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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燕归梁-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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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都没有把他们当下人,一点都没有把他们当外人!

    魏二少爷!

    众人心中暖融融的,驱散了冷意。

    正感慨间,便见魏二公子吩咐了几句,立刻有丫头们鱼贯而入引领着他们去吃午饭。众人热热闹闹相互谦让着,往前厅的暖房而去。

    只是魏二少爷没有陪席。刘掌柜看着他瘦高的身子跟他们一一客套完离去,消失在连廊尽头。好一阵没有回过神来。

    看来魏氏商行,又要繁盛几十年了。

    安抚完母亲回到自己的小院中,林钰方觉得今日实在太冷了。外面的丫头看她进来,忙慌乱地打起帘子。屋里的暖风吹出来,热意铺开,她打了个寒战。

    身后的贴身丫头芳桐忙递给她手炉,又把炉子上热着的茶水倒出满满一杯,捧给林钰。

    双手抱定手炉,又饮口热茶,她的身子才暖过来。

    不知怎么,苏醒过来以后身体特别畏寒。

    屋子里的摆设还是她出嫁前那样。林钰没有坐回暖榻,踱着步子在这房间里来回转悠。苏醒后她几次噩梦,反反复复的起热一直到前日才消停下来,都没有机会好好跟自己的故居亲近。

    居室是两间的起居室连着净房,当初父亲宠爱母亲又把她当男孩子养,不到两岁就给她建了这小院落,让乳母把她抱来养。母亲日日惦记她,险些又挪过来。父亲只得把这里几次扩建,方便母亲和更多的仆妇留宿照看。所以起居室和净房都已经比父母的主屋还要大。

    那些年正是林氏商铺生意红火的时候,桌椅摆件都造得精巧贵重。就连八步床平台四角的立柱,都裹着雕花银器。林钰踱步到这里,把手炉放在小几上,伸手去按雕花银器上一只乳燕形状的雕花。

    吧嗒一声,暗格应声而开。

    她身后的芳桐不由得“咦”了一声,万分惊讶。

    她伺候小姐已有三年,还没有见过这暗格呢。

    林钰一笑,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来。纸张已经泛黄,是林钰十一岁时,求着父亲见识都城皇家书院斗诗的时候,抢到的一篇诗作。

    那时候大儒们在堂上作诗,赏鉴后便依次传阅。她因为喜欢这诗的洒脱肆意,偷偷藏在怀里。好巧不巧被一个大不了她几岁的小屁孩看到,以偷盗为名讹诈她二两银子。她满脸通红,掏不出银子,又怕被这无赖举报,哭得一脸鼻涕。

    后来还是另一名青衣小公子看到,替她付了银子,又跟她聊了聊诗作,才安抚了这年仅十一岁的女童。

    想到这里,林钰不禁一笑。

    她记得那年洞房花烛,魏青崖用喜秤挑起她头上薄薄的喜帕,眼底是惊讶和欣喜。他说:“是你呀。”

    是你呀。是你这当年被讹诈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小姑娘啊。

    是我啊。所以那年你替我付了银两,我今日要以身为报吗?

    短暂的惊讶后,她就坐在一堆厚厚的撒帐之物上笑。魏青崖拉起她的手,仆妇们递过来合卺美酒。那时候她有很多话想要说的,可是屋子里都是人,她没有机会开口。

    三杯美酒,魏青崖却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屋子里慌成一团。有个仆妇指着一身喜服的她说:“是她!是少夫人!只有她独自待在这里,是她下了毒!”

    呵。

    林钰闭上眼睛,把薄薄的纸张重新叠好,放进暗格里。

    或许是察觉她心情的起伏,芳桐小心近前,唤了一声:“小姐”

    小姐。

    是了,她如今重新做回林府的小姐,再也不会给人可趁之机,诬陷她新婚毒杀亲夫。

    他们新婚的第一年,她在牢中度过。不停的审讯之后,她也陆续得知,那毒是藏在酒里的。那酒,是她出生那一年,父亲用三亩田的糯谷酿成的三坛佳酿,埋在后院桂花树下,是为女儿红。酒中有一味调味的药材,她喝了无碍,她的公婆喝了无碍,却正对上魏青崖自小服用的健体药物,转化为剧毒。

    后来魏青崖苏醒,把她从牢里救了出来。许是心疼她为他累得一身伤痛,两年来体贴照顾、寸步不离。

    可她心怀歉意,难以开怀。

    她至死都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她的女儿红能把魏青崖毒得半死不活。

    怎么就那么巧,自己就嫁给了他。

    如今不会再那么巧了。

    即使是命运。她也已经拒绝了魏府的婚事,牢狱之灾乃至之后的合家灭门,她都要努力的搏一搏,改一改。

    林钰回身,莞尔一笑道:“芳桐,我们中午吃什么。”

    芳桐心里松了口气,小姐终于肯开口问询要吃什么了。这些日子夜夜在噩梦中喊着什么惊醒,脸色也越发不好了。不过现在有了胃口,精神就能养好。

    她神情一振,笑道:“小厨房最近的素斋做得不错,小姐想吃什么,我就吩咐她们做什么!”

第9章 他在……吃鸡() 
冬季日光下提写艳词的屏风投出的长长影子,才低头饮了一口酒,就蓦然不见了。夜色瞬间暗了下来。

    天音坊今日的门是被魏书尧踹开的。管事的芩姑看是魏家长公子,一句责怪都没有,转身把刚歇下没多久的姑娘们都喊了起来。但纵使是再多的银钱小费,这些姑娘陪吃陪喝一天下来,也是各个精神不济了。

    所以这个推开门走进屋子的男人一出现,她们都松了一口气。

    看魏书尧瞬间端正了身姿的样子,她们知道是时候退下了。

    室内灯烛摇摆,最后一个侍女剪亮灯芯,掩上门退了出去。

    “你来了。”魏书尧从馨香扑鼻的软榻上坐起来,给来人倒上酒。

    这人也不客气,目光从退出去的姑娘们身上收回来,迈腿坐了下来。

    “这种时候,魏公子飞鸽把我唤过来,有什么事吗?”来人四十多岁,黑脸膛,阔鼻宽额头,长相普通。不过听他的声音,却沙哑低沉,让人难受。

    “你说什么事?”魏书尧把酒杯磕在桌面上,当的一声响。

    黑脸膛汉子眉毛一竖,厉声问道:“怎么跟个婆娘似的摔摔打打,到底怎么了?”

    这黑狼寨是怎么了?不会是到现在还不知道常彪子被捉住拷问了吧?

    算了,不知者不罪。魏书尧收起脾气,寒声道:“胡来老兄,我今天刚去了林府提亲,被人奚落一顿赶出来了。”

    “怎么会?”胡来面露讶色,“林亭暮已死,林家也被掏空,你憋了这么久去提亲,他们还有什么招数能使?”

    魏书尧站起来,踱了几步,狠狠道:“因为他那个女儿,竟然知道我跟黑狼寨有生意来往。”

    “啥?”胡来踢开椅子也站起来,“从来咱们都是单线联系,换好几个信使传信,怎么会被她个小女娃知道?”

    想了想又道:“是不是林亭暮不对!他什么都不知道。”

    魏书尧真想给他个耳刮子,还是忍住气说道:“是你们!是你们找错信使!”

    “什么信使?”胡来一头雾水,“最近么有给你送信!”

    “我问你,”魏书尧脸色肃杀:“前一段时间我见过的常彪子,如今在哪里?”

    “常彪子”胡来哑然,不明白魏书尧为什么对黑狼寨一个寻常的小头目感兴趣。

    “你仔细想,”魏书尧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不是十一月二十一?”

    没错,林家那个小姐,正是十一月二十一带着顺友行镖局的人,捉住了送信下山的常彪子。

    十一月二十一,那是五天前。

    “不是,”胡来肃容道,声音沙哑却不容反驳,“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今天。”

    “今天?”魏书尧面色不定。

    难道常彪子逃出来了?那自己倒不用担心他落入官府手里,直接杀掉就成。

    “他在哪里?”魏书尧沉声道。

    “他?”胡来皱了皱眉,哑声道:“他在外面吃鸡。”

    话音刚落,魏书尧紧走两步哐当一声把门踢开。门外一侧侍立的丫头吓了一跳,慌忙退开。

    她的身后,一个矮胖的汉子正抱着一整只鸡,用力撕开鸡腿。

    他的脸上身上,哪里有半点受过拷打的样子。

    “常彪子。”魏书尧声音低低的,冲这人喊道。

    常彪子应了一声,嘴角流油,含糊答应着。

    魏青尧紧走两步,抬脚就踹。

    夜色初上。

    仆从和丫头收拾了碗盘掩门出去了。

    林钰再也忍不住,打了个饱咯。

    芳桐在她身边赧然失笑,取了架子上的山楂膏过来,笑道:“小姐这几日每日吃不了一顿,今日这两餐都吃得多了些,得防着积食了。”

    “都是些斋素,积不了食的。”林钰申辩着,还是接过了山楂膏。拿牙签扎了一小块,在嘴里含化了。

    她记得上一世自己出嫁的时候,芳桐是随嫁丫头的。后来她被人五花大绑送往都城,牢里没有什么人探望。再后来魏青崖把她从都城接回来,就不见了芳桐。

    魏青崖给她安排了竹香做丫头,那孩子倒是听话,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听话也有听话的不好,竹香是不敢催促自己吃山楂的。她又是个爱吃甜食的,所以好几次积食到发烧。

    起初魏青崖瞒着,只说芳桐嫁人了。隔了一年她听见仆妇们闲言,才知道芳桐一听到自己小姐被判了斩刑,就一碗砒霜先走了一步。

    芳桐这丫头看起来八面玲珑,却原来是个忠贞护主的性子。

    林钰看她的眼光里不由的多了几分怜惜。

    这目光吓得芳桐打了个机灵,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小姐,二小姐听说你病好了,刚才在院外等着见你。我怕她耽误了你用饭,就自作主张安排她候在小厅里了。”

    二小姐,林轻盈。

    也难怪芳桐这么安排。

    上一世,她跟轻盈是比较生分。

    轻盈的生母苏姨娘,是母亲因为生产后被大夫断定不能再生,为了给林家延续子嗣,逼着父亲纳的妾。后来轻盈出生,苏姨娘身子一直不好,便由母亲养着这庶生的女儿。

    那时候她不过四岁,母亲的怀抱被夺,心中多少有些不满。她的丫头仆妇们就也跟着给苏姨娘和轻盈冷脸子。不过光给冷脸子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好在父亲发现她的落寞,心疼她,出来进去都带着她。所以间接的,她像是被父亲养大的,而轻盈,是由母亲带大。

    父亲教她生意上的事情,母亲教了轻盈一手的好绣工。

    后来她们都大了些,生分惯了,便更不怎么亲近。她记得自己出嫁的时候,轻盈绣了一整张莲藕并蒂的床单。后来她从狱中出来,左看右看都不舍得用,就一直藏在柜子里。

    再后来

    林钰闭了一下眼。

    她记得轻盈看到自己出现在湖心亭上时的样子,心碎且信任。

    所以那时候才义无反顾陪自己赴死的吧。

    还好有来生。

    上一世我是个不合格的姐姐。这一世嘛,虽然想要亲近,我也不会做一个宠爱你的姐姐。如今林家,能指靠的只有我们两个了。

    从来疾风知劲草,如今风起云涌,我们就做坚韧的草吧。

    你的绣工,我的头脑。

    林钰在心底笑了一下。吩咐芳桐去把轻盈请过来。

第10章 我们才是祸害() 
林轻盈进来的时候,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可是她仍然脚步稳重,迈过门栏,屈膝施礼。

    她肤色白净,鼻梁小巧,单眼皮神采奕奕,相貌比自己更肖父亲。而举止从容,进退有度,却是母亲教养出来的成果。不像自己常年跟着父亲,总是学不好规矩。

    林钰上前拉住她的手,笑道:“过来坐。”

    林轻盈抬头看林钰,不懂掩饰的脸上神情一僵。然而终是乖巧,任林钰把她拉到软榻上坐定。

    软榻下烧着地龙,人坐上去,浑身都暖和起来。

    芳桐忙撤了榻上的靠枕,挪过来一个四角磨圆的小几。又摆上坚果零食,才掩门出去了。

    林钰看着她的背影,眼含激赏。掩门后抬头的芳桐看到她的目光,又打了个激灵。

    小姐这是怎么了?不会烧糊涂了吧。芳桐想着,退了出去。

    “姐姐的身体好些了?”轻盈开口问询,声音柔美。

    林钰点头道:“热退了,只是总觉得饿,吃了又打嗝。”

    轻盈忙站起来,急道:“我去叫大夫过来。”

    “哎哎,”林钰把她拉回来,“我没事。倒是你,吃饭了吗?”

    她们寻常并不这么关心对方,见了面最多一礼,也便各做各的事去。这问话让轻盈一怔,犹豫道:“吃过了,跟母亲吃的。母亲吃的早,担心唤你过去又染了风寒。”

    这是怕自己吃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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