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旧事-第16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哥”字,而“哥”字后头肯定拖着一个“妹”字。你想想,人都喝得东倒西歪了,嘴里还唱着什么“哥”呀“妹”呀,这不可笑吗?
所谓悲者,主要是指打贼、打群架。
在芙蓉,贼的叫法很多,有叫“小偷”的,有叫“三只手”的,有叫“拐子”的,有叫“扒手”的,等等。贼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人,当地人一致认为,打贼白打,谁打得越凶谁越英雄,就是打死人了也没罪。所以,一旦街上某处抓住了贼,整个芙蓉街就沸翻盈天了!“打死他!”“打死他!”你即使身在远处,也能听到那一片疯狂的喊打声。其结果自然是很悲惨的,往往那个倒霉的贼,最后只剩下一口气,口吐白沫,全身血肉模糊,像死狗一般被人拖至溪滩或荒野给扔了。从小,我爱看打贼,回回帮着喊打,看得很过瘾。但有一回,我看过后心里却十分害怕。那次,被抓住的贼,20岁冒头,长得白白净净,操温岭口音,像个城底人,他在一片喊打声中,全身被剥得只剩下一条短裤,由于他长得太白了,太好看了,在场的人,包括一些姑娘媳妇,忽然齐齐喊叫:“把他的裤头(即短裤)也脱了!把他的裤头也脱了!”那个贼闻声突然嚎啕大哭,一挣扎,坐倒在地,他扭动身子四处乱磕头,一边用双手紧紧捂住裤子,但他最终还是让人给脱了个精光,那羞处暴露得清清楚楚,以至引起一阵阵哄笑……
芙蓉市日(6)
打群架,在芙蓉街并不鲜见,那更是一大悲剧。打群架的往往是山里人,他们都有各自的栈房,栈房是他们的落脚处、联络处,是他们同姓或同村人的大本营,一旦发生争斗,栈房里的人便会倾巢而出,并且总会有人跑到各处喊叫,组织人马杀向现场。他们大部分是文盲,地方观念、宗族观念强烈,打起架来,手中往往以扁担、串担或挡柱为武器,尽管临阵时双方总是虚张声势,高声呐喊而很少交手,但一旦局势失控,那就闯了大祸,其结果往往是血流满地,特别是失势一方,伤员更是不计其数。值得指出的是,大凡打群架的,始作俑者大部分是那些“嬉人”、“犷人”和“歹人”,而这些人在争斗过程中表现最为激进,往往打前阵,他们最难劝阻,最难调解,并且一旦占了上风,在谈判桌上,总是忘不了要挟对方,提出让对方摆多少多少桌酒,买多少多少条香烟,以作了结。
除了悲喜剧,芙蓉市日还会闹出荒唐剧。所谓荒唐剧,那自然是指男女之事了。男女之事,芙蓉人是讳莫如深的,但偏偏有人干出好事来,又偏偏让人给逮了个正着!这就塌了天。最可怜的是女方,头发被铰去,众目睽睽之下,不光女人们用鞋子抽她的头,用指甲挖她的脸,骂她是“破鞋”,骂她是“婊子”,男人们还肆意地在她身上乱抓乱掐,更用脚狠狠地踢她的下身和大腿。更残酷的是,作丈夫的忽然觉得心疼,中途跑出来抢人,但“客肯牙郎不肯”,在场的男男女女索性逮住一双,噼哩啪啦,一并狠狠地打,并破口大骂:“打死你这个乌龟!打死你这个婊子!打死你们沉茅坑!”这种荒唐剧最终都是由男方的亲友出面赔礼谢罪,并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当事人,才在人们的一片唾骂声和耻笑声中徐徐落幕。
第五章
芙蓉市日,市场上交易的货物,其季节性很强,往往这个季节,这些东西充斥市场,而那个季节,那些东西成为市场的主打。同时,市场上供应的货物,与天时、年节紧密关联,前者每逢酷暑、寒冬,后者每逢元宵节、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冬节、春节等传统节日来临,总会围绕一个主题,临时火爆一阵。另外,市场上供应的货物,还与海上的渔情相关,往往海鲜进入丰产期,市场上的海货就显得特别多,而海货与山货的交易量就直线上升。
这市那市,廿七市独门生意卖鞭炮
芙蓉市日,全年共有73个,其面目并非完全相同。它们有“大市”、“小市”之分,而这种区分主要取决于农时:农时忙,如春耕生产、夏收夏种、晚稻收割等,赶集的人就相对比较少,这就是所谓的“小市”;而农时闲,赶集的人就相对比较多,这就是所谓的“大市”。一年中,大市约占三分之二,小市约占三分之一。由于芙蓉市日与农时紧紧关联,因此,农时好,风调雨顺,市场上农副产品供应就充裕,东西就便宜,而农时不好,干旱洪涝,市场上农副产品供应就匮乏,东西就贵。恰恰因为这个缘故,芙蓉街专门从事农副产品的收购、销售、贩运的人很少,而市场上做农副产品生意的人往往是生产者本人。因此,芙蓉市日的农副产品交易,其随意性比较大,价格因人而定,买卖双方讨价还价成风,而同行之间龃龉、吵架的事经常发生。芙蓉市日还有“六月市”、“冷月市”之别,前者泛指酷暑期间的市日,后者泛指寒冬期间的市日。这两类不同节令的市日,市场上供应的货物明显不同,比如前者:在赤日炎炎的三伏天,市场上草帽、箬笠、咸草袋、扇子、蚊香、仁丹、竹床、竹椅、九层糕、冰棍等东西十分热销;而在朔风凛冽的三九寒冬,市场上木炭、铜火箱、绒线、棉花、鞋帽、土布、万士林、蛤蜊油、洋面头、馄饨等东西,行情比较走俏。芙蓉市日更有“头市”和|“压脚市”之说。头市就是正月“初二市”,压脚市就是腊月“廿七市”。前者是全年中最淡的一个市,由于正月初二与大年初一仅隔一天,人们尚未从新年的欢乐中醒过神来,而家中置办的年货还很丰富,不需要到街上补充,因此,这一天作市,到芙蓉街赶集的人寥寥无几,而芙蓉街上几乎所有的店堂都关着门。后者则截然不同,它是全年中最热闹的一个市。什么叫人山人海,你去看一下“廿七市”就知道了。不过,“廿七市”是“玩市”,人们赶集,主要不是为了买卖,而是为了玩,因此街上人挤人,人看人,吵得不可开交,而且,鞭炮生意几乎成了独门生意,显得空前火爆,噼噼啪啪,街上不时传出鞭炮的鸣放声,而街道上空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别小看巷弄里那一排尿桶
芙蓉市日,最大的受惠者是芙蓉街人。芙蓉街人占尽了地局的便宜,他们坐地,以家为店,做什么买卖都可赚钱,如果你没有资本做买卖,就是在家门口摆摊卖茶,或者索性将门面租给外地商贩,你从中也可以挣到一些零花钱。芙蓉街有许多饭馆、客栈,其主人不光赚客人吃饭的钱,还赚客人睡觉的钱。芙蓉市日的第二天就是虹桥市日,芙蓉街人就借用本市日街上货物云集这个机会,从中低价选购进某些市场适销对路产品,然后组织起来,第二天运至虹桥,在虹桥市场上转手出售,从中牟利。有时天公不作美,作市这一天,天忽然下起雨,这就苦了山里人,他们的木柴,特别是其中的软柴,挨了雨淋,很难卖出去,而他们又不能赶长路挑回家去,所以叫苦不迭。芙蓉街人就抓住这个机会,拼命将价格往下砍,硬是将那些柴便宜地夺过来,而嘴巴上却总是说:“老实讲,不看在朋友的面上,这些柴我才不要呢!”芙蓉街人有的还很精明,不光家里开店,还在家后门的巷弄里特意摆放了一排尿桶,吸引过往行人撒尿,你别小看这些尿桶,一天下来,它们总是被尿得满满的,而每一桶尿卖出去,可以获得三毛钱,而拿这三毛钱,差不多可以换来两斤大米,就可以解决一个人四五顿饭!假如你什么生意都不会做,那么,到海边去捞“潮柴”,也包你有所获利——芙蓉街东面紧紧连着海,海上涨潮时,潮水常常漫进海埠头及附近的溪滩,停泊在海埠头的各种船只,船上装满了木柴,溪滩上各种柴草更是堆积如山,而船只和溪滩上的一些散柴乱草,不时被风吹进海中,或被潮水舔卷进去,它们在风浪的顶托下,在潮头处汇成了一个个团,当地人称之为“潮柴”。因此,只要你不怕潮水,到海边去捞这些“潮柴”,捞来后将它们晒干,就可以卖,而这些“潮柴”在海边可谓取之不尽。当然,芙蓉街还有人乱来,在家摆赌,从中抽薪,还高价为赌徒提供吃喝抽睡等服务。据说,操这种龌龊勾当的人,有时,其一天的收入就相当于一个山区正劳力一年的全部收入!正因为作市,芙蓉街人从中受惠最大,所以,芙蓉街人都巴不得天天作市,而碰到“小市”街上人员稀落时,总有人叹气道:“哎呀,今天倒运,生意太淡了。”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芙蓉街人谁都不想将作市的地盘扩大,以至几十年过去,街道还是那些街道,巷弄还是那些巷弄,地局依然,而街上赶集的人愈发显得拥挤了。
芙蓉市日(7)
第六章
1977年6月25日,这是芙蓉历史上一个特殊的日子,在这天下午5时,距芙蓉街十里之遥的方江屿围海大坝截流合龙。从此,芙蓉街的海上门户被封死,海湾变成了内河,海埠头变成了河埠头,昔日海埠头百帆云集的场面一去而不复返!在这种背景下,芙蓉市日固有的交易格局被打乱,海上庞大的船队及货物进不来,而从山里运下来的货物,特别是树木、柴爿等大宗货物,大量积压而卖不出去,这样,使得海上人与山里人无法正常交易,无法互惠互利,迫使他们彼此各谋新的出路。渐渐的,芙蓉街原有的树行、竹行、柴行消失了,而芙蓉市日固有的“山海互动”的场面及特色不见了。
1979年11月,这又是一个特殊的历史年份,中共召开了第十三届三中全会,从此,改革开放与经济建设大潮席卷中华大地,中国迅速崛起。在这个大背景下,芙蓉与全国各地一样,生产力得到了空前的解放和发展。在随后的20多年间,芙蓉的经济社会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工业彻底取代了农业,成为“中华全国钻工基地”,而大量的农民离土更离乡,闯荡全国甚至走出国门,在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中各显身手。“芙蓉老板”可谓走遍天下。同时,芙蓉与外界的道路交通、市场流通越来越顺畅。这样一来,原本传统的以农副产品交易为主的芙蓉市日,其货物供应与交易格局发生了根本变化,市场上传统的农副产品越来越少,时兴的小商品越来越多,而以往人们总是五天赶一次集,利用市日货多这个机会,采购自己所需的东西,现在人们则可以天天上街,街上的东西“闲日”与“市日”差不多丰富,而且,在市场上,夏天可以买到冬天的货,而冬天可以买到夏天的货,一年365天,其供应的货物,农时特征、节令特征明显消褪。当然,变化最大的恐怕还是人气、商气,昔日人山人海、市声鼎沸的场面,如今再也无法见到了。人们开玩笑说:“芙蓉市日可以取消了。”
如今,芙蓉市日仍放在芙蓉街举行。芙蓉街的地局比以前扩大了好几倍,它不再是“下街”的代名词,它涵盖了下街、上街、海口三个村,而且,原先的海埠头、坦头溪滩、桥头溪滩等空旷地带,现已都被改造成了街道或专业市场。的确,芙蓉市日的地盘比以前大多了,街上的店面比以前洋派多了,但街道上人员稀稀落落,且未到中午,人们就走光了,显得冷冷清清。我家开的小百货店依然顽强地存在于上半街,它的门面尽管装修过,变得好看了许多,但它处在芙蓉街近几年矗立起的高高的水泥楼房的夹缝中,显得多么的寒碜。我妈今年已91高龄,但她仍守住那个寒碜的小百货店不放,只是,她今天做起生意,少了一份忙碌,少了一份自信,更少了一份快乐。她常常在店堂里打瞌睡,并不时喟叹道:“这世道啊,变化太快了。”
2004年5月11日一稿
2005年5月26日二稿于乐成马车河
芙蓉街三“头”(1)
芙蓉街有“街”,在当地人的心目中,好歹也算是城底。这城底,虽说才一巴掌大,小得可怜,但小有小的妙处,有名堂的地方往往显得很集中,很抢眼。这“有名堂”的地方,值得一提的是水井头、桥头和街头。
水井头
水井头是芙蓉街最有名的地方,在丁字街口附近。
水井头有口老井,它是芙蓉街的眼睛。它挖于何时,人们说不清楚,反正它比较久远。
水井头东首,民国初年建有路廊,名字就叫“水井头路廊”。这说明,水井头是先有“水井”,再有“路廊”,而且,那时“水井”名字恐怕已很响亮,使得捐资建造“路廊”的俞董光先生,索性拿它作为“路廊”的名字。只是很可惜,民国二十九年农历三月廿二,该路廊毁于大火。
自然,路廊毁了,水井还在。这口水井,它底方口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