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漂亮女人-第1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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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此时,一直安静坐着的秋期突然发出一声似乎极度惧怕的呼喊,她的双手颤抖着护住脑袋,并拢的双腿紧紧地收缩在腹前,待我低头看时,过度用力绷紧身躯的她,就连额角都突显出了暗青色的血管。
“妈妈!”林裳堪堪扶住秋期险些从轮椅中倒下的身子,“妈妈你怎么了?妈妈!”
“怎么回事?医生!快来看看!”我急呼喊。
那医生司空见惯般地瞧了瞧秋期,淡定唤来一个护士。那护士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个长长的注射器。
“干什么!”林裳瞥见针头上溅出的液滴,瞪大了眼睛。
“别紧张,只是给她打一针安定。”
那医生和护士的姿态如同被格式化过的电子设备,无与伦比的一致。针尖靠近秋期的身子,护士伸出手掌。
“走开!”
林裳嘶声喊着,护雏的雌鸟般伸臂遮护住瑟瑟发抖的秋期。护士稍稍迟疑,林裳已将轮椅远远地推开。
秋期惊惧更增,似将这份惧意传染给了自己的女儿。林裳再也按捺不住,推了轮椅跌跌撞撞地向来路逃去。
我丢下推推眼镜大惑不解的医生和麻木迟滞的护士追去。待追到她们,拥挤停车场的缝隙间,这对可怜的母女正以令人触目惊心的姿态哭泣着。
漫无目的的子驶在漫无目的的街,秋期和林裳的平静耗用了许多时间,不经意间天色渐晚,疲惫开始像夜色一样浓稠地包围着我们。
“丫头,”我迟迟等不到林裳的决定,虽是不想让她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但还是劝道,“我知道这样的现实很难面对”
“我知道你要劝我什么,可是你让我如何面对?”林裳带着情绪打断我的话语,“把妈妈送进去吗?任凭她孤独地挣扎在那样的世界里吗?任凭她无依无靠地像布偶一样受人摆布吗?”
“除了医院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选择?在得不到更好的治疗方案之前,像现在这般拖延我们都没办法保证,不会有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不是吗?你也不想阿姨的病情变得更加复杂吧?”
林裳不语,侧目看着窗外。灿烂的霓虹映在她的脸颊上,却衬得她更加灰暗。
“不论怎样,我们还是要积极面对。还没有尽人事,就只听任天命,还是消沉了点儿,”我将车子停靠在路边,转身不无怜悯地看着她道,“下一个路口转弯掉头,我们回去吧?”
“不!”林裳眉头紧凑,本能般地大声抵触着,“我说不行!”
我感到林裳此时的性子令人十分棘手。但稍稍迟疑,续又劝道:“其实我瞧阿姨的情况,并不算太过严重,她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一个好像一个害怕打针的小孩子一样。你和妈妈的身份好像倒置了过来,她生了病,你不该跟她一起使性子,选择讳疾忌医吧?再说,有我们陪护着,即使在医院里,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碍。”
“回去吧,”我轻轻拉住林裳搁浅小鱼般凉凉的小手,轻轻说道,“我保证,阿姨一定会痊愈的。”
“真的吗?”
林裳丝毫没有信心地看着我的眼睛。而我终于捕捉到,林裳的消沉并不是对秋期病情的绝望,而是连日来的重重打击下,秋期的病况,是所有她紧绷着的神经中,僵持着,没有令其彻底陷入窒息般混乱的唯一一根。
那幽深的医院走廊,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她只看了一眼那漩涡的中心,便到了能够忍受的晕眩的极限。
办理入院手续、购买一应生活用品。病房里可做些简单的饭菜,于是油盐酱醋相应配齐。整日里林裳满怀担忧地陪同秋期完成着一项又一项复杂的医学检查,持有怀疑的神色瞧着护士送入秋期口中的药片和扎在她身上的针管。
秋期瞧起来依旧是那副样子,整日里痴痴呆呆地发着愣,偶尔抽搐、挣扎、迸出些恶狠狠的话语。
也不知是持续的巨大的心理压力干扰了林裳的判断,抑或是所有的治疗真的并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林裳显得愈发沉不住气,一日清晨,我提了些水果蔬菜回到医院,却在走廊里听见了林裳和主治医生剧烈的争吵。
确切地说,是林裳劈头盖脸的质疑和责备,和医生无可奈何的辩解与道歉。尖锐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不少人从病房中探出头来,好奇围观。
我听得一阵,心里知道这二人之间,却是林裳不讲理了许多。暗叹口气,心想无论何种疾病,再高明的医生也需要一段时间的诊疗,才能得出足够准确的判断,继而调整治疗的方向和手段。可林裳在此时,是太过于敏感了,她急急想要看到秋期恢复,却迟迟等不到她想象中的结果。
我冲上前去隔开林裳,抓住她的胳膊对她说道:“林裳,冷静些冷静些,欲速则不达,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她稍稍定了定神,却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隔着我的肩膀向医生吼道:“说什么一个疗程见效,我看也不过是江湖骗子糊弄骗钱的伎俩!”
那医生气极而笑,终于不堪忍受,愤恨中摔裂了手中的病例板,傲然说道:“我知道你们有几个臭钱,可真没什么了不起的,医者对病人一视同仁,可你却选择了自降身份!”
第260章"这边"和"那边"()
尽管我很清楚林裳在此时的处境与心情。种种无常的变故像是压抑在心头的一块重石,而母亲的病况又在这重石之上,落下的重锤般一下下敲击着她的神经。我同情着她的遭遇,宽容着她的行为。可某些时刻,我依然会觉得,她向医生无理取闹这样神经质般的反应,多少有些过了头。
劝她,她总是皱着眉头如若不闻。不劝,又怕她在这般艰难的境地中越陷越深。有时候感情的牵挂,总会让一个人难过的时候,如联系在一起的神经一样,将痛楚清晰地传递给另一个人。
我要劝慰她,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而今天,吃过晚饭的小憩时刻,我终于等到了期待许久的机会。
中午,沉默了这许多天的秋期竟突然唤了一声“女儿”,尽管声音模糊不清,但那一个瞬间,林裳喜极而泣。下午,医生会诊判定,秋期的病情在连日来的治疗中初见成效,这又令林裳阴霾的心中像是刮来了一阵清新的北风,扫去了许多雾霭。再加上傍晚时分,连日来阴郁的天空竟也难得地晴了起来,天空一碧如洗,令人心静如水。
“林裳,今晚雨过天晴,我们趁这个时候带阿姨在外面逛逛,呼吸下新鲜的空气吧?”吃过简单的晚饭,将秋期像是孩童般吃饭时弄脏的围嘴洗净晾晒,整理着病房,我不着痕迹地向林裳问道。
林裳正机械地叠着母亲的衣物,听罢看了看我,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小轮椅吱吱嘎嘎地推行在小广场上。
病院里的病人日常表现往往归于两种极端。一是过分闹腾的,例如大声唱歌、不停跑跳,更有的嬉笑追逐打闹,如有用不尽的精力。一是过分安静的,例如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孤独坐着、带着方案一切态度郁郁独行的,或是干脆闭目假寐,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的。
总归是不那么正常的。
“陆鸣你觉得妈妈还能、还能好吗?”林裳有些惧怕地环视一众患者说着,忧虑似乎变得更深了些。这令我稍稍有些后悔。也许并不该带秋期出门,她的病情瞧不出许多好转的苗头,可林裳,倒像是越来越悲观了。
我知道她担心,担心秋期会变得和这当中病情最为严重的患者一样,一点儿也瞧不出来还能被治愈的希望。
而我依然选择用最平和的语气,努力和她沟通交流。
“这里多像是独立于我们所认知的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你瞧他们,在属于他们的世界里,好像各自都活得很认真、很有意义”我尝试描述自己的些许感悟。
林裳却轻叹口气,打断了我,忧伤地说:“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和妈妈站在像是两个世界交接的边缘似的,我这边是白昼,妈妈那边却是墨一样浓郁的黑夜。妈妈从光明的世界向着黑暗的世界走去,我努力拽着她的手,不让她去那里、不让她离开我,可她却是那样的坚决,一点儿也没有回头,就那样毅然决然地走着,越走身子越小。终于我再也看不见她。更怕人的是,在她消失以后,我竟然竟然渐渐地、渐渐地忘记了她,忘记了她是谁”
“别怕,只是一场梦,那并不是真的,”我向林裳微笑说道,“母女连心,你是那样地怕失去她,我想,她又何尝不是害怕失去你?她一定不愿意在那个世界永远地停留。也许,她只是对这个世界失望了,于是选择了暂时的逃避,等她想起你、想起自己最亲爱的女儿的时候,她一定会回来的!”
“陆鸣,”林裳摇头苦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就连医生都没有办法保证她一定会恢复,你的断定,只是宽慰我罢了。”
我不置可否。心中想了一想,指着几个傻里傻气,却笑闹得很欢的患者说道:“既然他们和我们不同处于一个世界,那么在我们的世界里,希望他们‘醒来’,希望他们变得和常人一样,对于那个世界来说,是否也是一致的愿望呢?”
林裳抬了抬睫毛,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或者,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过得更开心也未尝可知?你瞧那个把板凳搬在花台上端坐着的大叔,他一会儿以为自己是刘邦,一会儿以为自己是朱元璋,瞧那纵横捭阖的气势,在他的那个世界里,他坐的不是花台、不是板凳,而是皇宫、是龙椅!”
林裳淡淡地看了看那个九五之尊,微微地笑了笑。尽管她笑得很轻,可已然是她的表情连日来难得一见的绽放了。
“再看那个姐姐,就是多重人格的那位”我指着一位絮絮叨叨不停自己跟自己对话的女子说道,“她很独特。听说,在最极限的时候,她一个人可以在十七个人格之间自由跳跃,在这十七个角色之间不断地切换,一个人诠释着‘她们十七人’之间的对话。从某种角度而言,其实在我们这个真实,却精神荒芜的世界里,她应该是最不孤独的人吧?”
林裳点了点头,轻轻提了提秋期身上滑落的小毛毯,而后靠在我的身旁说道:“那倒是,我们的这个世界,人群越是聚集的地方,单体的人却越是孤独。”
我竟有些羡慕地看着那女子说道:“只有她才不会发出什么‘孤独如溶入血液的雪水般寒冷’之类的感慨。”
“可是”林裳静默了一阵,依然悲观地说道,“可是我们毕竟没有进入过那个世界又怎知,那个世界里就一定是快乐远远多于不快乐的呢?毕竟,你瞧,那些沉默得像棵树的患者,可看不出什么快乐的痕迹。”
“也许是,”我很快回应,“也许在‘那边’,他们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可如果回到‘这边’,他们会悲伤欲绝、生不如死呢?”
林裳静默,视野中尽是树梢微微摆动于风中的影子。
她终于说道:“你是说,妈妈像现在这样,比她回复正常,要好得多”
“‘希望她醒来’是从我们的角度出发的考量,”我握住林裳的手,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量,“可不一定代表阿姨她自己的愿望!我们听过看过许多在重大打击降临之时封闭了自我的病例,尽管失去了大部分的正常意识,甚至失去了所有记忆、成为了另一个人,可是毕竟,他们不会在那些泰山崩塌于前的打击中失去了生命的力量。也许,从他们的角度出发,这种令常人揪心的状态,反而是最有安全感的。”
林裳忧心忡忡地想了又想,沉寂中反复叹了几次气。可很快,她陷入一种痴迷般的迟滞,似是发呆,又似专心致志地思考着什么。
天幕上划过几只色彩鲜艳的风筝、飞过几只衔泥的燕子、飘过几瓣零落的花朵。晴朗的黄昏,那红艳了整片西方的余晖,总能令人那样地极目畅怀。
许久、许久终于。
林裳带着一点点微笑说道:“我明白了,明白了你的良苦用心。谢谢你陆鸣,而且你的努力生效了,可能我不会再那样焦虑心急了。顺其自然,如果妈妈未能痊愈,也许正是说明,她的‘那边’,依然比她的‘这边’好得多。我们应该做的,就是照顾好她在‘这边’的身子,让她在‘那边’的世界里,没有了伤痛、没有了忧虑。”
我微笑着点点头道:“请别觉得这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不,不会的,”林裳轻轻扬起笑容,温柔地拭去了脸颊上滑落的一颗泪滴,道,“我还记得你跟我提过的,杨光照顾苏小晴的事情照顾一个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