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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矛盾文学奖提名 周大新:第二十幕-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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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绒越哭骂越伤心,及至最后哽咽得骂不成了句。这当儿栗温保一边对刚刚赶来的几个卫兵交待:“你们想办法把太太架到马车上拉回府里,不论她怎样哭骂踢打,你们都不准弄伤她!”一边慌慌穿好衣裤,满脸通红地急急骑马去找肖四。这场灾祸得靠肖四来帮忙平息了。

  那天早上,栗温保没有能参加向袁世凯进献礼品的启运仪式,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去细看那封急信……

  草绒被拉回到栗府还一直没有停止哭骂,过度的气恨攻心甚至使她吐了两口血。耿直暴烈的草绒一颗心全被恨磨碎。她虽然不识字,但一直把夫妻间的忠诚视作天经地义永不可改的事情,所以如今丈夫的背叛带来的打击就显得格外沉重。

  她就是在梦里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平时很少照镜子,偶尔照时,也能发现自己脸上有了些细细的皱纹,看到那些皱纹,她不但没有不快,反而有些自豪,她常在心里说:我这些皱纹是为温保和女儿操心惹来的,他们父女看见我这些皱纹,就会知道我的劳苦,这是我辛劳的标志,这些皱纹会得来报答的……

  可现在丈夫竟是用这个来回报她的!

  她的嗓子已因为哭喊怒骂变哑了。刚刚能够起床做点轻活的云纬,这时端过来一杯开水喂她喝。也就在这当儿,栗温保畏畏怯怯地跟在肖四身后进来了。草绒看见,挣起身又要扑上去抓撕丈夫,但被肖四拦住。肖四一边示意云纬和其他下人们走开,一边对草绒说:“嫂子,你先息息怒,听我跟你讲道理,咱俩道理讲不通了,你再骂大哥撕大哥,行吗?”

  “啥道理?”草绒的眼又一次瞪圆了,“你说他栗温保做这事还有道理?”

  “你平心静气听我说嘛!”肖四扶草绒在椅上坐下,“你说大哥如今是不是一个官?”

  “咋不是,副镇守使嘛!”草绒气恨讥诮地撇撇嘴。

  “他既然是个官,那他做事应不应该像个官?”肖四问得一本正经。

  “我没有说不让他做事像个官!”草绒有些恼了。

  “好,好,既然嫂子承认这个就行,那你看看从上到下那些官,有哪个官不是三妻四妾,不是几个老婆?”

  “噢,所以他栗温保就也跟着学——”草绒又气愤地站了起来。

  “不跟着学不行呀!”肖四苦起脸来,“你要不养一个两个侧室,不接一个两个小老婆,官场里的那些人就看不起你,就说那小子不是当官的料,根本就没能耐!要不就骂你假正经,假道学,想立牌坊,就一齐来挤对你,想法子把你这个行为出格者弄倒!这就像大家同桌喝酒,人人都喝,唯有你一个人就是呆坐着不举杯,这势必弄得满桌人不高兴,大家恨不能你滚了才好!嫂子,你要是不想让他当官了,你就跟他闹,就不准他养女人;你要是想让他当官——”

  “就是,我不是才养一个嘛!”栗温保这时接了腔。

  “放屁!你俩说这些话全是放屁!滚你娘的脚这些狗道理!老子不想让他当官!你们这些王八蛋算什么官!狗官!驴官!……”

  草绒骂着就又扑上前,这次是连肖四一块撕抓,两个人见草绒那个怒状,一齐吓得转身跑了。 一连两天,栗温保都没敢进门。

  失去了骂的对象,草绒没法骂了,但心里的气恨仍没有消失,而且越是回忆自己带着女儿在晋府做女佣的那段苦日子,这气恨就越是聚得多,越想越气,气着气着就气起自己来:你当初救他命干啥?让他死了不是更好?你为啥要苦苦等他?你那时为什么不再找个男人过日子?就是,那时我为什么不找男人?偏要为他护着身子?你护你的身子有啥用?

  去你娘的!老子从今往后再也不为谁守贞守节了!你栗温保敢找女人,老子为啥就不敢找男人?找!老子明日就找!老子今日就找!老子这会儿就找!

  草绒想到这儿,在一种强烈地要侮辱报复栗温保的心理支配下,真的立时去到门口对站在那儿的一个卫兵说:“你来!”那卫兵不知草绒叫他何事,急忙跑了过来问:“有事,太太?”草绒说:“跟我走!”径领那卫兵进了自己睡屋,一进屋草绒就转对那卫兵叫:“你们栗大人在外边跟别的女人睡,太太我今天就跟你睡!俺和他一对一了!”说着就哧啦一声撕开了自己的上衣,将雪白的胸脯露了出来。那卫兵先是一呆,继而扔了枪扑通一声跪下了双膝叫:“太太、夫人,饶我一命吧,栗大人知道了会要杀我的!天呀,饶了我吧!……”

  “滚、滚、滚!”草绒被卫兵这种窝囊弄火了。待卫兵跌跌撞撞地奔出门后,她又扑倒在床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23  
周大新  
 

  和卓远的判断一样,在美国旧金山万国商品赛会上,尚吉利织丝厂参赛的四种产品都没有获奖,整个南阳参赛的产品中,获奖的只有一项土产——邓州的烟叶。

  但参赛本身已经给尚吉利织丝厂的生产带来了巨大影响。买主的大量增加使尚达志手中的钱迅速变多。有了钱,达志又很快购买了八台机动织机;在西侧邻居家买了六间房子;又增雇了工人,使织丝厂的规模进一步扩大,在远近州县,尚吉利织丝厂的声望越来越高。

  
  就在尚家人喜上眉梢的日子里,一位举止儒雅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在一个上午走进了尚家院子。他说他是开封一所学校的老师,专门研究古代的神秘文字,听说尚家院里有一块石头上刻了无法辨识的图案,他怀疑它和原始文字有联系,所以特地跑来看看。达志听他说明来意,立刻领他到前院竖着的那块石头前。那人站在石头前对那图案看了好久,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些拓片反复对照比较,最后慢吞吞地开口对达志说:中国现在已知的有五种神秘文字,一叫“红岩天书”,刻在贵州关岭布依族、苗族人居住的晒甲山悬崖岩壁上,有数十个符号,大者如斗,小者如升,呈铁灰色;二叫“巴蜀符号”,发现于从四川出土的一些春秋战国时期的器物上;三叫“东巴文字”,发现于云南纳西族人居住的地方;四叫“岣嵝碑”文字,存于衡山,刻在石碑上,似篆非篆;五叫“仙居蝌蚪文”,刻凿在浙江仙居县淡竹附近一个高达百余米的高山陡壁上。你们这块石头上刻的图案,和“红岩天书”的个别符号有些近似,我个人的看法,它有可能是一种原始文字,表达的是当年人对世事的一种看法,即认为世界上的事情都是互相交织有联系的,人扯动一个地方,另外一些地方就能感觉到;一个地方发生了变化,另外一些地方也会随之发生改变……达志有些惊异地听着,觉得这人说得有些道理,世事也的确是互相交织有联系的,武汉发生了辛亥革命,南阳也跟着换了当官的人;官府、政界发生了变化,我们尚家的丝织业也跟着出现了转机。先辈们把这个原始文字刻在石头上竖在门口,是不是在提醒我们后人,搞丝织不能只看着丝织,还要注意观察、关心周围的各种世事?……

  达志那天很热情地招待了那位老师,把那位老师送走后,他在内心里告诫自己:从今以后,你心里想着丝织,但眼睛一定要看着整个世界!……

  这件事过去两月之后的一个中午,邮政局忽然给达志送来了一封全用外国字写的信。达志那阵正在检修一台织机,他诧异地在裤子上抹去手上的油泥撕开信去看,满纸的外国字一个也不识得,他慌慌地追上那送信的邮差,求他给说说信上写的什么,那邮差摊开手说:“我也是查了英汉字典后,才勉强明白信封上的两行字是:中国河南南阳尚吉利织丝厂经理先生收,余下的我确实也看不明白。”达志不知信上写的啥,很焦急,恰好那两天卓远应邀去邓州蚕桑实业中学堂讲学,也不在家。无奈之中,达志想起了靳岗教堂,那里有外国人,只有请教他们了。达志当即就顶着北风向靳岗教堂跑,半下午时到了教堂。向守门的讲了自己的请求后,守门的进教堂叫来了一个外国教士,达志辨出,这教士就是当年和他外甥威廉一块去自家机房的那个英籍教士格森。达志说明了来意,格森有些鄙夷地不甚高兴地伸手接过了信。起初看信时还在嘴角浮了一丝讥笑,但看着看着,那讥笑被一缕意外替代,末后又换成了恭敬,只听他软了声用流利的汉语说:“尚先生,这是美利坚合众国的费城一个叫汤姆逊的商人写给你的一封定货信,信是这样写的,”说着,就直译成汉语念了起来:

  尊敬的南阳尚吉利织丝厂经理先生:

  您好!

  我是汤姆逊,美国费城皇冠绸缎公司的经理,我前些日子在旧金山的万国商品赛会上,看到了贵厂出产的丝绸产品,我非常喜欢其中的银灰捻线缎和炼白山丝绸,十分希望能从贵厂买到这两种产品,如蒙应允,我首批拟买进银灰捻线缎500匹,炼白山丝绸500匹。付款办法、交货时间和质量标准,不久我即派人专程赴贵厂洽淡。

  我十分殷切地盼望着您的回音。回信或回电请寄:中国上海外滩路87号美国皇冠绸缎公司驻中国办事处艾韦尔特先生。

  谨致,并祝

  工厂发达!

  您的朋友汤姆逊

  “谢谢,谢谢!”达志极力掩饰住心中的高兴,向格森鞠躬致谢。

  他告辞出了教堂大门没多远,便忍不住将压在喉咙口的一阵笑声放了出来:嘿嘿,嘿嘿嘿……这是第一笔外国的大宗定货!它说明我的绸缎质量和世界水平相差还不是太远,倘使太远他们就不会买了!哦,我们尚家人的心血到底没有白费!爹,你看见了吗?这是一大笔外国定货,一千匹!外国人到底重新注意到了我们的产品!你可以放心了,虽然眼下我们的绸缎还不能在世上称霸,但起码离那个目标又近了一步。爹,这一笔定货卖出,我差不多又可以添置机器和工人了,这一回,我要买最新的机器,哈哈,世界,世界到底注意到我们尚家了!……

  顺儿在安泰堂号了脉买了药出来,靠在廊下的柱子上闭眼歇了一会,这才沿着街边慢慢地往回走。

  她这些天总觉得浑身乏力,她先以为是因为给美国商人赶定货,连续加班加点照看织机累的,便也没有在意,每日仍坚持着上机房,直到今后晌在织机前头晕身软得厉害,她才来了趟安泰堂。刚才大夫说她是血亏,需要吃一段中药补血。

  街两边的不少人家已在门前挂起了风灯,黑暗已开始在街面上游动,该是停机下班的时候了。顺儿想赶快回家做饭,但脚踩下去却有些发飘,依旧走得很慢,待她进了自家院门时,织房里的织机已经停了,工人们正在西院的大伙房里吃饭,丈夫还在机房里忙活。她走进自家三口人的小厨房,看见儿子小立世正在锅灶前生火,弄得满屋子是烟,便急忙放下手中的药包走过去。

  达志的娘是去冬得病去世的。老人的死给顺儿肩上的担子又加了分量,如今顺儿每天除了和其他织女们一样上班之外,还要挑水、做饭、扫地、缝衣服、缝鞋,家务活全靠她做。她的身子原本就瘦弱,这种劳累自然难以承受得了,她很早就觉出自己身子总是困乏,可一直没有在意,现在到底落下了个血亏。前些日子,达志见她脸黄瘦得厉害,曾劝她不要再进织房,可她说自己不上机就又须增雇一个女工,要开支工钱,仍执意坚持上机,达志没有办法,只好随她。

  晚饭做好一家三口坐下来吃时,立世在灯光下看见娘的褂子前襟上又挂破了个口子,就指了娘叫:“看!”顺儿笑笑说:“吃罢饭再补个补丁就得了。”正大口扒饭的达志,闻言注意地看一眼妻子的那件土布做的旧褂子,一时想起,自打顺儿嫁过来后,还从没给她做件像样的衣服哩,唉,织绸缎的老板的女人穿土布,真有些说不过去。他忽然想起,零售绸缎的柜台里,有一匹缎子还有六七尺长,是一个妇女买剩下的,于是就说:“立世,吃过饭你去前边铺子里,把零售柜台下的那块灰缎子拿来,让你娘剪剪做件衣裳穿。”

  顺儿听了,就急忙摇头:“我穿什么缎子?我整日在织机前忙活,穿那样好的东西给谁看哩?”

  吃了饭,达志去织房擦拭保养织机时,顺儿就换下身上的褂子,坐在灯下缝补起来。小立世见了,不吭声拿了前边铺子里的钥匙,去柜台里把那块灰缎拿了来,啪嗒一声扔到娘的怀里,说:“甭补了,前襟上弄个补丁多难看!”顺儿拿过那块灰缎在手上展开,轻轻抚触着,这闪着柔和光泽的缎子她何尝不喜欢?可她总觉得自己穿这东西有点太讲究,眼下丈夫常在外边同人交际,他穿好点倒是值得!早些日子那两个来签定货合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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