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捉鬼人-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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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一听连忙摆手,诚惶诚恐,“白仙姑,您可折煞我们了,我们哪儿敢称‘仙’呀,就是普通修行的耗子,前两年我们就知道要发生大灾了,提前预备了些粮食,谁知道,谁知道”白胡子老头儿的声音越说越小。
我奶奶蹙了下眉头,很为难,说心里话,她舍不得那些粮食呀,停了一会儿又问老头儿:“我们进山洞挖粮食的时候,你们咋不提醒我们一声儿呢?”
老头儿一听我奶奶这话,竟然捂起脸呜呜哭上了,“白仙姑,您跟我说笑了是不是,你们去我们家那天,您家老爷子身边站着位老神仙,您身边站着位红衣仙女,我们哪儿敢呐,吓得我们全家躲在洞里都不敢出来,后来后来倒是想来您家讨粮食来着,谁知道被您身边那位红衣仙女拦下,那仙女说了,我们要是敢来找您要粮食,就让她的子孙把我们全家都吃了,我们没办法呀,只能在您家院儿里哭了”说完,老头儿呜呜有声泪如雨下,看着既可怜又无助。
我奶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听老头儿这么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再者说了,粮食本来就是人家的,自己拿了理亏,她咬了咬下嘴唇,吞吞吐吐说道:“老人家,粮食既然是你们家的,那那那您拿回去吧,不过不过您能不能分给我们一点儿,将来有了粮食,我们加倍还给你们。”
老头儿连忙摆手,“白仙姑,粮食我们不要了不要了,您就留着吧。”
我奶奶听老头儿这么说,在心里暗松了口气,不过也觉得挺过意不去的,嘴上推辞道:“那怎么能行呢,粮食给了我们,你们吃什么呢,要不要不咱们平分吧。”
老头儿听我奶奶这么说,止住哭声,擦了把脸上的眼泪说道:“白仙姑,其实我们一家老小也吃不了这么多粮食,您要是想给我们留口活路,那、那您就每天煮饭的时候多煮上一点儿,开锅以后先盛上两碗扣在您家东南墙角儿,两碗倒头饭,就够我们全家老小吃了,一日三餐,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听老头儿这么说,我奶奶顿时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这要求太容易做到了,生怕老头儿反悔,连忙一口应承下来。
老头儿见我奶奶答应,转回身朝院子外面喊了一声,“孩子们,都过来给白仙姑磕个头”老头儿话音未落,就见墙角、屋檐、院墙顶上,几乎在一瞬间出现无数只黑毛老鼠,有大的有小的,少说也有上百只,一个个或跳或蹦,哧溜哧溜窜到我奶奶脚前,然后像狗一样直立着坐在地上,先作揖后磕头,冲着我奶奶朝拜似的,齐刷刷匍倒一大片。
老鼠磕头,这一幕,着实让我奶奶既震惊又开了眼界
第二天一大早,我奶奶把夜里发生的事跟我太爷说了,我太爷听完也没说啥,轻描淡写只说了一句话,“到你们舅舅家说一声,叫他们每天也盛上两碗饭扣在东南墙角儿。”
我奶奶和我爷爷的舅舅是谁呢,就是王草鱼呗。直到现在,我太爷家和王草鱼家还乱着辈儿呢。我太奶王小玉管王草鱼叫“哥”,王草鱼管我太爷叫“叔”,他们的下一代,辈分就更乱了,怎么叫的都有。王草鱼的小儿子王实诚,可以管我奶奶叫“婶子”,也可以管我奶奶叫“表弟妹”。
我奶奶没有立刻去舅舅王草鱼家,又问我太爷,“爹,您知道我身边那红衣仙女是谁吗?”
听我奶奶这么问,我太爷一双眼睛盯着我奶奶许久不作声。最后我太爷叹了口气说:“应该是那只红毛狐狸吧,我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把红毛狐狸的牌位送给了你爷爷白月山,你是拴马庄老白家的人,他们家里供着牌位,那红狐狸自然就护着你”
“哦,那,您您”我奶奶又要问什么。
我太爷把脸一沉,“别问我身边那位老神仙是谁,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我奶奶立刻把话咽了回去,从此再没问过。
王草鱼家跟我太爷家只有一墙之隔,出了门走几步就到了。我奶奶出了家门一边往王草鱼家里走,心里一边寻思,就这么给东南墙角扣上两碗饭也太委屈那些老鼠了。
到了王草鱼家里以后,我奶奶把晚上发生的事简单跟王草鱼家里人说了一遍,随后让他们在院儿里的东南角垒了个小窝棚,形似一个小祠堂,面积也就二尺见方,小祠堂里放上一面牌位、一顶香炉,在牌位上面写上“鼠仙神位”,不但一日三餐供上两碗倒头饭,每到初一十五、逢年过节还要焚香祭拜,一来是让那些老鼠受个香火供奉,二来,也算是回报他们的施粮之恩。
我奶奶回到家里以后也弄了一个同样的小祠堂,每天供奉。如此一来,人鼠相安无事。
我奶奶供奉的这座鼠仙祠堂,一直供奉到六六年文革时期,抄家的时候,让红卫兵给砸了。从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六六年,前后不间断供奉了将近二十四年,总的说来,那群老鼠占了大便宜。
公元一九四三年秋,全省饥荒基本结束,田里的粮食有了几分收成。
不过,不要问我粮食的种子是从哪儿来的,当时把人都吃了,怎么还能有种子种地呢,这个我真不知道。大饥荒后期,消息被一个叫“白修德”的美国记者传了出去,在国际上造成了舆论,国民政府顶不住舆论压力,被迫从其它省份转来河南一些粮食,或许老百姓们就是用这些粮食种的地吧。('美'白修德,贾安娜:中国的惊雷,第195页:“白修德知道旱情固然严重,但如果政府停免赋税、采取赈灾措施,就能迅速减少灾民的死亡人数,因为在河南省邻省陕西就有大批存粮。然而,各级官员对灾情总是轻描淡写,力图掩盖真相。”)
这时候,全国战事胶着,进入白热化状态,山脚下的这个小村落也不能幸免地弥散进了战火的硝烟。
这天上午,村里来了一支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本人,大概也就二十几个人,挑着太阳旗,把全村老少赶到一起训了一通话,每家还发了点粮食和衣服,当时那些日本人手里还拿着糖果发给小孩子。
用我奶奶话说,听别的地方的人说,哪个孩子要是不要糖果,就会被这些日本兵挖眼睛,不过在我们村里没出现这种情况。
从日本人那里领到的粮食被我太爷全家先后吃掉了,那件黄鼠狼皮子一样的军装,被我太爷扔灶膛里当柴禾烧掉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日本人在村南头儿和村东头儿设了两道哨卡,每个哨卡也就四五个人,倒也没骚扰村里的人,就是村民出入村子的时候得接受盘查。不过,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敢出门,出门也要在脸上抹一层锅底灰,生怕被那些日本兵看上。那些天,我奶奶也一直呆在家里不敢出门。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夜里,村子南头和东头的哨卡同时响起了枪声,响了大半夜,吓得村民们猫被窝里都不敢露头。
第二天,有些村民到哨卡那里一看,驻守在哨卡里的日本兵全被人打死。有个胆子的村民还在哨卡里捡了个“洋漏儿”,捡到一把日本武士刀。据那人说,那把刀非常锋利,成人胳膊粗细的小树一刀就能砍断,后来在文革时期被人抄走了。
当天下午,一支数百人的国名党军队经过村子进山,同时在村里抢走了少量粮食。
第二天上午,两架日本人的飞机呼啸着从村子上空掠过,从飞机上投下两颗炸弹,一颗落进了一户张姓人家里。这家人世代行医,是村里的赤脚郎中。郎中的父母、老婆全被炸死,仅剩下郎中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男孩的右脚也被弹片击中,右腿残了,无药可救。
这男孩名叫张敬安(真名),现在已经将近八十岁,长大后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拄着单拐给村里人看病,心底很好,对每个人都很好,他至今还活着,还在我们村子里住着,我小时候生病都是他给看的。七、八年前我就听我父母说他得了癌症,快死了。不过,今年夏天的时候我路过他们家门口儿,看见他正跟几个人在树荫里下象棋,癌症病人居然到现在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从他身上,我看了那句话,“好人一生平安”。
日本鬼子的另一颗炸弹,落进了我们家院子里,房子被炸塌了一半,一家人全被闷在了里面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山村怪病()
王草鱼家里的人见我太爷家房子塌了,立马全跑了过来。王草鱼站在废墟跟前着急忙慌地喊了两声,没停一会儿,我奶奶在里面咳嗽着回了他一句,王草鱼立刻让他们家里人挖了起来,就连王草鱼也把拐棍扔掉动起了手。
王草鱼全家老小豁出去用双手连刨带挖,一个时辰以后,把我太爷全家从废墟里挖了出来。
索性炸弹落下来的时候我太爷全家刚好在房子的另一边,房子塌下的那半儿,并没有砸中人,只是全被闷在里面出不来了。
我奶奶、我爷爷和我太奶他们三个都没啥事儿,我太爷从废墟钻出来以后,胸口有少量鲜血,解开衣服一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弹片直立着插在他胸口皮肤上。
我太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抬手把弹片拔了出来,索性只是皮外伤,撒点止血药就没事了,低头又往自己的衣服里面一瞅,我太爷登即大怒,仰起头朝天上骂了起来,“狗日的小日本儿,你们他妈把老子的‘五雷令’炸碎了!”
三火令、五雷令,这两块令牌算是我高祖父捡来的吧。前面说过,三火令在我太爷和日本浪人打雷的时候,被一个日本浪人一脚踢碎。
道家令牌其实对我们而言,不是啥稀罕物件儿,也可以说一无是处,不过自打三火令碎了以后,五雷令就被我太爷视为护身符贴身揣在了怀里。依着我太爷的说法,当年日本浪人那一脚,要是没有三火令挡着,他很可能会受重伤。这不是说我太爷的功夫不如那日本浪人,当时他已经徒手打死了三个,打这第四个的时候力气有点跟不上了,毕竟那些日本浪人也不是泛泛之辈。
说来也是一件大奇事,这两块令牌好像上辈子也欠了我太爷似的,先前的三火令就不说了,这次的五雷令,弹片把它击碎以后才扎在了我太爷身上,要不是给这块令牌挡了一下,我太爷这次可能就没命了,真不枉我太爷这么多年来把它视为自己的“护身符”。
飞机过去以后很快来了一队日本兵,上百号儿人。他们在村子里没停,抬着重机枪、小钢炮(迫击炮)急匆匆穿过村子进了山,看样子像是在追赶之前那支国民党军队。
这时候,我太爷、我奶奶他们正从废墟里往外刨东西,见日本人经过,心里连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无数遍。这要搁着我太爷年轻那会儿,就我太爷这脾气,非想办法弄死他们几个不可。
被埋在残垣断壁下的那些大件儿家具就不要了,只把被褥细软衣服等刨了出来。王草鱼家里人多房子也多,我太爷全家就暂时就住进了王草鱼家里。我太爷说,赶明儿找人把老房子拆了,在原地再起座新的。
当天晚上,也就刚刚吃过晚饭,北边儿山里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非常激烈,爆豆子似的,看样子日本人和之前那支国名党军队打了起来。用我奶奶的原话说,那子弹炮弹打的,把山里的天都映红了。枪声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足足打了一夜。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那队日本兵从山里出来了,看这情形,那支国名党军队显然吃了败仗。
这队日本兵之前大概有一百多人,这时候只剩下七八十个。我太爷站在废墟前冷冷看着他们,只嫌他们死的少,不过有一点挺奇怪的,一场仗打下来,他们居然没有重伤员,只有几个轻伤的。
随后,这些日本兵把村里的精壮劳力全都从家里赶了出来,我太爷原本要在村里找人拆老房子盖新房子的,这下泡汤了。
日本兵把这些精壮村民全部赶进了山里,这些村民一开始以为日本人要把他们怎么样,谁知道,是让他们从山里往外背尸体。先前那支几百人的国名党军队居然全军覆没了,几百号人竟然没干过一百来号儿的日本鬼子。
就见那山沟里横七竖八,躺的到处都是血呼啦的尸体,日本人让村民把这些尸体从山里一个个背出来,埋在了我们村子东北角的一个土沟里。因为尸体太多,把土沟都填平了,最后在上面浅浅盖了层浮土。
王草鱼的儿子王实诚、孙子王小顺、王小二也被日本人赶去背尸体了。前后整整背了三天,父子三个每天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身上全是血污,就跟三个血人儿似的,十分吓人。我太爷吩咐他们,衣服也别换了,第二天接着再穿,等尸体背完了,把里外的衣服全脱下来烧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