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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殊途同皈-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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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无欺只觉此事迷雾重重,拨开一层迷雾,却又被另一层迷雾笼罩。原本以为柳暗花明,结果却仍是山重水复。

第六回() 
天柱剑派并不难找,从天柱山北峰的山脚下沿着泥泞的小路一路向上,很快就能在半山腰上看到错落的茅草屋。入口处一块巨大的山石插入土中,粗糙的石面上刻着“天柱剑派”四个大字,笔锋飘逸,却又带着一股豪气。

    “看来这回是没错了。”贾无欺俯下身摸了摸巨石上的字纹,“这是百花连环剑的剑痕无疑。”

    “恐怕,还是晚了。”岳沉檀凝视着眼前一片死寂的茅屋,淡淡道。

    贾无欺使劲嗅了嗅:“可我并没有闻到血腥味。”

    “尸体可能已被处理了,抑或是杀人者能在血气外露之前便将人击倒。”岳沉檀抬脚向着最大的茅屋走去。

    他并没有说错。

    茅屋内虽无生气,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唯一多余的,就是地上五具排放整齐的尸体。

    五具尸体穿戴整齐,面上都覆着白布,佩戴的宝剑安安静静的呆在剑鞘中,剑鞘上均刻着“天柱”二字,腰间的玉牌虽花纹不同,但都刻着一个莫字。

    “这五人恐怕是真正的莫争亲传弟子了。”贾无欺叹了口气,把五人面上的白布除去,眼睛立刻瞪的溜圆。他倒吸一口冷气:“这是……”

    只见这五人额间都有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花瓣花蕊一一分明,却不是由笔法高妙的画家挥笔而成,而是由利器一丝不苟的刺出。出手之迅速,技法之精准,可见一斑。

    “剑法风雅,可惜却是杀人的剑。”岳沉檀冷冷道。见贾无欺面色古怪,他沉声道:“你为何如此表情?”

    “……”贾无欺沉默片刻道,“你可记得我先前与你提过的‘天下第一剑痴’?”

    “梅独凛。”岳沉檀当然记得。

    “这梅花便是他的标志。”贾无欺声音有些低沉,“梅独凛的剑法无人见过,只因见过的人,都被在印堂刺出了一朵梅花。”

    “你又如何知道这花不是别人有意模仿?”岳沉檀问。

    “只因江湖上能模仿出这一剑的人少之又少,而这少之又少的人中,武功地位皆与梅独凛不相上下,为人风度则更在梅独凛之上,我实在想不通他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贾无欺道。

    “还有一点,”岳沉檀看向贾无欺,“若真是嫁祸梅独凛——”

    “那必然就有胜过梅独凛的把握,否则就算蒙蔽得了别人,却也逃不过梅独凛的一剑。”贾无欺接道。

    “正是。”

    “除了梅独凛本人,我实在想不出江湖上有谁能有这样大的把握。”贾无欺叹了口气。

    “寻得此人,一问便知。”岳沉檀淡淡道,似乎与梅独凛当面对质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可是访客一律不见,除了他感兴趣的人。”贾无欺苦笑道,“可惜的是,他感兴趣的人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总有例外。”岳沉檀平静道,毫无动摇。

    “好吧,就当我舍命陪君子了。”贾无欺无奈道,“不过在去拜访梅独凛之前,我更想知道,真的莫争去了哪里。”

    茅屋内虽有莫争亲传弟子的尸体,但别的屋内却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偌大一个剑派,包括掌门在内的所有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你可记得那马夫所言?”岳沉檀问。

    “你是说,山鬼?”贾无欺道。

    岳沉檀点点头:“那几个撞见山鬼的人,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可马夫说,他们已经疯了……”

    “疯癫之语,又未尝不是实话。”岳沉檀看向地上的尸体,“就像现在,铁证在前,却又像充满了谎言。”

    天柱上撞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想要找到那些撞鬼的人并不是间困难的事。这几人本是表亲,出了事后,家眷搬到一处同住,也好相互间有个照应。

    贾无欺与岳沉檀依照镇上村民所言找到了那几人的住处,他们偏居在城北一隅,院落虽不小,从外面看上去却异常荒凉,围墙上痕迹斑驳,似乎很久无人修葺。

    “叩叩叩”,贾无欺拉着门上的铜环,轻叩三声,良久之后,仍无人应答。

    “无人?”贾无欺有些纳闷,镇上的人都说这家人深居简出,现下怎么会无人应门?他手下稍一用力,那看上去紧闭的大门却被他一下推开了。

    贾无欺与岳沉檀对视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院内并非没人。

    只是这人却已不把自己当人。

    他浑身沾满了茅草,却还要在泥坑里滚来滚去,似乎已是处于动物的本能。飞蓬的乱发上几只苍蝇嗡嗡飞着,一只甚至胆大的停在了他肮脏不堪的脸上,将那里心满意足的当成了落脚处。

    他仿佛已经聋了、哑了,有人敲门他根本不应,有人擅自闯入他也根本不多说一句话。世上的一切都似乎与他无关,只剩下在泥坑里打滚的片刻欢愉。

    “阁下可是张大虎?”岳沉檀来到泥坑前问道。面对这样污秽不洁的环境,他甚至连眉头都皱一下,一派平静。

    “嘻嘻嘻,谁是张大虎?”泥坑中的人笑嘻嘻挖了一块泥巴拍在脸上,“我只听过张大鼠,张大虎这个名字可是闻所未闻。”

    据镇上居民所言,遇上山鬼的那几人中,唯有一人四肢完好,那人就叫张大虎。如今眼前这人,虽举止怪异,面容可怖,但四肢确是健全,应是张大虎无误。

    “那张大鼠又是谁?”贾无欺捏着鼻子,顺着他的话头往下问。

    “张大鼠么……”张大虎疯疯癫癫笑道,“自然是张小鼠们的哥哥……”

    “张小鼠们现在何处?”贾无欺追问道。

    “嘻嘻,不告诉你——”张大虎嬉皮笑脸道,“他说了,这是秘密!”

    “他?”贾无欺抓住他话中的关键,“他是谁?”

    “他啊……”张大虎似乎陷入了沉思,他脸上时而惊悚时而欢快,令人摸不着头脑。

    见他疯病又要发作,岳沉檀立刻换了个问题打断了他的回想:“阁下府上,可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张大虎歪歪头,“有啊,但是他们天天练倒立,从来不理我。”

    “进屋里看看。”岳沉檀轻叹一声,对贾无欺道。

    主厅的房门紧闭,透过薄薄的门纸只见里面阴影幢幢。二人推开门,才真正看清那阴影是什么——四具倒挂在房梁上的尸体。

    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已经死了很长时间,贾无欺总算知道从进门开始就闻到的恶臭是怎么回事了,不单是张大虎散发的气味,更有这浓重的尸臭味。尸体既已腐烂,当然好看不到哪儿去,残缺的身体却让这画面更加不堪入目。

    “装神弄鬼也就算了,这帮人居然连尸体都不放过。”贾无欺恨恨道,“可别被咱们逮住了,倒时候在雪林里挂他个三天三夜。”

第七回() 
他话音刚落,就见岳沉檀一个纵身,将那几具悬挂已久的尸体解救了下来:“死者为大,将他们安葬了吧。”

    他的身法太快,贾无欺甚至没有看清他就依然翩然落回了轮椅上。这样的轻功,真的会是一个有腿疾的人能施展的?贾无欺内心充满了疑问。

    然而他面上却未露分毫,只是点点头,弯腰准备将尸体抬出去。这时,屋外却突然传来了张大虎的惨叫声。等到两人冲出去时,张大虎已在泥坑中痛苦的翻滚,口吐白沫,沾满泥巴的双手狠狠扼住自己的喉咙,简直像是要掐死自己一般。

    “张大虎,怎么回事?”贾无欺一个箭步跃到张大虎旁边,托起他的头,焦急问道。

    张大虎“啊啊”干嚎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贾无欺试图从他混乱的叫声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可是除了凄惨的叫声,什么也没听到。这时只听岳沉檀淡淡对张大虎道:“若说不出话不必勉强,比起你那些兄弟,你还幸运的拥有健全的四肢,对吗?”

    张大虎此时已经开始剧烈的抽搐,听完岳沉檀的话,那沾满泥浆手竟缓缓抬了起来。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棵梅树亭亭玉立。

    “梅树?”贾无欺愕然道,“难道真是梅独凛?”话虽然这样说,他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

    “死人不会说谎。”岳沉檀将张大虎怒张的双目阖上,“不管怎样,梅独凛此人是非见不可了。”

    “不论如何,震远镖局案背后的人,必定不简单。”贾无欺苦笑道,“方才有人对张大虎施毒,你我二人却没有丝毫察觉,此人闭息之术可谓登峰造极,没有多年的内功修为绝无可能做到。”

    “……”岳沉檀听完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两人将张氏兄弟的尸体埋葬后,便在镇上天柱客栈歇脚。夜色降临,小小的天柱镇,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氛。贾无欺要了一壶上好的玉楼春自斟自饮,入口是绵香的佳酿,心中却是难以言说的苦涩。他抬眼望向岳沉檀,月光下他沉静的面庞竟给人宝相庄严之感,不可亵渎。

    一时间,贾无欺有些怀疑自己当初非要与岳沉檀合作办案,到底是对是错。不过只天柱剑派这一条线索,便牵扯出诸多隐情。若真是要将案彻查到底,那到时候,会有多少无辜之人为之牺牲?最后的真相,是否又真如此重要?此案背后巨大的黑影,似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气息乱了。”岳沉檀缓缓睁开眼望向他,眼中闪烁的不知是星光还是烛光。

    “岳兄好耳力。”贾无欺脸上恢复了笑容,“出家人打坐不应心无旁骛吗?怎么还有空听人气息了?”

    “不必强颜欢笑。”岳沉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说出了这六个字。

    “岳兄这是在,安慰我?”贾无欺冲岳沉檀眨了眨眼睛。

    岳沉檀正欲说什么,却突然耳尖一动,噤了声。贾无欺也察觉到了窗外的动静,他朝岳沉檀使了个颜色,便立刻闪了出去。

    黑色的夜,穿黑衣的人。

    这实在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追击过程。好在黑衣人轻功不弱,却刚好比贾无欺差了点。贾无欺本事不多,却刚好在轻功上比较擅长。

    两人一路你追我赶,黑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贾无欺活着的时候他摆脱不掉,但如果死了呢?死人总不会施展轻功。心念电转间,黑衣人伸掌就向贾无欺天灵盖拍去,眨眼间便已攻出了九九八十一掌。每一掌似乎都万无一失,但每一掌都差那么一点。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否则贾无欺早就躺在了地上。

    眼见贾无欺躲过了连环快掌,黑衣人又化掌为拳,狠狠朝他面门砸去。拳头虽是血肉筑成,拳风却如利刃般锋利,否则也不会将柔韧的发丝刹那间割断。

    发丝当然不是黑衣人自己的,但现在黑衣人的心情,却像自己的头发被割断一般不悦。

    贾无欺用发丝将最锋利的拳风化解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要想在片刻之间再次凝神化功使出刚才那一式,已是不可能。高手过招,一个瞬间便决定了生死,黑衣人拳风散开的那一刻,贾无欺已以雷霆之速欺身而上,两根修长的手指直直朝黑衣人面罩上探去。

    就在这时,只听“铮”一声,二人身后的庭院突然传来一阵慷慨激昂的金石之声。听到那声音,贾无欺突然一阵气血上涌,头晕目眩,在他恍惚的片刻,黑衣人却早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黑衣隐去,乐声却未消失。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贾无欺此生还未见过有谁能将琵琶弹得如此铿锵铮琮,豪气干天。他轻轻一跃,翻身进了院内,只见院内有一巨大的磐石,而磐石之上,有一白衣人正弹着琵琶。此人犹如浑然忘我之境,连有不速之客闯入都没有打断他的琴声,五指翻飞,双目微合,竟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施予贾无欺。

    他不开口,贾无欺自然也不说话。他径自找了一棵老树翻身而上,坐在枝桠静静聆听着刚柔并济的琵琶语。

    一曲结束后,白衣人终于抬起头,那是一张夺人心魄的艳丽面庞。贾无欺自诩见过不少美人,可美的如此具有侵略性的,还是第一次遇见。江湖上美人并不少见,容貌昳丽的男子却并不多,容貌昳丽又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则更少,容貌昳丽弹得一手好琵琶又修为深厚的恐怕就只有一人而已。

    “不愧是连朱弦山庄庄主都自叹弗如的人,方才这一曲真是好霸道!”贾无欺坐在树上拍着巴掌道。刚才这一曲,乍听之下雄浑豪放,若是修为浅薄的人听了,却很容易被扰乱心魄,经脉逆行,贾无欺初听时也差点着了道。

    “你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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