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不再遇上(出书版) 作者:未再-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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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竹终于忍不住瞠目拍案:“这是胡扯!”
对方被她惊到,忙作安抚:“小方,你不要激动。”
方竹霍然立直,把面前的信封又推了过去,把声音放得尽量平缓,说道:“老编,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和‘孔雀’那儿没有任何发稿联系,上一回的稿子纯属我做选题的时候碰了个巧。也许他们是卖我这个面子,不过无功不受禄,我也不是娱乐记者,跨界搞这样的三产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老编,您看您方便的话,帮我把这个信封交还给他们吧?多谢您,麻烦您。”
她一字一句把话讲清楚讲完整,再朝对方微微鞠一躬,缓步退出了对方的办公室。
不过才几分钟的对话,对她而言,仿佛是经历了一场令她精疲力尽的战役。这莫名的事件和奇怪的矛盾令她头大如斗,心脏突突突急促地跳动着——她在害怕。方竹走到茶水间,寻了把椅子坐下来,整个人靠着椅背支撑着。
是的,她在害怕。她在怕什么呢?这一切事件都同何之轩有关。方竹甩头,她是怕,真的同他有关。
可是,他有必要这样做吗?
方竹咬着唇摇摇头,发出这样奇怪的稿子,对‘孔雀’本身的营销计划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而且……方竹把一直握在手里的报纸摊到台面上,又把报道看了一遍。
适当的媒体曝光对娱乐圈新人来说,并不是坏事,甚至很多新人会亲自放料兼派红包让记者写稿。‘孔雀’或者‘君远’或者这位新人所属的经纪公司采用这样的做法都可以说是无可厚非,但是,被曝光的无疑还有杨筱光这位圈外人,这样的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方竹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她轻轻敲击桌面,把所有的线索理了一遍——新人还未大红,充其量只能算个热门,读者以及粉丝们对新人的圈外绯闻女友不会维持很大的兴趣,如果要炒作个人绯闻提升人气,该寻个圈内女艺人配合才是,除非……她挺了挺腰,想,杨筱光可是‘君远’的员工,何之轩可是操盘这一次‘孔雀’新产品营销的项目,这报道将新人和‘君远’莫名地就联系在一起……几乎是立刻地,方竹拿起手机,翻出前几日通电话的电话记录,翻出那个陌生的号码。那个号码虽然陌生,可是自从接了一次,她就能记住号码是属于谁的。她摁了通话键,可是又立刻挂断了。
她把手机放到了桌上。
此时打电话给何之轩能讲什么呢?询问他?提醒他?这一切都是她在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方竹把手机拿来起来,手机想起来了,屏幕上亮起来的是她刚才不敢拨出去的号码。
她迟疑着把手机接了起来,那头的背景声音听起来十分嘈杂。
“方竹?”何之轩唤她。方竹笑,他是这么了解她一举一动的人,明白着她的一言一行,她莫名就有些安慰了。她问:“方便讲话吗?”
“可以。”
“是的,这篇报道不是我写的,但是是你们公司里的人委托我们报社发的。”
“我知道。”
“那就好。”方竹一转念,问,“是不是你在你们公司有些不妥?”言毕,她又后悔心直口快。他是那种绝不将自己的难处同她分担的人,也才会造成过往的重重误会。
果然何之轩还是没有正面答她,一直没有开口讲话。
方竹说:“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你们公司的同事这样做,我想总是有些缘故的。选我作发稿对象这事情做得很奇怪。”
何之轩那头的背景声音听起来安静了很多,他说:“方竹,我们公司香港总部董事会成员有更替,我从香港调来上海分公司时间很短,但是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解决董事会成员更替产生的问题。”
方竹怔住。
何之轩的坦率,让她一下子无所适从,她不知如何作答。
“这个过程中产生了一些让你感到困惑的麻烦,我会解决的,你安心做好你的事情就行了。最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想了想,唤:“何之轩,这些事情,你不用给我交代的。”
他清楚地说:“我想你知道。”
他清楚的交道,在她心头撩起波澜,阵阵击打,无法停歇。或许自君归来之后,那掠去的波澜就从未停止震荡。
不平静的那个是她。
方竹将手机关上。
已经过去的,她无法挽回;即将到来的,她无法预计。最后她还是得在原地,不管经过多少的风浪,多少的波折。
这样的想法教她认命。
手机又响了起来,杨筱光在那头急急火火地嚷:“我说你怎么能这样?人家为朋友两肋插刀,你为旧情人插朋友两刀。”方竹无奈摇头,老友单纯,是点火就炸的炮仗。何之轩不这样,处理一切情况都游刃有余,只是除了那一回……她又想岔了。她敛回心神,老友如此发飙,她也有些苦恼。
何之轩坦诚地同她说了这事情背后的隐情,事关他目前任职公司的内务。报道中提到了杨筱光,自然背后那种种办公室纠葛也会和杨筱光有些干系。按照杨筱光不够沉得住气的性格,想必何之轩也不会让她凭本能冲动行事。
如果今日的事件是有人存心而为,这几乎可以算是一个阴谋了,难保在今日事件之后不会有其后的一系列手段。职场之内、市场之内,运用媒体暗箱操作恶性竞争的事件不胜枚举。她既不想杨筱光受到牵连,更不想何之轩因此为难。
念及此,方竹一转念,同杨筱光这样解释:“稿子是娱乐版的主编亲自拿来发的,说有人给了他这条新闻,说我们报社就同我相熟,可以署我的名,让我赚这个红包。那主编看有卖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发了,今早发刊了才同我说的。”
“他们太不负责任了,太没有人权了!”杨筱光愤慨。
方竹继续说:“娱乐版主编认为这是一个顺水人情,我最近写选秀的娱评稿子多,他认为无伤大雅,而且这应该是业内炒作,不是我们报纸发,也会是其他报纸发,所以还不如我们先发了。”
把事实隐瞒一半袒露一半,并非方竹的本意。可是,她若是如实讲出何之轩同她说的那些话,好友又是事件中被无辜牵连的人,于公于私在情绪上都会有影响,平白就会生出不快,这又何苦来哉?
于是方竹决定还是不同杨筱光把这件事讲得太明报。她转眼望到报纸上好友同选秀新人并肩的照片,内心微微一动,想要问些什么,却终究没能问出口。
那头的杨筱光还是气呼呼的,可见真的是气得不轻,直报怨:“你们做记者的,怎么可以这样?”
方竹对好友确有些愧疚的,真心实意道:“真抱歉,阿光。”她顿一顿,叹了口气,说“自从做了记者,我想要一切凭自己的实力。这些年来,我起早贪黑,抢新闻做报道,还要进修课程。我不吸烟,不喝酒,不吸毒,我不收红包做软文,也不挂靠广告部捞外快。我想要光明正大、公平公正干这行,可千防万防,还会出这样的事,不管怎样,我的名字挂在这篇报道旁边,是我对不住你。”
她这样一说,那头的杨筱光反而抱歉起来:“唉!算了,你也别往心里去。算我们倒霉呗!”
方竹闻言更为愧疚,说道:“晚上我请你吃饭赔罪吧!”她又望一眼报纸,“叫上莫北?”
杨筱光没有反对。
只是晚上饭局气氛仍旧凝重,此次风波对方竹也好,对杨筱光也好,均有不小的影响。看着老友颇为消沉的模样,方竹再次确定自己没有和盘托出所以内情的做法是正确的。
幸好将莫北交到现场调和气氛,同杨筱光玩笑几句,冲淡不少暗淡情绪。杨筱光大而化之的性格也是方竹的安慰,餐毕之后,她拍拍肚子,大呼:“愉快的晚餐,体贴的朋友,人生还是很美好的!大伙儿放轻松。”
方竹这才把一颗心结结实实放下来。
莫北驱车将两个女孩送回家,先下车的是杨筱光,在她下车后,方竹才试探地同莫北说:“我这个媒人还算合格吧?”
莫北托一托眼镜,说:“八字的一撇得问她。”
方竹有几分失望:“你们真不在状态。”
莫北说:“我们是合适的相亲对象,但确实缺点油。”
方竹说:“那你得加油。”
莫北说:“方竹,你介绍得不错,我在尝试。这样的女孩,耿直又可爱,一张白纸,自惭形秽的那个倒是我。”
方竹点头,认同莫北对杨筱光的看法,可是她说:“莫北你不要这样讲。”
莫北耸一耸肩:“我这个人的好处在于往事随风,我把灰尘擦干净,过去也就过去了。前几天约了田西夫妇吃了一顿饭,往后她儿子得叫我干爹。”他又问,“你今天约我过来,不单单是要探探我和啊光的进展吧?”
莫北一贯察事入微,方竹只得点头:“今早我们报纸发了一篇报道,照片上有阿光。这事情和他们公司有点关系,和她没什么关系。”
莫北笑:“就猜到你不省油。那报纸上的报道对我没什么影响,这是阿光的工作。”
方竹把心放了下来。
莫北说:“倒是你,为这亊情操了不少心吧?这报道不是你写的吧?我多少听阿光讲过她单位里的一些情况,何之轩新官上任,有些情况纯属必然。”
方竹又把心提起来,苦笑:“你们可真够了解我的情况的。”
莫北说:“这亊情我不来问你,早晚你表哥也会来问你。”
方竹叹口气,看莫北是要认真追问的态度,就简明扼要地把何之轩同她讲的亊情简述了一遍。莫北听完以后,点点头:“他那边的工作看起来也不轻松,只有杨筱光这种性格的人才会在那种复杂的环境里还只顾着埋头做事。”
“这不正是她可爱的地方吗?”
莫北又笑:“你很爱护朋友。”
方竹也笑:“你们也是,你们一直这么照顾我。”
隔了一会儿,莫北说:“你真是上辈子欠了何之轩的,为他想得这么多。”
方竹默默低头,把话贫开:“你们真是上辈子欠了我爸的。”她抬起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刚进报社那会儿,你和表哥没少去打招呼,让我轻松不少。”
“多大的事,记得这么湥АU馐虑椴痪拖衲阄铙愎饪悸堑哪切┞穑笥阎浼平鲜裁茨兀俊蹦彼低辏植钩淞艘痪洌澳慊厝タ纯茨惆郑笪颐蔷颓崴闪恕!
“我好像一直在麻烦你们照顾着,这样说起来,我根本没有独立过。”方竹仍是坚持着顾左右而言他。
“又别扭了。”莫北正色起来,〃这两年你爸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前几天从北京回来以后就住了医院。“方竹轻轻搓了搓手,指节骨泛白,她咬咬唇,忍住不说话。
莫北说:“凡事都得有个什么结果吧!一家人老这么耗着没意思。”
方竹夜里睡得并不踏实,翻来覆去,半夜还爬起来喝了一杯凉水。
石库门里的邻居小男孩又调皮,他的妈妈半夜起来喝骂,男孩哇哇大哭,在黑夜里,能量惊人。
方竹把自己嫌在床上,抱着膝盖。
她小时候挨父亲的揍,从来不哭。父亲揍她的原因,无外乎她没有完成应该完成的功课,或者他安排的补习或兴趣班。他安排的一切,都命令她照顿得踏踏实实。
幼时记忆中的父亲,甚至没有自己所唾弃的李润那样对待女儿时应有的温柔。
还有一件事情,她一直存在心底。
初三的时候,她因为贪看动画片荒废了功课,模拟考试成绩不算很理想。但她心里琢磨,这成绩还算过得去,下半学年能够赶上去。
但父亲觉得过不去,甚至担心她因此考不上已评为市重点的本校高中部。
方竹觉得父亲的担心是多余的,她一直是十项全能的好学生,父亲根本就不了解学校里的评分制度,只管看表面的分数。
最后父亲还是用了一个极端的办法,保她免除所有障碍进了高中。她的名字上了学校的直升名单,她替下的名额是那一年参加市作文大赛拿奖的好友林暖暖的。
这件事情让她自我愧疚和自我不齿了很久,可又无可奈何。父亲为她安排的轨道,她必须不偏不倚地走下去。这是父亲的期望,也是母亲的期望,她没有理由,更没有勇气来违背。
但是在考大学的时候,她平生头一回有了想要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欲望。父亲是希望她能够去考军校或者军医大,以便今后在他熟悉的领域为女儿安排好之后的道路。
但方竹不,她填报了师大的新闻系,在让父亲过目之前,就把志愿表交了。交了以后,惴惴不安了很久,不知父亲会如何向她发难。然而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忤逆父亲的意思,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