的对他的伤害。
  徐斯在这件事情之后很久都没有同方竹联系,反而是方竹在一次采访的时候,遇见了他,主动叫住了他。
  徐斯和方竹都没有提及这件当初让他们两人都不快活的往事,但是徐斯却提了另一件往事。
  何之轩决定由报社跳槽到广告公司时,在面试的时候遇到过方墨萧和徐斯。
  那日何之轩面试的是一家有政府背景的公关公司,而方墨萧是带着徐斯参加同一栋大楼内的另一个重要会议。他们在电梯前正好遇到。
  何之轩虽然没有正式拜见过方墨萧,但到底知道他就是方竹的父亲。
  方墨萧也认得眼前的人就是女儿的男朋友。
  双方见面,心里都没有准备。何之轩愣了愣,才恭恭敬敬招呼道“叔叔好”。方墨萧冷冷哼了一声,并不招呼。
  这时,何之轩面试的那间公司的领导不知因为何事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见到方墨萧后热情地围过来打招呼。
  同公关公司领导说着话的方墨萧,不知为何不轻不重说了一句:“最怕年轻人做有心无力的事情,不是我看扁了现今的一些年轻人,专门生出一些好高骛远的心思。”
  徐斯把这段往事告诉方竹后,说道:“那天以后,我们就听说你偷偷回家偷了户口本领证了。何之轩不错,是个人才。但恐怕当时和你草率结婚是因为他的年少气盛。我们一直认为他的冲动拖累了你。”
  方竹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更加羞愧难当。
  她永远记得她向何之轩提出结婚的那天晚上,何之轩突然郑重地对她说:“你和我住一块儿,那是我应该担的责任。”他还向她保证,“就这两年吧,以后一切会好起来。”
  然后,她沉浸于他的爱情承诺,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地就向他提出了结婚的要求,而他也没有反对。
  原来一切的原因就在这天的白日,他遭遇到了面对她至亲的压力,压力挑战了他的自尊。当时结婚的决定,即是她的冲动,也是他的冲动。冲动之后,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这些她原本一无所知的往事,让她开始审视着年轻的自己的无知、轻率、自私。
  她从来没有站在何之轩的角度考虑过细节,她从来没有给父亲解释误会的机会,她从来不曾为了缓解父亲同何之轩之间的关系做过任何的努力。
  一重重醒悟、一件件认知,让方竹简直无地自容。一切的悲剧,全部源于她。这教她如何能够再抬起头来面对这些人?
  方竹的语气极其平静,对杨筱光把这些往事全部陈述了出来。
  她对杨筱光说:“何之轩这么高傲的一个人,人前人后都是不愿低头的。他遇到我爸的事情,他被我表哥打了的事情,他从没有跟我提起过,他的兄弟找我质问的时候说我们家屈人志节是为下流。”她拍拍杨筱光的手,说,“所以你懂了吧?”
  杨筱光听她把往事叙述出来,感慨道:“竹子,你也是个有心人,把这些事情记得这么牢,你一定一直在责怪自己吧?可是……”她侧头努力地想着劝慰的说辞,“可是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年轻的时候谁又懂这么多?你不能老这样怪自己呀!我一直想人生短短几十年,快快乐乐是一生,悲悲苦苦也是一生,老天是公平的,苦过以后肯定有甜头给你。”
  方竹笑出声来,她感激挚友站在她的立场对她的劝慰。敞开胸怀,终于有了回视来路的勇气,未尝不是一种进步。
  第五章再共舞不管怎么说,方竹仍旧鼓起了勇气,在下班后去医院看望父亲。如果父亲醒着,她就在门外看一眼就走,如果父亲睡着,她就进到病房的小客厅里,把自己亲手煲的海参汤放在桌子上。
  张林虽然希望她能更主动一些,但方竹始终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好在她选择夜里去医院,那时候父亲多半是睡着的。
  她回避着张林的问询,把汤一送,说:〃我问了医生,爸爸可以喝这个。“张林说道:“方竹,你以前不会干这个的。”
  方竹笑笑:“我现在做得很拿手。”
  张林的目光停留在方竹的双手上。
  自给自足的这几年,只信双手去苦拼,保留一双白皙无瑕细嫩的青葱双手几乎是不可能的。方竹把手举起来:“相信不?我以前一碰洗洁精、洗衣粉就过敏的富贵病也没有了。”
  张林怪怪地说了一句:“也许师长是对的。”
  这都是一些小进步而已,方竹知道自己还不够。就如上一回让何之轩进了她的小亭子间,室内稍微的杂乱让她在何之轩面前坐立不安。
  她一直希望进步,在他和他面前。
  老莫似乎是听说了方竹偶尔去探望她父亲的亊情,有一回特意说:“是该好好陪陪家里的人,年纪大了更加希望孩子们在身边,天伦之乐是过一天少一天的。”
  老莫的话敲到方竹心头,震到她的神经。
  全部心结,在时间面前不堪一击。
  她没有同老莫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最近又新写的几篇援交少女的稿件拿出来交过去。她说:“这些稿子差不多了,您爱人那里的数据整理好好,我想就可以报了。”
  老莫问道:“你还在查李晓的事情?”
  方竹如实答:“是的,可惜线人失踪了,我去了西区好几次都找不到他。……”方竹把牙咬紧,松开后,才说,“我们不能报那些买春的客人。”她对老莫说,“我们应该报警。”
  老莫点头:“我和爱人商量过这事情,在暗访的过程中我们几乎快要接触到组织小女孩卖淫的中介,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有责任和相关机关接触一下。这事我来办,你把你收集好的资料给我,我这两天就去警局跑一趟。”
  方竹把手头的资料整理好,交给老莫,但是迟疑着说:“可是……晓晓……”
  老莫深知她的心意,说道:“我会把李晓的资料抽出来,她应该平静地离去。”又不免叹息,“这些孩子如何失足,以及在失足之后,他们的家庭、我们的社会都没能及时对他们进行疏导和干预。李晓这样的悲剧……唉——”
  这是方竹最无能为力的地方,她默然。
  老莫看到眼中有悲戚的方竹,不想将自己负面的情绪传播,便说:“本周五有个慈善晚宴,好吃好喝好表演,请了报社一帮记者去捧场,报道归娱乐版那边发,我把邀请函当员工福利派,你有空去凑凑热闹。”他不由分说把一封邀请函塞到方竹手上。
  方竹推辞:“你知道我对这种应酬最不习惯。”
  老莫没有强求她:“随你,但是年轻人需要一些社交让自己快活起来,就当多认识点未婚男靑年也是好的。”
  方竹自嘲:“我一直老气横秋的,和快活绝缘,未婚男青年都不愿意靠近我了。”
  老莫故作生气状:“这孩子!”
  方竹最后还是拿着邀请函笑着离开了老莫的办公室,她知道被人关怀是多么的宽慰和快活。她走到娱乐版的编辑室,里头的同事正在讲话。
  “今晚是市政大楼里办的活动吧?承办方是哪家呀,竟也拿得下这个单子?”
  “那家香港人的公司,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叫‘君远’吧?”
  方竹的脚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
  这么巧,她的心脏又如有鼓点急促敲打起来,本能的愿望伸张出来,她翻开邀请函,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
  方竹最后还是跟着娱乐版的同亊抵达了慈善晚宴的现场。
  在去之前,娱乐版的时髦记者们建议方竹在着装上面多加注意,这对方竹是个难题。
  她入行以后,基本谢绝各色应酬酒会,整日价灰头土脸跑社会新闻,衣橱里全部都是恤衫仔裤,出门一定是个中性打扮。
  当年初入大学穿着牛仔裙的女性温柔已经离她远去,连带那条Levis牛仔裙都不知失踪到了哪里。
  见她面露难色,同事慷慨说道:“你是万年朴素人,还是跟我回家翻一套穿吧!”
  娱乐版记者出入交际场所频繁,衣橱内琳琅满目皆是各色艳丽颜色,让方竹挑花了眼。
  同事拿出一件桃红色小礼服,方竹摇头,太艳丽、太扎眼;同事又拿出一件湖绿色小礼服,方竹又摇头,款式过于暴露。她已经普通了这么久,不适合一下子在人群中出挑。
  同事说她:“这年纪就应该穿得招摇。”
  方竹说:“我是真的不习惯。”
  于是同事最后塞给她一套淡青色的连身裙。裙身是保守的A字裙,在腰间打了褶皱,褶皱做成花枝缠绕的模样,既不惹眼也不失礼,还有意外暗藏的优雅。
  这很适合她。
  同事看着方竹穿好,建议道:“小方,你皮肤白,穿明亮一点的颜色肯定更漂亮。”
  方竹敬个礼:“多谢您的意见,以后我有机会实践。”
  同事拿她没有办法,只得随便她去。
  方竹在进宴会厅前,在女厕中对着镜子打量自己。
  淡妆,短发,素色的衣裙。
  曾经的飘扬不羁和自己完全无关,这就是现在的自己。
  那么,自己又为什么要来呢?
  她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话——你想见他。
  有任何的机会,她都没有放弃去见一见他。
  方竹望着镜中的自己,自己的眼中有微弱的火焰,火焰燃烧着的是渺茫的愿望。在她还年轻的时候,她为这愿望振转反侧,用尽全部的气力去追寻、去握紧,最后还是失去。
  往日不可追,来日亦不可期待。
  这就是她目前的现状。
  方竹终究还是垂着头进了热闹的宴会厅,寻一处热闹之中的僻静处,把自己安置。如同这些年她一直习惯的方式一般。
  何之轩同他的同事们走进来的时候,她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他。
  他分明穿着绝不高调的黑色西服,在明星名人扎堆的人群里,就如一般商务人士。可她的视线不受控制,仿佛被指引一样,透过人群,就看到了他。
  他同“君远”的总经理并肩站在一起,方竹记得那是一个香港人,叫菲利普,她给他做过一个专访。从何之轩上一回给她的电话里,她还知道那个人是何之轩的障碍。但他们表面上都是那么彬彬有礼,在社交场合谈笑风生,几乎看不出任何暗流。
  何之轩心无旁骛地听着菲利普讲话,时不时地点个头,行走之时,他总让着对方半步,遇到前来打招呼的商务伙伴,他也总让菲利普先说话。
  她牢牢地望着成熟的他,风度和涵养、隐忍和礼让已经培养到一流境界,他做任何事情都非常专注,非常拼搏,直到成功。她知道他一定会成功。
  她不能再让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调转目光以后,就看到了杨筱光。
  杨筱光今日是细细打扮过了,穿着浅浅的米色洋纱小礼服,在腰间扎了个蝴蝶结,绾了发髻化了美好的妆容。
  女孩真漂亮,方竹想。
  女孩这么漂亮,是想漂亮给别人看的。
  方竹看到了选秀节目的主持人领着正当红的秀星出场,那个同杨筱光上过报纸闹绯闻的男孩从明星堆里退了出来,走到她身边。
  方竹晓得自己此时上去打招呼是不合时宜的。
  她转个身,决定换个地方立壁角,偷偷瞧着这些她想瞧的人。就那么一转身,何之轩迎面走了过来。
  他也看到了她,他过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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