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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李煜传-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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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15)   
  樊若水听说赵匡胤为他命名,深感终生不胜荣幸之至,急忙叩头答拜:“谢陛下赐名,臣终生不忘知遇之恩。”此后便改称樊知古了。紖紟矠 
  樊知古当初在科场失利之后,心灰意冷,只身漂泊到金陵西南的采石矶(今安徽马鞍山附近)。采石矶,实际上是横空楔入长江的一座石山,山色青翠欲滴,状似蜗牛,又名翠螺山。它与对岸的天门山夹江对峙,雄伟险峻,长江流经此处,顿时显得江面狭窄。采石矶与岳阳城陵矶、金陵燕子矶并称“长江三矶”。它在平时,为游览者登临的境地;而到战时,则是征伐者抢夺的要冲。采石矶上有唐代诗仙李白的胜迹捉月亭,有东晋将军温峤的胜迹燃犀亭,还有许多寺庙石塔。矶下密集的嶙峋怪石,又是渔人垂钓的理想场所。樊知古初到采石矶由于无依无靠,便栖身佛寺寄食,逐渐与北宋派到寺内的坐探,名曰小长老的僧人结识,二人狼狈为奸,暗中干起了见不得天日的勾当。 
  樊知古借垂钓之名,行侦察之实。他将大团丝绳,一端系于矶上石塔,一端藏在篷船舱内,乘蒙胧月色穿梭两岸,按照固定方位,反复探测江面宽窄和水流缓急,直到获取精确数据,绘制成图。然后,他带着小长老的密信,逃到汴梁伏阙上疏,向赵匡胤献策造浮桥,越天堑,缩短渡江南进的时日,减少强攻硬拼的伤亡。 
  赵匡胤念其甘愿为北宋效犬马之劳,特准他在汴梁应试进士,结果侥幸及第,经吏部选官,授职为舒州军事推官,参与北宋策划征伐南唐机务。职务虽不算高,但作用举足轻重。因为他专门搜集南唐军事机密和掩护北宋谍报人员的潜伏活动。舒州亦名长庆,与池州虽然只有一江之隔,但分属敌对双方,樊知古不敢渡江回故里探亲,生怕南唐地方官吏缉拿,解往金陵治罪。于是,他又上书赵匡胤,请求与家人团聚。 
  早在樊知古叛逃阴谋败露之初,南唐群臣就义愤填膺,纷纷上书李煜,要求严惩奸细家属,以息众怒。李煜惧怕赵匡胤的淫威,迟迟未敢动手,只是下令将樊氏婆媳就地软禁。如今接到赵匡胤的御旨,李煜不禁暗自庆幸。他想,多亏当初没开杀戒,否则今日将无法交代。迫于无奈,他只好忍辱含愤,再次违心从命,将奸细家属奉为上宾加以款待,然后派遣特使携带礼品专程护送。 
  李煜越是退让,赵匡胤就越是威逼。北宋开宝六年(公元973年),他又派翰林学士卢多逊出使南唐,以所谓“朝廷重修天下图经,史馆独缺江东诸州”资料为由,向李煜强行“借用”江南现存州、军的山川形势图。 
  卢多逊博通经史,多谋善断。精武少文的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发愤读书,定期要史馆提供所需图书,卢多逊当时参与史馆修撰事宜,每逢获悉赵匡胤调阅的书目,便通宵挑灯阅览,熟悉书中所记,待到赵匡胤阅后发问,卢多逊都对答如流,辨析史实,评议时政,深为赵匡胤器重,几至言听计从。在赵匡胤的心目中,翰林院供职的名士,能肩负如此重任者,非深谙南唐历史地理的卢多逊莫属。 
  李煜明知赵匡胤此举的用心在于刺探南唐的山川关隘和屯戍布防,以便摸清虚实,进军江南。但是,为了偏安一隅,苟延时日,李煜竟不惜饮鸩止渴,背离先哲关于“国之利器不可示于人”的古训,令人复制南唐舆图一份,拱手送给卢多逊带回汴梁。紖紣矠 
  赵匡胤的这种叵测居心,李煜早有领略。北宋乾德二年(公元964年),大周后娥皇病故时,赵匡胤派作坊副使魏丕为吊祭使,前往金陵参加葬礼。李煜欺他精于器械,拙于翰墨,想通过赛诗来杀杀这位职级低、派头大的官员威风,令当众出丑,便邀他登临升元阁,并即兴赋诗。那曾想魏丕平日结交士人,附庸风雅,常受诗文熏陶,且行前早有准备,他秉承赵匡胤的旨意揽笔成篇,熟记于心,遂以诗讽喻李煜,要他“朝宗海浪拱星辰”,“莫教雷雨损基扃”,以免灾难降临,后悔莫及,反使南唐君臣一时大惊失色。 
  李煜又联想到,此时外间正盛传北宋在京城玉津园东至宣化门外开凿教船池,灌注蔡河水,并在池内监造楼船百艘,遴选精兵轮番演习水战,赵匡胤还先后五次亲临现场检阅水军操练,颇有渡江南进之意。李煜为此,忐忑不安,整日处于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的惊恐之中。紖紥矠 
  面对赵匡胤的软硬兼施,李煜为了委曲求全,步步退让,除了在经济上频频进贡以外,在政治上又进一步降格,彻底奉行藩臣的一切礼仪。在这方面,他比他的父亲李走得更远。李当初臣服后周,仅仅是削去帝号,自称南唐国主,对所辖臣民还是照行天子礼仪。李煜则取消国名,全面贬损制度,改南唐国主为江南国主,改南唐国印为江南国印,以江南代称南唐。同时,将掌管中枢政务的“三省”分别易名,改决策机构中书省为左内史府,改审议机构门下省为右内史府,改执行机构尚书省为司会府;又将监察部门御史台改为司宪府,文秘部门翰林院改为艺文院,军务部门枢密院改为光政院,司法部门大理寺改为详刑院,接待部门客省改为延宾院。总之,凡与北宋同名的中央机构都要更换名称。对他当初登极时封王的李氏子弟,一律降为国公。如韩王从善改称南楚国公,邓王从镒改称江国公,吉王从谦改称鄂国公。李煜本人也自贬一等。他下书不再称“诏”而称“教”;每逢会见北宋来使,要脱去天子独享的黄袍,换上臣下的着装紫袍;还要事先拆除皇家宫殿屋脊上象征消灾祛祸的飞鱼形尾部上翘的“鸱吻”,等到使臣离去再行复原。紖紦矠李煜万没想到,这番贬损竟使他作茧自缚,陷入了永远也无法解脱的被侮辱、被损害的境地。   
  第四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16)   
  更使李煜伤心懊悔的是,赵匡胤竟把他的特使、七弟从善当作人质扣在汴梁,又暗中施展反间计,假手他们兄弟俩除掉南唐名将林仁肇,令亲者痛、仇者快。 
  那是在南汉灭国之初,李煜慑于北宋连灭长江以南的荆南、后蜀、南汉等国,害怕祸及南唐,特派从善为进奉使北上汴梁朝贡祝捷。赵匡胤趁势再向李煜施加压力,软禁了从善。表面上还以从善自幼潜心习武艺、研韬略为由,堂而皇之地封了一个泰宁军节度使的官衔。如果循名责实,泰宁军节度使理应出镇兖州(今山东兖州),但赵匡胤却将他羁留京师,并在汴河南岸的汴阳坊为他安排了一处豪华的宅第久居。李煜念于手足之情,又恐夜长梦多,惹事生非,几次上表赵匡胤,乞请从善回归,均遭拒绝。李煜无可奈何,只好和泪吞咽这枚苦果,派户部尚书冯延鲁代他前去汴梁为从善受封向赵匡胤谢恩。 
  时隔不久,有消息从汴梁传到金陵,绘声绘色地说什么从善如何被赵匡胤赏赐的艳姬所迷,终日沉溺酒色,乐不思归。虽然李煜心中有数,知道从善不是那种薄情负义的人,但是从善妃却坚信不疑。她为此常闯宫向李煜哭诉其日夜独守空闱的凄苦,埋怨李煜不该派从善出使汴梁,使他身陷虎口。一向以手足情为重的李煜,深为弟媳思夫之情所感染。 
  一次,李煜送走从善妃之后,心情长久不能平静。他想极力把她倾诉的春日阑珊,妆残发乱,黄昏倚阑,独对夕阳的情景嵌入词中,遥寄从善,盼他早日回归。为此,他写了一首《阮郎归》: 
  东风吹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落花狼籍酒阑珊,笙歌醉梦间。 珮声悄,晚妆残,凭谁整翠鬟。留连光景惜朱颜,黄昏独倚阑。 
  在从善滞留汴梁期间,赵匡胤又施离间计,通过从善再通过李煜杀了南唐名将林仁肇,为后来北宋攻取江南排除了一大障碍。 
  林仁肇身材魁梧,膂力超群,胸前刺有猛虎图案,人称“林虎子”,是南唐屈指可数的一员骁勇善战的虎将。此人行伍出身,虽为名将,却能与士卒均食同服,和衷共济,在军中颇孚众望。早年,后周兵马入侵淮南,他曾率部援寿州,破濠州,又带领千人敢死队乘风举火焚烧正阳浮桥,为保卫南唐立下过汗马功劳。因其东拼西杀战功卓著,被李授以润州节度使,后移镇长江中游咽喉之地武昌,肩负隔江御宋的重任。 
  李煜即位后,林仁肇继续留任。当北宋灭掉南汉尚未班师回朝时,他曾上疏李煜,恳请“独对”。这次单独的面奏,既是献策,又是请命。林仁肇虔诚地向李煜提出,趁北宋连年出兵,平荆楚、破后蜀、取南汉,千里征战,淮南防务空虚,他愿率领精兵数万渡江北伐,先立足寿州,发动北宋统治下的南唐民众征集粮秣,收复淮南各州,然后扩充兵马渡淮北上攻取汴梁。为了替李煜开脱“罪责”,他又请李煜待他起兵之日,先将其眷属佯装拘捕下狱,然后再向赵匡胤上表指控林仁肇窃兵叛乱。如此办理,李煜则可进可退。事成,君臣家国均可受益;事败,林仁肇甘愿蒙受杀身灭族之冤,借以说明李煜对北宋忠心不二。一言以蔽之,他誓用一腔碧血、满门忠义代李煜受过。奈何李煜不敢冒此风险同北宋较量,生怕林仁肇弄巧成拙,引火烧身,便将林仁肇调往洪州,任南都留守、南昌尹。 
  可悲而又可叹的是,这样一位披肝沥胆的忠臣,竟然落了一个“不忠”的下场。起因乃在于赵匡胤暗中作祟。 
  一次,赵匡胤召见从善,煞有介事地出示了他派人潜入南唐用重金贿买的林仁肇画像,诡秘地问:“卿可认识此人?” 
  从善半惊半疑地回答:“似曾相识。但一时说不准他的姓氏和身份。” 
  赵匡胤笑着说:“卿可谓贵人健忘。这不是江南鼎鼎大名的武将林仁肇吗?他已经同朕约定了归服日期,并以此画作为信物。朕念他对本朝的一片忠忱,拟在汴阳坊特赐美宅一处,以示嘉勉。不知卿以为然否?” 
  从善闻听此言,不知如何回答,但又须极力掩饰与克制惶恐之态,只好连说“陛下英明”。回到下榻之处,从善忙将这番谗言写成密信,第二天派人专程送回金陵。 
  李煜接到密信,徘徊苦思,犹豫不决,他不能相信林仁肇真会背叛,又不能怀疑从善平白诬陷林仁肇,最后在妨贤嫉能的枢密副使张洎煽动下,李煜还是以“不忠不义”的罪名,赐林仁肇一壶毒酒,令其自赴黄泉了。紗紝矠 
  李煜虽然替赵匡胤除了一块“心病”,可是他自己的心病却有增无减,难以消除。因为赵匡胤依然如故,还是不准从善南归。这对自幼就珍爱手足情谊如命的李煜来说,是异常痛苦的事情。他不时地想起六年前同从善一道为八弟从镒出镇宣州送别的情景。当时,他在绮霞阁设宴,邀请诸王、近臣为从镒饯行,席间即兴赋诗一首,倾诉兄弟间的依依惜别之情:   
  第四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17)   
  且维轻舸更迟迟,别酒重倾惜解携。 
  浩浪侵愁光荡漾,乱山凝恨色高低。 
  君驰桧楫情何极,我凭阑干日向西。 
  咫尺烟江几多地,不须怀抱重凄凄。 
  徐铉在旁击节赏析,深为末联“咫尺烟江几多地,不须怀抱重凄凄”所倾倒,随即奉和一首,题为《御筵送邓王》: 
  禁里秋风似水清,林烟池影共离情。 
  暂移黄阁只三载,却望紫垣都数程。 
  满座清风天子送,随车甘雨郡人迎。 
  绮霞阁上题诗在,从此还应有颂声。 
  宴罢,李煜觉得,席间一觞一咏,仅仅停留在畅叙惜别之情,尚不足以尽兄长之意,于是,他又草就一篇《送邓王二十六弟牧宣城序》再赠从镒,就如何为人、为政等事宜,作了一番殷切的叮嘱。通篇是劝勉之辞,其中又不乏告诫之意。中心则强调:要确保一方平安,安抚一地吏民,执政必须公平、清正。“刑惟政本,不可以不穷不亲;政乃民中,不可以不清不正。”而要建立文治武功,又必须加强自身修养,“武惟时习”,“学以润身”,“无酣觞而败度,无荒乐以荡神”。兄弟间推心置腹的无限真情,如润物无声的春雨洋溢在字里行间: 
  秋山滴翠,秋江澄空,扬帆迅征,不远千里。之子于迈,我劳如何。夫树德无穷,太上之宏规也;立言不朽,君子之常道也。今子藉父兄之资,享钟鼎之贵,吴姬赵璧,岂吉人之攸宝?矧子皆有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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