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梁-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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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手握丝带的侍者准备再行拉开册标。罗管事挥了挥手,示意那人稍等片刻。
贾老板正看向侍者递过来的那一张价单。上面只有小小的一行字。
他神情微微一怔,忽的手持那张价单站了起来。罗管事面露疑惑,朝他走近两步。
望春楼内数百视线都集中在一处。
贾老板低头说了什么,罗管事微微摇头,面露难色。就见贾老板不依不挠般拉住罗管事的衣袖继续低语了几句。罗管事呆立片刻,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神色恢复如常,走到了大堂中间。
“各位稍等,有件事小人做不了主,要去请示老板。”
罗管事口中的老板,便是望春楼的老板了。
望春楼背景神秘,老板从不现身人前。此刻听到他这么说,众人顾不得猜测他要去请示什么,数百人的目光随他身影而动。
不多时,罗管事走入一楼一间不起眼的雅间,少顷便疾步走出。他似乎怕耽误大家时间,不等走到堂中,便肃立在一开阔处,扬声道:“贾老板说,他需要跟一家商铺聊几句细节,再行择选。”
楼内的喧闹之声重新被这一句话点燃,有人大声说道:“这可不合规矩。”
为免有买卖双方私下里已经谈妥,又来望春楼博声名,或者买卖双方在楼内假做生意不成,又在外面签私单逃避抽成,望春楼的规矩里,便有一项不可与雅间内商铺私下交流。
这样即使后来买卖双方又谈崩,望春楼也已经拿到抽成,得了利益。
可如今,竟然要坏了这个规矩吗?
“这算不算作弊?”又有人嗤笑道。
这声音得了不少人附和,一时间楼内嘈杂声一片。
罗管事拱了拱手又道:“实在抱歉。贾老板所请已经得望春楼首肯,若有商家不服的,尽可以离去。”
这就说的狠了。楼内顿时一片肃静。
没了这一单生意,还有下一单。楼内飘飘荡荡几十条丝带,可都是快要到手的银子。利弊取舍之间,商户们都清楚明白该怎样应对。
“跟哪家谈?”二楼雅间有一声音响起,却也是恭谨之色。
罗管事看向上方,嗓音洪亮道:“水字一号雅间。”
“水字一号——”一直留意楼下动静的陈管事喃喃道:“我们?”
苏方回从门口走回桌案,整理衣袖坐下来,缓缓道:“正是我们。”
陈管事满脸喜色,正准备迎上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也学着苏方回的样子端坐桌边。外面已响起脚步声,没想到贾老板虽然身有残疾,走起路来还蛮快。
雅间外的门是开着的,贾老板迈步进来,对着陈管事就是一礼道:“敢问老板,您如何做到价单上所承诺的事?”
开门见山,连寒暄都省了,这倒是个急性子。
陈管事忙站起来回礼。
不过,我承诺了什么?
第52章 敢问小姐贵姓()
贾老板拄拐站立厅中,一双眼睛殷切注视着陈管事。
陈管事微微一笑,施礼过后侧身看向林钰。
怎么,难道这位珠玉满身锦帽貂裘的老爷做不得主吗?贾老板的视线随陈管事而动,看到了坐在窗前的林钰。
林钰已经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女孩子,样貌明净,身姿端正。贾老板见惯了百里挑一的舞伶,这个女孩子的相貌算不得上等。顶多是美丽,这美丽中还含着一丝稚气。只是她的一双眼睛分外有神,似一汪秋水倒映月牙,透着一股子慑人心魄的光。
这光却不让人退却,只是让人想要亲近。
怔怔间,林钰已经抬手作请道:“贾老板请坐。”
贾老板拄着拐杖,屏退了身边伺候的舞伶,又吩咐望春楼的侍者关上门,这才坐了下来。
外面喧嚣声渐起,甚至有人不顾身份,簇拥在水字一号雅间外。
而雅间内的人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见一个小厮甚至把头探进林钰桌旁的窗子,苏方回站起身来,抬手把那窗子关上了。
“敢问小姐贵姓。”贾老板坐下来,问道。
他手中尚攥着林钰写的那张价单,那东西似乎对他来讲非常贵重。
“双木林。”林钰温声道,抬手给贾老板斟茶。
“林小姐,是你写了这张价单吗?”贾老板神情略微紧张,盯紧了林钰的眼睛。
“可有不妥?”林钰道。
“不是不妥,”贾老板把那价单推过去,神情沉沉道:“林小姐怎么会知道我所求所想呢?”
林钰低头喝了口茶,抬头轻轻一笑道:“我猜的。”
“猜?”贾老板神情怔怔。
“贾老板好大的手笔,一单就要订三百件舞衣,当然就有能耐择选三百舞伶共舞。”林钰缓缓道。
“贾某不才,今年幸得梁王相助,这才得以有资有人。”贾老板神情放松少许,此刻也不吝说出自家后台。
如今分封各地的王侯中,梁王的确是最喜歌舞之乐的。养个舞坊乐坊,也是风雅之事,没什么说不得的。而且早早透露出背景后台,也有助于惊鸿宴时让点评们掂量掂量。
林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三百人共舞,无论是跳婉约的江南采莲舞,还是西北大鼓奏乐的战王舞,无不要求舞者姿态统一、动作一致。我是个外行,这么说对吗?”
贾老板如遇知己,点头道:“正是如此。”
“动作和姿态由贾老板调教,必然可万无一失。只是这舞衣”林钰一顿。
陈管事忽然就懂了。
若要有整齐划一的舞姿,仅仅依靠动作是不够的。舞者身上穿着衣服,若衣服的色彩、纹路参差不齐,那舞者即使动作一致,看起来也是凌乱异常。
而要想三百件舞衣一模一样,便需要同样的晕染,需要同样的绣工、需要同样的色泽、需要同样的纹路。
这荷花挺立水中的纹路,可不是寻常绣工便能绣制的。
即使能绣,也得百多人赶工。
既是赶工,既是多人,必然又水平偏差,走线不同,那纹路和色泽必然难以把控。
工时又紧。
所以能够打动贾老板亲临雅间,细细商量的——
陈管事一双眼睛看向放置在桌案之上的价单。
那上面没有报价金额,简简单单的小楷,写着几个字——三百件样衣别无二致。
三百件。
别无二致!
他看向只是低头抿茶的苏方回,少年眸子沉静,神态里透着一种气定神闲。
那是胜券在握的气定神闲。
又看向眼含狡黠的林钰。
原来这两人,从一开始就在等着这样的订单吗?
这样因为掌握了新工艺,全天下只有林氏绸缎庄能接的大单。
陈管事只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冲到脑门,他一张脸都红了起来。
“这舞衣,林小姐可做得全无二致?”贾老板眼睛放光,一双小眼瞪得大了许多。
林钰一笑,眼睛里闪动让人信服的光。
“如何做?”贾老板追问一句,“恕我直言,贾某并未听说过河南道有擅长制衣的林氏商铺。林小姐即便有绣娘百人,有同色锦缎千匹,有无差异丝线万斤。想要做到三百件舞衣别无二致,也是难到了天边。”
“所以我的要价必然很贵。”林钰点头。
贾老板一笑道:“这个请林小姐放心。梁王府内金银遍地,不愁付不起林小姐衣资。”
他一顿,又道:“只是,林小姐如何能使贾某相信,林氏做得成这样的买卖呢。”
林钰看向苏方回。贾管事这才注意到,身旁的椅子上,一直坐着位身姿消瘦的少年人。只见这人站起来,走到放置衣物的地台处,随手拿出一只布袋来。布袋打开,是一匹绸缎。
青绿底色的绸缎上似是绣制着古钱、犀角、牡丹等物,看起来虽然分布均匀,却也没有什么可稀罕的。
贾老板一双疑惑的小眼看向林钰。
林钰笑道:“请贾老板再细细看过。”
贾老板接过苏方回递过来的绸缎,双手抚过光滑的缎面。布面光滑如鲤,连刺绣的纹案亦是触手光滑。
这是——
他双眼旋即睁大,猛然站立起来。
“这不是刺绣!”他惊叫一声,在林钰沉静的目光中噤声低头。
这不是刺绣,这是丝织挑花新工艺!
这工艺如今尚无人知晓。
商铺不知、百姓不知、朝廷不知。
然而第一次登场,就是他的舞伶穿着这些大弘最高品级的工艺品,凌风一舞,名动京城!
贾老板的眼中,仿佛已看得到品评官员眼中的震惊,看到梁王眼中的赞赏,看到朝廷丰厚的封赏。
只是——
他迟疑一刻,压下心中的震动,问道:“这样的工艺,不是应该上报京城织造署吗?”
林钰轻轻从贾老板怀中拉过这匹绸缎,笑道:“贾老板坊中三百舞伶一舞倾城,就是林氏的上报啊。”
贾老板连连点头。
如此甚好,这一次跟林氏搭上关系,也不愁以后做不来出色的舞衣了。
苏方回从林钰手中接过绸缎,贾老板的视线才慢慢收回。
“如此,贾老板可愿意听听林氏的报价吗?”苏方回淡淡问。
贾老板重新坐下来,他的目光穿过窗棂上的雕花孔洞,停留在厅堂中飘飘荡荡的数十条丝带中。
门外喧嚣声已经变小,像是在等着什么答案。
贾老板收回目光,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盖着红漆小章的订单,递给苏方回。
他眉头轻挑,嘴角含笑道:“金额那里空着,小师傅尽管填吧。”
第53章 是真的大意了()
苏方回嘴角勾了勾,一双眼睛看向林钰。
林钰正低头喝茶,察觉到他的视线,淡淡道:“不要写太高了,咱们还指望着贾老板这次一举夺魁,同时扬名呢。”
不管梁王资助了多少,若制衣费用过高,此消彼长之下,必然会影响到舞伶的择选。
“好说。”苏方回淡淡点头,持笔写下数额。
贾老板双手接过价单,并不细看上面的金额,推门招呼了侍者拿走价单,便又坐了回来。
似乎是怕林钰他们跑掉一样。
陈管事不由得哑然失笑,侧头低声问苏方回道:“多少?”
苏方回道:“很多。”
陈管事嗤声而回,越过贾老板,重新站在门口,向外张望。
罗管事已经从侍者手中接过价单,低头细看一眼。神情微怔间,冲楼上扬声道:“此单由水字一号雅间竞得。”
楼内略有些嘘声,然后大家便都催着开新册标。一时间楼内重又热闹起来。
“贾老板就在这里稍稍休息,等待望春楼的管事们来抽成就好了。”林钰微微一笑,看向坐定在桌椅上的贾老板,打趣道。
按照以往的规矩,最后都是由望春楼引着买家到卖家雅间签约。因为这次破例,贾老板提前便到了卖家处。而目前册标尚多,等待签约更需很久。
贾老板把手边的拐杖靠放在桌案旁,一张脸笑眯眯的,微微点了点头。
林钰便起身走出桌案,微微一礼道:“那我就留陈管事他们跟贾老板签约,小女尚有要事,先走一步。”
芳桐忙取来林钰的披风,跟上前去。
刚走到门口,苏方回却站起来,沉声道:“陈管事一人便可签约,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钰停下脚步,回头笑道:“怎么,苏师傅不在这里跟贾老板切磋商榷吗?毕竟以后可全靠你了。”
苏方回不再劝她,只是抬手取过芳桐手中的衣帽,越过林钰,先行走了出去。
林钰一笑,跟贾老板和陈管事郑重告别,便微提裙裾,转身离开了。
苏方回一路上拨开廊内众人,到得望春楼门口,方轻声道:“东家记性原来这么不好,看来昨晚的惊吓已经过去了。”
芳桐不知道林钰被人盯梢的事,闻言满脸疑惑地看向他们二人。
林钰一怔,微微笑道:“我只是要看看灯罢了,你也太小心了些。”
说完也不接披风,径直走入人群。
这可是洛阳,可是前朝做了百年帝都的洛阳。恰逢洛阳城元宵灯节,如此盛景岂能辜负。
林钰大步朝前走去,身后的苏方回神色端肃,几步跟了上去。
游人如织,人人粉面含春。之前买的灯笼已经落在雅间,林钰抬手给芳桐买了一盏松鼠灯。看见不少男子也随身带灯,又塞给苏方回一盏小狗灯。
苏方回神色稍缓,淡淡道:“别人都是猜灯谜赢的灯,东家你净自己买了。”
“怎么了?”林钰笑道:“我们几个人这么聪明,倘若去猜灯谜,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