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梁-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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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怎么样?”崔泽几分好笑道:“乱成一团。”
“你也知道乱成一团!”苏方回扭头看他一眼道,“遭逢灾难,多的是匪徒趁乱抢劫。她才十四岁,你便把她丢在一群逃灾的人群里?”
说完再不理他,只是摔鞭催马,似乎一刻都不想耽搁了。
有,那么严重吗?
崔泽皱了皱眉,催马跟上。
恍惚间,林钰似乎回到了重生前叶城被破的时候。
如同此时,她骑马在人群中穿梭,身边是逃命的百姓。
不,更多的是百姓们的尸身。
有孤儿跪在母亲身边哭泣,有父母抱着孩子抬头恸哭。更多的人,只是呆愣愣坐在地上,似乎走不动,对一切都失了知觉。
那是乍逢大难,脑子转不动了。
林钰拍了拍马向前而去,眼前百姓逃难的光景和脑子中的记忆混在一起,天旋地转,一时间让她头痛欲裂。
我要,往哪里去。
是不是找到我的家人时,他们已经不在了?
不对,不对,这里是汴州,不是叶城。
我是去客栈,不是回家。
林钰摇了摇头,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忽的斜刺里一声尖锐的哭叫,让她回过头来。不远处的街心,正站着一个小女孩。她六七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个胡饼,头上的小髻垂落在额前,正孤零零站在人群中,放声大哭。
“娘——”她叫着,“娘你不要我了吗?”
林钰心里一酸,调转马头,准备去问问她家在哪里,好送她回家。
可是周围实在人多,人人又喧闹争吵,马在这嘈杂声中不听她驾驭,迟迟不肯转身。
那女孩哭得更悲伤。
林钰脚下的马也被人群胁裹着往更远处而去。
她索性从马上跳下来,把缰绳拴在一家杂货铺门口。转身就要走到那小女孩身边。
忽然,人群似被飓风吹着,向她这边惊慌逃来。有人喊叫道:“马惊啦!快逃命吧!”
马惊了?
不远处果然响起马匹嘶叫声,接着,原本便热闹的街市上似被投入一串烟花,四散的人群和灰尘搅合在一起,往林钰这边压来。
惊了的不只一匹马。
第一匹横冲直撞而来,把一个短袍男子一脚踩倒,又踉跄几步向前而来。在距离那小女孩不远处忽然哀叫一声,接着马蹄倾泻,重重摔在地上。伴随着众人的喊叫声,那马在地上打了个滚,噗的吐出一口血,马头撞在一家店面门口的拴马桩上,再也起不来了。
那女孩已经呆愣在原地,忘记哭泣,一动不动。
不远处,又奔来一匹马。
那马的脖子上,赫然插着一根箭。
然而它哀叫着,犹自不停,朝着这边的百姓举蹄踏来。
来不及了!
林钰纵身向前,穿过躲避着后退或跑走的百姓,向那小女孩扑过去。
呲——
周围的空气似乎静了一静。
她伸臂抱住那女孩子,来不及躲开,只是抱住倒在一边。
咚咚两声,是什么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浑身一热,从脖子到脚踝,什么东西浇在她身上,腥咸难闻、滚烫炙热,把她淡青色的衣衫染成了紫红色。
这是——
林钰抬手抹了一下。
动物的血。
四周已经安静下来,林钰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就在她身前两步远的地方,一匹马自脖颈处断成两节。马头就在她脚边,断口处仍然在冒血。
一人收刀站立马前,抬手从马脖子上取下来一根箭矢,淡淡道:“还是砍死更简单些。”
他一身黑衣,浑身肃杀,虽然此时低着头,然而有一种气息正向外扩散。
夏日的汴州街道忽然冷了几分。
冷到出了当街斩杀马匹的事,都没有百姓敢站在周围议论评点。
林钰知道那气息是什么。
是曾踏过尸体,斩杀无数生灵的,杀气。
像从地狱而来,此生是修罗转世。
第132章 竟是故人()
本章送给书友“20180303212815596
可是,他看起来明明危险又恐怖,为什么会有一种熟稔感扑面而来。
林钰扯着那刚刚站起来的孩子退后几步,目光冰冷,等着对面的人抬头。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块蓝色的丝帕,放在手臂上整整齐齐叠成个方块,才夹住滴血的刀刃,从容擦拭一遍。
“既然没有丧命,怎么还不逃走?”似乎能看到林钰的目光,他把那沾血的帕子扔在马身上,冷然道。
林钰看着他的动作,淡淡答道:“如果真的决口,逃不过水流的速度。如果不是,又何必逃。”
那男子从容的姿态突的一滞,抬起头来。
林钰微微一怔。
她知道那种熟稔感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男子身形高大,脸庞长且瘦。虽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却没有半分青涩呱噪,更说不上五官精致。
他的眼睛大而有神,右眼角一道刀伤入鬓,平添了几分凌厉。鼻梁高挺,嘴唇微微抿着,似乎上一刻风和日丽,下一刻便要快刀剁人。
然而若胆子大些,细细看他整张脸,竟然十分好看。不是那种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好看,而是那种眼若明星、英气逼人的好看。
“你,你是”林钰嗫嚅片刻,终于放弃了相认。
你是洛阳马车中,那个假冒梁王,助我脱困的人。
也是那个把我缚在地上,以为我是杀手,刀抵着脖子,给我留了个伤疤的人。
“哦,你啊。”这男子慵懒道,浓浓的眉毛挑起来,淡淡道,“你是那个聪明的小姑娘。”
“我”林钰就要开口,突然听得远处又有马匹疾奔而来。
马上的人白袍明亮,胳膊一抬,还没有等林钰开口制止,一支羽箭噌的一声飞来。
那速度是普通弓箭的三倍。
那是劲弩,苏方回的劲弩。
面前的男子头也不回,耳辨风音,抬臂扬起手刀。
砰的一声!
羽箭撞在刀身上,逼得他身子轻轻晃了晃,却没有挪动一步。
好厉害。
苏方回已经抬手准备再射,林钰扬声便喊道,“不要!”
然而第二支箭已经脱弩而出,苏方回身后更有一少年人踩马跃起,手里的大刀朝着这男子直劈而来。
无招无式,然而是一刀毙命的杀着。
“大胆贼人!”崔泽的声音洪亮悦耳,人已经到了这男子头顶。
一边是箭,一边是刀。
箭是十字连弩疾射而出的箭,刀是辅国公府诛杀匈奴祖传的刀。
这男子已经身形挪动,慌乱中也没有看出他到底做了什么,一眨眼功夫,他已经一个胳膊制住崔泽,而崔泽的刀,正好挡住苏方回的箭。
砰的一声,箭矢再次撞击后落地。
崔泽反手一刀往外推去,那男子让开,抬刀便是一击。两刀相撞,噼啪一声,她听到那男子喝道:“崔泽!放肆!”
崔泽——
他们竟然认识?
苏方回已经下马跑过来,关切道:“你没事吧?”
林钰怔怔的,勉强抬起淌着猩红色的手,指了指地上的马,“是马血。”
苏方回眼中的愤恨尽退,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死马,似乎想到发生了什么。
“我们以为你已经受伤了。”
他细细打量了一遍林钰,确定她的确没事,才放下心来。
崔泽已经持刀护在林钰身前,正双目圆睁,瞪着面前的人道:“你怎么——李——”
“李什么?你活腻了吗?”那男子喝问一声,收起腰刀,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崔泽道,“好好的,你来汴州做什么?”
“我——”崔泽吞吞吐吐,面色慌张,似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忽的他似乎给自己壮了壮胆,跺了跺脚,大声回答道:“我来汴州护卫的!太后殿下吩咐我看护林氏绸缎庄,他们东家要来这里,我有什么办法。”
林钰一怔,觉得自己头上好大口锅。
“你快些回京去,别在这里碍事。”男子冷冷说完,收刀回身,不再看他们一眼,转眼间便消失在人群中了。
“我的确不该把你丢在这里,”崔泽怔了半响,才开口道,“不过,他说的也不对,我怎么碍事了?”
官府平息民乱的兵马已经在各个巷子里截留人群,宣讲目前河堤情形。
林钰和苏方回望着陆续听到黄河缺口已经堵住的消息,渐渐不再慌乱的人群,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听到崔泽喃喃道:“这下惨了。”
“怎么惨了?”苏方回冷然道,“那男子是谁?”
被训斥一通,崔泽也有些不快,拿刀狠狠在地上戳了几下,恼怒道,“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我回客栈休息了!这一天天的真是够呛。”
说完不等他们应声,寻到自己的那匹马,慌慌张张便跑开了。
不知道对方是谁,能被指名道姓喝斥而哑口无言不敢辩解吗?
这还是不是在京城为非作歹动辄拿鞭子打人的辅国公府世子爷了?
林钰摇了摇头,嘴角一抿。
“我倒是知道他是谁,”她把血手在丝帕上擦了擦,随即丢在地上。“洛阳城里,救过我的,就是他啊。”
那日苏方回和林钰被人截杀,她曾独自被歹徒追击,当时便是因为遇到伪装成梁王的路人,才脱困的。
“是吗?”苏方回看向那男子消失的方向,神情冷淡道,“倒是忘了道谢。”
“大妞哇”有妇人穿过人群,一把拉住林钰身旁的小女孩,痛哭失声。
“娘——”小女孩一边哭,一边往母亲怀里拧。
林钰吁了口气,又抬头寻自己那匹马。
“咦?我明明拴在那里的。”
“算了,你骑我这匹吧。”苏方回温和道,“我把你送回去。”
三日后,千里之外,京城。
魏青崖不等小厮伺候,疾步而来,亲自掀开门帘,关切道:“汴州的信?”
屋内的信使前行一步,双手奉上了刚刚送到的信件。那信卷成个小筒,用青绿色的锦囊封着,又轻又薄。
魏青崖伸手打开锦囊,抽出一张大大的宣纸来。
白底黑墨,不成熟的笔法,勾勒出一个男子的小像。浓眉冷目,眼旁一条疤痕入鬓。
小厮行霜勾了勾头看向纸面,迷惑不解道:“林小姐寄来一幅画?这画的是谁啊?”
魏青崖没有做声,他一向温和的脸上慢慢被惧色占领,眼眸里像是落入了冰凌,深邃寒冷。
“这是,”他似乎自言自语道,“大弘朝,肃王李律。”
第133章 得到一个因果()
不会错的。
肃王的小像才由白松寄来不久,因为肃王异常的动向,加之林钰提起肃王时特别的神情,那个小像他已经看了无数遍。
他担心自己哪一日碰到了肃王,见面而不识。没想到不过数日,他却是从林钰的信里看到。
那么也就是说,林钰在汴州遇到了肃王。
她去汴州,是为了太子。那么肃王去汴州,也是为了太子吗?
瞒住西北官员、御史、密探,瞒住朝廷和百姓,从大弘朝的西北,一路深入腹地到达河南道的汴州。
一路上不能行使亲王的特权,离开养尊处优之所,车马劳顿,隐姓埋名。
若也是为了太子,若他站在禁军统领司马伦那一方,那么这一次林钰的对手,便不仅仅是将领,而是王侯。
魏青崖忽的觉得脊背发凉,浑身冰冷。
当初,不该同意她去的。
他在室内踱了几步,面色发寒,忽的说道:“不行,我要去汴州。行霜,”虽然那侍从就在他身边,他还是声音响亮道,“备车,我现在就走。”
行霜在他身边歪了歪头,木讷道:“少爷不是要在京城守住消息吗?今日汴州黄河险些决口的奏章已经上呈陛下,正是关紧的时候。”
“不重要!”魏青崖忽的冷然喝道,“汴州、百姓、太子,都不重要。国家外有将领内有权臣,怎么轮到她一个小姑娘守护?”
行霜仍然神情木然,呆了呆才道:“可是少爷去做什么?把她拉回来吗?要不要准备绳子,就算是绑,也绑回来。”
魏青崖猛然回头看向他。
这个侍从,是白松特意给他选的,平日里不见他吱声,怎么说话如此没有规矩。
翩翩公子此时失了温文尔雅,反倒接地气不少。
“怎么会绑回来?”他沉住气问道。
“在我们寺里,”行霜仍然面色木然,淡淡道:“凡世要求个因果,林小姐去汴州是因,必然会求个果。少爷留在京城的因是什么,如此去汴州,有果可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