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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24重人格-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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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冬季,我一拖再拖,终究没给克塞勒医生打电话。我猜,大概是因为我的个性太过倔强,不愿放松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让大夫给我治疗。在瑞琪无比温柔、细心的照料下,我终于回到公司上班。虽然工作量大大减少,我总算重返工作岗位。然而,到了3月,我的健康又亮起了红灯,心情登时又跌落到谷底,就像一条躲藏在泥巴路上四轮车遗留下的辙迹中的蛇。有一天在机场,我弯不下腰,打开旅行袋拿东西,好久好久却挺不起腰杆。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决定打个电话给克塞勒医生。
  
  两个星期后,我终于出现在克塞勒诊所。汉娜说的一点都不夸张。这家伙果然是个名医,生意好得不得了,简直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诊所开在一栋现代化办公大楼中,占据半个楼面,员工超过20人,包括一位营养学家、一位医生助理和一们针灸大夫,加上一群医生、护士和化验员。此外,诊所内还开设了一间健康食品店,光是店员就有好几个人。
  
  第一次看见克塞勒医生,他正站在他那张巨大的胡桃木办公桌后面,手里捧着一杯看起来像沼泽水的东西。这间办公室非常宽敞,墙上嵌着名贵的胡桃木镶板。这会儿,克塞勒医生面对着长长一排落地玻璃窗,慢慢喝完手里那杯东西,然后放下杯子,掏出一条白手绢,轻轻擦拭着嘴唇。他伸出手来,跟我握了一握,脸上绽露出冷冰冰的笑容。接着,他挥挥手,示意我在他的对面坐下来。办公桌前摆着3把椅子,是专门给病人或客人坐的。
  
  克塞勒医生年约50,身材高瘦,脸色苍白,一头鬈曲的白发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得多。他拿出我的病历——那是他的助理花了一个钟头,从我嘴里盘问出来的——一面浏览,一面询问我的症状和饮食。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他没做任何检查就直接了当地说,他医得好我的病。就那么干脆。怀抱着一线希望,我向他保证,不管他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尽力配合。
  
  最初的几个星期,克塞勒医生要求我严格节制饮食,同时要我服用各种不同的维他命、酶、免疫系统增强剂和祛毒剂。在他的安排下,我接受食物过敏测试,结果发现,我对一百多种不同的食物——包括小麦和所有乳制品——都会起过敏反应。说了令人难以置信,根据克塞勒医生的诊断,我的鼻窦受到感染,全都是因为我吃了会让我起过敏反应的食物。
  
  这些日子来,默瑟医生把几十种不同的抗生毒灌下我的喉咙,结果,我的免疫系统被整得千疮百孔,虚弱不堪,连应付感冒这类小病的力量都没有。更要命的是,默瑟从没告诉我抗生素要跟“嗜酸乳菌”一起服用,结果让我患了严重的念珠菌感染。倘若不及早治疗,这种病搞不好会要我的命。
  
  让我感到惊慌的是,刚接受克塞勒医生治疗时,我竟然觉得身体比以前更加虚弱——感觉上,仿佛有一种不知什么名堂的毒药,在我血管中四处流窜不停。克塞勒医生告诉我,这种情况是可能会发生的,但只要我遵照他的规定饮食,不要一时想不开,跑到桥上跳河,再过几天我肯定会觉得好过些。于是我咬紧牙关,苦撑下去——老实说,那一阵子我每天都想伸出手来,掐住这家伙的喉咙,活生生把他勒死。就这样熬过了两个月,果然,那一群盘旋在天空中、准备扑下来啄食我尸首的秃鹰,看看没什么好处,全都飞走了。
  
  整个春季和夏季,我严格遵守克塞勒医生的规定,节制饮食——就算你给我十块钱,我也不会去碰那令人垂涎三尺的干酪牛肉三明治。秋天来临时,我的身体几乎完全康复了,气色也好多了,至少看起来像个人样。我恢复正常作息。在这座我居住了一辈子的城镇行走,我不会再迷路了。有一天,我甚至陪我儿子玩起“太空中的醉鬼”游戏来。我高兴得流下了眼泪。玩这游戏时,瑞琪不在家,否则她肯定会陪我一起器。后来听我说起这件事,她激动得把我搂进怀里——紧紧地、用力地,不再害怕把我那虚弱的身体压扁或折断。
  
  瑞琪也变了——变得比往常更有活力,走起路来脚步更加轻快,仿佛学期就要结束,暑假即将来临似的。
  
  她终于把她的男人找回来了……至少她是这么想。
  
  
  
  第四章
  
  10月初的一个响午,我和瑞琪肩并肩坐在阳台上两张翠绿色躺椅里。秋天树叶的颜色乍看就像我们早餐吃的麦片粥。凯尔到朋友家玩耍去了。这会儿屋子里静悄悄,只剩下我们夫妻两人,依偎在一块享受这难得的宁静。这一整天,天气非常暖和,根本不像秋天,但随着黄昏的来临,一股寒意却骤然袭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瑞琪赶紧走进屋里,拿出一件毛衣和一条毯子。她反手拉上滑门,跑到我身边,蜷缩着身子坐在椅子里,把毯子摊开来铺在我们俩身上。现在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了。
  
  我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她看到我脸上的神情,吓了一跳,原本祥和宁静的心情刹那间被打破了。她怔怔地望着我。
  
  “出了什么事?”她问道。我知道她心里真正想说的是,“你现在又怎么了?”
  
  我摇摇头。“我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总觉得脑子里轰隆轰隆响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脑袋……在我心里……不停的移动。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很担心。”
  
  瑞琪转过身子,瞅着我,紧紧握住我的手,好一会儿只是静静聆听我的诉说。我告诉她,去年在办公室洗手间,我曾经莫名其妙失控,后来在病床上跟汉德韦克通电话,突然觉得有一股诡异的力量闯进我的脑子里,试图“接管”我的身心。瑞琪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我继续告诉她,身体复元后,我一直感觉到我的脑子里有好几股力量在流窜——层层叠叠一圈又一圈,不停地结合、分离、再结合。听完我的诉说,瑞琪没吭声。好久,我们夫妻两个望着对方的脸庞,依偎着静静坐在我们家阳台上。
  
  瑞琪是心理系毕业的。她辅导过情绪不稳的儿童,在这方面她有10年的工作经验。凯尔出生后,她才离职。有一回,她劝阻一个企图上吊自杀的7岁男孩;另一次,她劝导一个10岁女孩从一栋3层楼房顶楼的边缘走下来。在这方面瑞琪可说是行家。她看得出来,我心里有病,而这个病绝不是维他命治得好的。
  
  她使劲捏了捏我的手。“也许,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她的口气充满关切。一阵冷风蓦地刮起,吹乱了瑞琪的头发,我伸出手来,轻轻地扫拨掉在她脸庞上沾着的一绺发丝。
  
  我笑了笑,点点头说:“也许我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一轮迷蒙的月亮,从天际那一堆紫色的云朵儿中悄悄探出脸庞来。第一颗星星就要出现了。我很想许个愿。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我打开本地电话号码簿黄页分类册,翻到“心理学家”这一栏,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位心理医生。自称心理学家的人可真多,数不胜数,我只好随便挑选一个试试看。被我相中的是“哲学博士艾莉?莫雷利”,因为她的广告登得最大,看起来还挺专业、挺有经验的。我打了个电话过去,在她的录音电话上留下我的电话号码。
  
  当天她就回电。这位女士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她的纽约口音好重。从电话中听起来,她的个性很强悍,但跟客户讲话时用字遣词却很谨慎。我原本只期望跟她交谈几句,没想到一聊就聊了好久。她提的问题很尖锐。我感觉得出来,她在盘查我的底细,一如我在盘查她的底细,她要的是一个旗鼓相当、能够互相沟通的对手,而不仅仅是一个付费的病人。我喜欢她。我们约好明天早上在她那儿见面。
  
  她的诊所坐落在附近一座城镇的大街上,一幢红砖建筑的两层楼房,外观看起来还颇优雅的。这栋楼房就像市中心其他的建筑物,是在20世纪初期兴建的。我踩着很旧的木板楼梯,一路嘎吱嘎吱地直上二楼,在楼梯顶端一张生铁制的、上面嵌着橡木板的长凳上坐下来。
  
  长凳对面,靠着墙壁摆着一个木制的、漆成蓝色的古旧的书橱,里面陈列着一排排和心理学、人际关系、家庭关系、离婚与养生之道有关的书籍。我发现书橱角落里摆着六本精装的儿童书。书橱上方墙壁,悬挂着一把残破的长剑——它原本应该放置在光彩夺目的红木上。坐在门厅等候的病人,这会儿只有我一个。好。
  
  我坐在长凳上,只觉得浑身不对劲。这10分钟时间怎么打发啊!闲极无聊,我从窗口眺望。(这个窗子悬挂的双重窗帘,在杜鲁门总统把原子弹投到广岛之前,就已经挂上去了。)对街矗立着一栋古典式红砖楼房。那是镇上的消防站。门前小小的庭院里,一群鸟儿聚集在一株枫树上,蹦蹦跳跳飞来飞去,啁啾不停。秋日,阳光普照,天气暖和,但我那两只手却冷得直打哆嗦。我伸出右手,使劲磨擦我的大腿,以免跟莫雷利博士握手时把他冻伤了。
  
  没多久,我就听见办公室传出说话声。接着,那扇镶着厚重木板的门打开了。一位风姿绰约、身上穿着名牌深蓝色套装的中年妇人,手里拎着一只巨大的茶褐色皮包,走出办公室,出现在门厅。我还以为她就是艾莉?莫雷利博士,心中登时感到一阵慌乱,但这位女士直低着头,望着地板,刻意避开我的眼神,匆匆走下楼梯,头也不回地跑出大楼去了。这女人走后,我那颗心依旧噗噗跳个不停,因为我知道下一个就轮到我。我赶紧伸出右手,在裤子上使劲磨擦几下。
  
  大约过了30秒钟,真正的艾莉?莫雷利博士走进门厅来了。她那张脸庞,就像电话中她的声音一样,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出身纽约州一个小镇,但她那双眼睛,不知怎的,会让人联想到赌城蒙特卡洛——瞧,她的目光比赌徒裤子上的褶痕还要锐利,令人不寒而栗。这位女博士长着鹰勾鼻,配上一头乌黑的发丝,年纪大概40出头,但身材保持得非常苗条,高矮适中,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泛白牛仔裤,外面套着一条黑色亚麻布长夹克,脖子上系着一条波洛领带。她脚上穿着袜子,却没穿鞋。我注意到她右手中指有一枚戒指,上面镶着一颗巨大的蓝宝石。
  
  一看见我,她脸上就绽出笑容来。“嗨!我是艾莉?莫雷利。你就是卡梅伦?韦斯特吧?”
  
  “我就是卡姆。”我腼腆地笑了笑。
  
  她伸出手来跟我握一握。我觉得她那只手好温暖、好有力,而我自己那只手却冰冷得跟死人一样。艾莉的办公室很窄小,天花板很高,白墙上嵌着皇冠式装饰线条,窗子又高又大。年深日久,地上铺着的木板早已经变得黑黝黝,如今,上面铺着朱红和金黄的东方地毯。靠着右边墙壁,摆着两张款式相同的淡褐色椅子,中间放了一张玻璃茶几,上面摆着一只陶制的小猫咪和一大盒克里内克斯纸巾。房间一角矗立着一个帽架,上面挂满各式各样的帽子,看起来都很旧,属于一个已经消逝的时代——在那个时代里,女士们抽的是末端装着烟嘴的纸烟,开的是两旁装着踏板的汽车。
  
  房间里有一张栗色皮椅,前面摆着一只圆形皮制脚垫——看起来好像是给两个人用的哦。椅子上放着一个茶褐色文件夹。一支黑色“勃朗牌”钢笔,从文件夹中间伸出来。
  
  艾莉挥挥手,示意我在她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她弯下腰,一把抓起文件夹。我们两个都坐了下来。艾莉把她那两只脚搁在脚垫上。我把我那两只脚搁在地板上,好一会儿我扭动身子,试图寻找一个比较舒适的坐姿。可是,越是扭动身子,我就越觉得不舒服,简直就像坐在针毡上一般,我真后悔来到这种鬼地方。
  
  艾莉打开文件夹,找出钢笔,朝我笑了一笑。“希望你不介意。我习惯记笔记。”
  
  我点点头。“尽管记吧!”这会儿我只想拔腿开溜。这是个错误。我不该来这里。
  
  “唔,卡姆,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寻求心理治疗呢?”艾莉?莫雷利博士提出第一个问题。现在开溜也来不及了。听她这么一问,我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险些儿夺眶而出。我赶紧低下头去,使劲眨着眼睛,试图把眼泪逼回眼眶里。
  
  我使劲吞了一口口水,开始回答,“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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