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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只怕不再遇上(出书版) 作者:未再-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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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她二十二岁,大学刚刚毕业,人生似乎才正式开始。同龄人们都正忙忙碌碌地开始自己的社会人生活,她却对他说:“何之轩,我们结婚吧!”
  她以为一贯冷静的他也许会理智地加以委婉拒绝,可是没有想到,他说:“方竹,你想好了吗?”
  当时的何之轩二十六岁,他们都年轻,向往美好生活,拥有无尽幻想,认为只要有一个支点就能撬动整个地球。
  谁能知道现实的转盘那么快。
  她那时说:“这样一个家,正是我所期待的。”她的念想很简单,她的家不完整了,可是凭借双手,还能再造一个。
  如今何之轩再回想,当时的她和自己都太单纯。
  他是在大学毕业那一年学会抽烟,因为寻工作压力大,后来同她在一起,也抽得凶,因为压力更大。
  她说“我们结婚吧”,他当时没有反对,只是抽了一支烟,一支烟以后,他间:“什么时候去领证?”
  方竹趁着父亲去北京开会的时候,偷偷回家拿了户口本,同他手拉手去了民政局。那天大约是宜婚嫁的黄道吉日,领证的人相当多。排队等候的时候,他又换出了香烟,被她一把抢过去。
  “有害健康,不利民生。°他就笑一笑,说:”好的,老婆。“这话说得真是甜蜜,那个时刻,方竹只觉得他们的爱情可以直到山无棱天地合。
  在等着民政局阿姨敲章时,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全都是汗,他的表情拘谨严肃又认真。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心慢慢就平静了。
  阿姨看了看她的户口本,还有他的户口辖区开的户籍证明和未婚证明,望望穿着朴素的他,无心地打趣了一句:“是本地媳妇外地郎啊,不容易不容易。”
  他是不自禁地瞬间就变了变脸色,被她发现了,捏了捏他的手臂,有些担忧地瞅着他。
  他反应过来,对她说:“那得谢谢你嫁给我。”
  民政局阿姨都笑出声来。
  领完证的那天下午,方竹对何之轩说:“你同我都是独生子女,我们可以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怕冷湥В庋詈谩!
  他说:“你说好就好。”
  那晚他们叫来了在这个城市里最亲近的朋友们,在—个人均不过一百块钱饭店里订了个包房摆了一桌。她的挚友杨筱光和林暖暖都才参加工作,但是包了一个月薪水的红包给他们。方竹抱着两个好朋友哭成一团。
  他的朋友兼上铺的兄弟杜日晖特地从香港赶回来参加他们的喜宴,不住地对他讲:“兄弟,还是你能坚持,我祝你们白头到老。”
  他知道杜日晖和方竹宿舍的叶嘉影最后还是迫于现实分的手,这一番话是好友带着由衷的感佩和祝福讲的。其时,他想的是,他应该能做得更好,不会落到杜日晖和叶嘉影那样的结局,岂知后来他和方竹做得更糟。
  这晚,一席年轻人热热闹闹吃完了饭,又转去KTV唱歌,唱着“少年人,洒脱做人”直到天明。
  回到他们现实的亭子间,两人都已经累得不行,倒头大睡。
  他在新婚的早晨起了早,挽了袖子淘米,准备为她做早餐。他知道唱了一夜的歌,她饿了。但。她从他身后轻轻抱住他,整个人腻在他的背上。
  他说:“方竹,别淘气。”
  她对着他的脊背呵气:“我没……”
  她没有说完,他已经转过身,手还是湿答答的,只能用手臂环抱住她。
  她小声说:“我们结婚了呀!”
  两枚红章,两本证书,他们已经转换了身份,什么都要学习去做,有一个他转个身吻她,话语在历齿之间:“谢谢你理解我啊|那个早晨似乎应该很热,他们扯掉了大床中间的纱帘,纱帘捭落在他们身上,碧莹莹的竹子下面,是他们汗流浃背的身体。
  他很紧张,她也很紧张。他们调整、尝试、配合又挫败。她吃疼,不知道该怎么做,身体承受的冲击,那么陌生,但血液渐渐沸腾,似要冲破那一点。这是大胆的、莽撞的,成就这样一个全新的人生?
  他们的脸都红得要滴血。
  伹其实那个早晨是带着一点春夏交界的奇异寒凉的。
  当他们将被子盖在身上时,才发觉热血之后有点冷。她枕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望着天窗外蒙蒙的天空。她只觉得全身浸染了他的气息,就像婴儿脱胎换骨,站在这个起点,重新成长。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凡是成长,都会有代价。
  那时候所知道的成长,不过是她跟着他学习包饺子。他俩在一起之后,天天方便面、炸酱面吃到厌弃,方竹终于挑食,但绝不会无理要求去下馆子。
  两人琢磨会打理些什么菜。
  方竹苦恼地说:“我会番茄炒蛋、芹菜炒肉丝和冬瓜汤。我妈妈没把好手艺传给我,不然我们可以吃火腿。”她没想过那时其实没有多余闲钱买特级火腿。她转而要求何之轩,“要不你教教我包饺子?我可以做你喜欢吃的。”
  他买回面粉,教她和面和擀皮,但她对此真是不精通,每每不得要领,最后把面粉往脸上一抹,大叫:“太难啦丨”但还是坚持包出了歪歪扭扭的饺子。馅料还是她亲手拌的,是她最爱的芹菜,放了虾米,还放了很多调味黄酒。
  后来烧好的饺子又咸又涩,他们两人,个不落全部吃掉。
  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发生,可是到如今,面对面,已非当日枕边的呵欠。
  何之轩终于还是加快车速。
  第三章情自困快要到年关时候,方竹将援助交际少女的采访稿全部整理撰写完成,提前交给了老莫。
  老莫总是要赞赏一句:“你的效率、你的质量,我总归是放心的。”他老人家望望日历,也难免关心一句,“你看,这过了年又大一岁了。”
  方竹托了个口溜出去采访,留下老莫直摇头。
  她在这一年被托办的最后一桩私事——帮杨筱光同莫北牵红线,似乎也进展得意外的顺利。同莫北通电话了解情况时,不免得意:“看来我还是有几分眼光的。”
  莫北笑她:“你就是乐于助人,有时间想想你自己吧!”
  又要把话题扯到老生常谈的问题上,方竹赶紧回避。
  她知道莫北也好,杨筱光、林暖暖也罢,表哥也好,勤务兵张林也罢,每每同自己讲起这个问题,都是源于对自己的一份关爱。
  她很感激,但是不宜深谈,便沉默下来。
  莫北却在那头说了一句:“上个月田西和她丈夫回来过了,留的时间很短,所以没约大伙儿出来聚。”
  方竹低呼:“真意外。”
  是意外,意外此去经年,莫北能用这么淡然的口吻谈论这段伤感往事和曾令他伤感的人。
  莫北说:“他们夫妻都快有孩子了,打算生在加拿大。”
  方竹不由得说:“真的好多年了。”
  莫北说:“过去的事情总会过去的。”_她能明白莫北的意思。好友们旁敲侧击,将劝慰的话全部说尽,都是怕她仍未走出来。
  仍未走出来吗?也许。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回家,就是铁证,这是无法认的。再怎么勒令自己重新生活,仍旧有自己无法面对的过去。
  她怅怅地挂了莫北的电话。
  除了莫北,最近旁敲侧击劝慰她的还有杨筱光同林暖暖两位发小。
  林暖暖是方竹尤为羡慕的,她的爱情是方竹一路看着走来,终于能修成正果,值得大大庆贺。
  方竹偕杨筱光一起给林暖暖贺喜,问她:“要多大的红包?”
  林暖暖说:“你们俩半个月工资。”
  杨筱光马上装腔反对:“我就是一广吿民工,你这是压榨民工。”
  大家都笑了。
  林暖暖说:“我多盼着你们也快快来压榨我呀。”
  这是有点难度的,方竹和杨筱光两人都不约而同扯了扯嘴角。她问林暖暖:“结婚以后怎么打算?你家汪亦寒会不会回国发展?”
  林暖暖点头:“已经面试了科学院的助教,起步工资总是不高的。妈妈说给我们买房子,他不要。”
  若要在本城安身立命,是要靠小两口搏命打拼的。方竹有感而发地深深叹息。
  林暖暖笑着说:〃世界上哪里有神仙眷侣?统统都是柴米夫妻。我们能够生活在大城市,衣食丰足,生活安定,不用漂泊,已经很幸福了。“方竹把她的话在心里回想了一番,平朴生活,不过如是。她曾经也拥有,可是最后失去了。
  不是不寂寞的,不是不羡慕的。
  林暖暖见她不作声,便起新话题,问:“你们谁做我的伴娘?”
  方竹婉拒:“我一离婚妇女,真不适合。还是杨筱光靠谱,她酒量好,笑话多,能替你挡酒。”
  杨筱光大大方方地应承:“公主,小人随叫随到。”
  林暖暖说:“到时候我会请我爸爸把医学院的单身帅哥们都请过来,组成一个伴郎团让你们随便挑。”
  方竹笑,想,她才给杨筱光做的红娘,这么快就轮到别人热心给自己当红娘了。
  这时林暖暖的米婚夫汪亦寒走了进来,林暖暖奉了一杯热茶过去。汪亦寒卖力地将垃圾桶取到门外,还拿出了苹果洗干净端过来切成片,第一片先塞到林暖暖口里。
  相亲相爱,体贴关怀,方竹同杨筱光一样看得眼热。杨筱光叫:“汪亦寒,晚上吃水煮鱼,你请客。”
  汪亦寒接过话来,说:“林暖暖不吃辣,改本帮菜,我请你没问题。”
  方竹伸个懒腰:“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林暖暖说:“一起吧!多难得。”
  方竹还是摇头,但是对着杨筱光却笑了起来:“暖暖你放心吧,也许你的婚礼上阿光不会落单。”
  杨筱光撇撇嘴:“八字还没一撇呢!我现在要淡定。”
  大家又笑起来。
  方竹同大家告别,有些歉意,并非她存心扫兴,而是实在不方便。
  她回到亭子间,在书架子上摆正一张相片,又拿了一炉香炉,燃了两支香,袅袅升起一股青烟。
  她怔怔看着相片里穿着马海毛外套,巧笑倩兮地抱着婴孩的女人,轻轻说:“妈妈,我很想你。”
  母亲逝去的那个春节来得很早,冬寒一月,才是一个新年的开始,她就失去了挚亲。后来好多年的春节都在二月,倒是好事,留下不甚热闹的一月供她祭奠先母。
  方竹静静地等一炷香燃尽。
  相片上的女人永远保持着初为人母的少妇姿态,眉梢眼角的幸福,连相机都遮不尽。不管结果如何,最初的母亲,总是快乐的,为自己爱的男人生儿育女,是至大幸福。
  方竹撑着额,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腿脚麻痹,才稍稍醒转。这间斗室,实在太小,窗门一关,她只觉得气闷。她决定出去散散心。
  街上的车和人都比平时的少,她默默沿着光秃秃的梧桐树走,一棵一棵,好像度过的萧条岁月。偶尔的热闹是百货楼前挂上的年末打折大横幅,提醒人们新年即将到来。
  方竹想,从这个月开始,这个城市里的很多人都要陆续背起行囊踏上归乡之路,回家团聚。
  团聚团聚,人只有团团坐在一起,才叫聚。
  她一个人一条影,还有天上的白月光,与这萧条的梧桐倒相称,与这一两声势单力薄的炮仗声相称,但是离团聚有多么远?
  酒店门口有络绎不绝的客人涌入。虽然城市里的人渐渐少了,但逼近年关,各样的聚会却渐渐多起来。人人都爱热闹的生活。
  又是这家酒店。
  方竹愕然。
  她竟然又走到了“君远”楼下,这么鬼使神差地。方竹站在酒店门口,面向办公大楼失笑。
  果真她才是那场感情里的至大输家,始终无法摆脱出来。这全部全部都是她的咎由自取。
  方竹仰头,数着楼层,数到十七层,在想,何之轩在不在里面?
  才这么一想,就瞥见大厦的停车场出口驶出一辆车,是她看一眼就已经记牢的奥迪A4。车子正面开出来,又拐了个弯,但她已经看清楚里头坐的人——除了何之轩,还有一位女士。
  车子开出来时,仿佛就是慢镜头,一寸一寸地挪动。方竹站在车的对面,近乎贪婪地往里探究——何之轩很认真地握着方向盘。
  上一回她坐在他车的后座,没怎么看到他开车的样子。他们分手的时候,他还只骑自行车,没考上驾照。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自行车了。
  过去已经从他身边远离,而她还眷恋着那辆自行车。
  坐在他身边的女士说着话,有白皙的面孔,妥帖的发型。方竹认出她来,是纪如风的侄女纪凯文。认出来以后,她慌忙往后退一步,转个身,背对着马路,一直等那车驶远。
  这是何苦?她对自己说,还是赶紧回家,不然再在街上晃来晃去,真的要晃出毛病来了。
  只是在路过大厦附近的一间东北菜馆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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