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天后-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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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光是睡着呻唤有用吗?你想死吗?起死啊!这屋又不是监狱,没上锁!外面的水塘也没盖盖子,你随便跳啊!”
吼完,她便对着丈夫嚎啕大哭起来……
哭完之后,她抹干眼泪,继续去上工——割猪草、宰猪草、煮猪草、喂猪……一大堆事情还等着她去做呢。
她心里明白得很,哭和闹一点用也没有,日子再苦,还得继续。不干活,就连最起码的口粮都没有,就算大人不想活了,五个孩子还要靠她养活呢!
莲香出门去了,有财越想越觉得活着是个拖累,越想越觉得活着没意思,他想到了自杀。
他想到了父亲的跳水,他也想,去那荷花塘里与父亲团聚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可是,他根本就无法走到塘边去。
他又想到找一根绳子来勒死自己,可是他的眼光所到之处就没能寻找到一根足够长到能缠上他颈子的绳子。寻来觅去,无奈的他想到了自己的裤腰带——哎,堂堂七尺男儿,死也没个好死法,要用裤腰带吊死,说出来都没脸,死了也愧对祖宗。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总比苟且偷生还要拖累自己的家人好啊!
想到这,他下决心解下了自己的裤腰带,在自己的颈子上缠了两圈……可是即便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都无法将自己勒断气,只搞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比死还难受!他绝望了,一个男人,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本身就没有尊严了,现在连想死的权利都给剥夺了,该是多么大的耻辱和悲伤啊!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想到了绝食。
有财不吃饭了,这可急坏了莲香。
她给他端饭去,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她用勺子喂他饭吃,他就紧闭了嘴唇,一动不动。刚开始莲香以为是因自己说话重了,他和她赌气故意不吃。她心想,就让他赌赌气吧,两顿不吃也饿不死人,就撇下他忙事情去了。
有什么法呢,生产队里二三十头大大小小的猪还在张嘴等着她呢,那可是全生产队的宝啊!人不吃饭可以,猪不伺候好可是万万不行,虐待猪是要犯大罪的。
这年头,人命不如猪命,人死了不过是减少一个吃饭的;猪死了,那就是直接断送了人们的口福加幸福。
先前一阵子,隔壁生产队有个饲养员,因为给猪吃了未煮熟的猪草——(一种叫“麻须”的猪草,未煮熟会产生一种毒素),结果导致猪中毒,死了两头半大的猪,结果被冠上“反动分子”的称谓和“蓄意谋害人民的财产”的罪名,被抓去天天批斗,还挨打……最后那人不堪忍受这样的屈辱,上吊自杀了。就算死了也没落得个好名声,还被说成是“反革命份子畏罪自杀,死不悔改”。
有前车之鉴,莲香在这方面就得特别小心,能让猪生吃的,也尽量煮熟;不能生吃的,尽量煮透、散气,然后再喂给猪吃。猪一边吃,她还得在一旁仔细观察着,等猪吃饱了,再拿竹刷子吆打着猪下去解便……只有等全部猪把屎尿都拉完了,她才能放心地离开。
莲香一整天都在做着这一套宰猪草、煮猪草、喂猪、吆猪拉屎的活路……这活路看起来不像是下田种地、割谷子、打麦子那般的重活,实则上又繁琐、又累、又操心,哪里还有时间去顾忌有财吃没吃饭的问题。
也幸亏她当初有个开明的祖母,废了她的裹脚布,废了那些禁锢她的所谓大家闺秀的礼教和规矩……试想,若一个裹着小脚的女人,整天在猪圈里翻上翻下地折腾,能成事吗?想都别想了。一般等到她忙完这一套程序下来,回到家时,天已经黑尽了。
“爸爸还是没吃饭呢,连药都不喝了!”
大女(邱老师)跑来对刚好屁股挨着板凳的她说。
她一怔,这家伙玩真的了吗?存心不想活了啊!
她迈着疲倦的步子,强打精神,把五个孩子都召集到了床前,最小的孩子才一岁,刚好学会爬。她苦口婆心地劝导有财说——
“我先前不过是说的气话罢了,你就当真了嗦?你想想嘛,我成天那么忙,压力那么大,难道你让我发发脾气顺顺气都不可以吗?你不想活了,好!那我伺候你这么多年算是白操心了!你想死了是吧?你眼睛一闭,好了,这人世间的苦差事你总算是丢脱了,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做呢?你倒是解脱了,我就成了寡妇了!人家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让我一个寡妇拖着五个孩子怎么应付?你活着一天,娃娃们还有一个爸爸存在,家里还有个名义上的男人顶着,生产队也不会少你一份粮食,你就省吃一口,咱们五儿也可以吃饱……你这样不吃不喝的等死,存心是想怄死我啊?看你把我怄死了,这五个娃娃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一直说到声泪俱下,五个孩子也跟着哭成一团。莲香见有财还闭着眼不说话,便将最小的五儿一把抱起,放到他的身边,孩子便趴在父亲的身上哇哇大哭起来。
“哎——”
有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莲香见了赶紧对大女:“大女,快去把热的稀饭舀一碗来!”
大女出去端了一碗稀饭进来,莲香试着舀了一小勺稀饭递到了有财的嘴边,有财没有拒绝了,他张开了嘴……
一勺、二勺……有财勉力吃了大半碗,然后摆了摆手,示意不吃了。
“那好吧。”
莲香将剩下的小半碗稀饭放到了床边,轻声地对有财说:“你才吃了饭,休息一会,待会我去拿药来给你喝哈!”
有财点了点头,莲香这才放心地笑了。五个孩子看见母亲笑了,也跟着喜笑颜开了。
“娃娃们,去洗洗睡觉吧……大女,你去把弟弟的脚给洗了,带着他好好睡觉去。”
莲香对大女吩咐着,大女便抱起五儿,领着弟弟妹妹出去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女很懂事,自打五岁起就开始学着帮妈妈做事了。
二女脾气比较犟,身子骨也没大女好,虽然只比大女小一岁多点,但做事情就远远没有大女利索了。
莲香看着孩子们都出去了,这才对着屋内的放在桌子上的一架木头框着的镜子坐了下来。整整一天时间了,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有时间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对着镜子理一理自己的头发,照一照自己的容颜。
哎,老了,皱纹都出来了,就连大牙都在开始松了……
可是她才刚刚三十岁啊!她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她偷偷地瞟了一眼睡在床上的有财,刚好有财也正拿眼睛看她,二人的目光正好碰到了一起。
“对不起,莲香,是我拖累你了……你自从嫁到我们邱家后就没有过一天踏实的日子……你辛苦了……”
有财哽吟这说。
“傻瓜……”
莲香将头伏在有财的胸前说:“我们是夫妻呢,说这些干嘛!我记得出嫁前我妈对我说过,“丈夫就是你的天,你要讨好丈夫,尊重丈夫”,结果是结婚第一夜我就忍不住踹了你一脚……看来是我没有听我妈的话,没有讨好丈夫、尊重丈夫,所以才……不关你的事!你对我一直都很好,我活了这么长,还没见哪个男人对女人像你这样好脾气呢……”
有财听她这么一说,感激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紧接着,吃不饱饭、饿死人的年代又来了,三年自然灾害,天灾乎?**?
邱家大女带着弟弟妹妹下水抓鱼、抓泥鳅,抓回来后,在药罐里用白水一煮,熟了便端去给躺在床上的父亲吃。虽然上头不准自个家庭生火煮饭,但没规定不能给病人熬药啊!
第172章 泼辣大女()
地里刚种下去才泼过粪的红苕母子,掏出来,用手将脏污一抹,就放进嘴里去了。谁还管它是香的还是臭的,只要能填上肚子就行。
每个人的眼睛都像饿狼一样在空空的四野搜索着,眼见着有一丝能进口的东西,眼睛就会直勾勾地看过去,直冒绿光……
路上随时都可见走着走着就倒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的人,他们都是饿着偏偏的肚子,向nk思他老人家讨吃的去了。
可是上面的人就跟疯了似的,越是饥饿,越是见不得人家生火。大队、生产队的干部和上面派下来的工作组同志,个个都像特工——哪家房屋顶上冒烟了,他们一准如警犬般嗅到,然后火速赶来,摔锅砸碗,将人家煮的食物(哪怕只是些猪都不吃的食物呢)一股脑儿倒进粪坑里,走时还不忘淋上一耙尿……就让你空欢喜一场,然后再扬长而去。
幸好莲香是给生产队里养猪的,她这得天独厚的职业让她为家里的孩子们最起码的生存奠定了一定的物质基础。
比如煮给猪吃的大一点的红薯(其实也就比手指头粗一点,稍大一点的还在地里就被人偷去吃了),或是南瓜(拳头大)等,埋在猪草锅里,煮熟了就掏出来,偷偷地揣在怀里,藏回家来给孩子们吃。
也幸好生产队的养猪猪房离家不远,一趟子跑上坡就是。她总是在半夜里回来,也不敢点灯,偷偷唤醒睡梦中饿着肚子的孩子。孩子们也乖,一点也不争吵,利索地将手摸过来,三下五下就将食物吞咽进了肚里,然后倒下去继续睡觉。
当然,新社会对祖国的花朵还是非常照顾的,凡是在校读书的学生,每天都能分到一定量的米吃。
邱家大女便节攒着吃,把攒下的米粮带回家熬粥,给病床上的父亲和年纪最小的弟弟吃。
没上课的时间,大女就带着大弟和二弟去莲花塘里挖藕。
说到挖藕,就那么一方莲塘,中间水又深,塘底还潜伏着一层厚厚的淤泥。别人家有大男人的,早就游去塘中间,挖走了那些大的新鲜的莲藕。她和两个弟弟年少,二妹又“肉”,没出息,就只得在莲塘的边边角角采挖一点别人捡剩下的残根细藕回家,和着瓢儿菜叶子偷偷煮一锅大家吃。
可是就是这样连猪都不吃的食物,还是有人不让你吃。
这天邱家大女?又掏了一些残根败藕往家去,正在家里用一个大瓦罐偷偷地煮着的时候,村干部从天而降,没收了他们的战利品不说,还把她和两个弟弟都扭到了大队支部书记家门口。
这人兴冲冲地冲着大队支部书记说:“我逮到了偷煮吃的人了,你看咋个处置。
当时的大队支部书记那可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哦,他只要给你这家人定一个性质,比如“资产阶级什么份子”、“反动派特务份子”、“阴谋不死的地主复辟份子”什么的,你就惨了,等着被斗死吧!
大队支书刚好是莲香夫家的隔房兄弟,此人平时最是冷酷无情,虽说是一个祖宗下来的,在这个新时代他却格外混得如鱼得水——刚解放时期便与有财一家划分了界限,斗有财爹的时候,也是他第一个跳出来挣表现,斗得比谁都狠?。
这几年专营偷巧,喊口号最凶,很快就连升三级,升到了大队支部书记的地位。
虽说从亲戚辈分上讲和莲香一家是堂兄弟关系,但却从不曾对莲香家有过半丝的怜悯和照看。自己红的发紫,全家人都吃得饱穿得暖,却哪里把莲香一家看在眼里哟。
大女知道,落在这样无情无义的亲戚手里,不落井下石也得落个公事公办吧。她心想,横了,横竖都是死——批斗是死,饿死也是死,不如索性撒泼一场,就算死了,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于是大女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大闹起来——
“你们把我拉去枪毙算了,反正都是死,与其被饿死,不如学刘胡兰被鬼子的铡刀铡死!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这些人,又是长辈,又是老辈子的,难道比鬼子还恶吗?平时看着我们家老爹又是个药罐子又是个残疾,就一个妈还在理事,又是身体单薄的妇道人家,还要拉扯五个娃娃,也就是死马当活马般地活在这个世上了……你们这些当老辈子的,不说拉一把、帮一把,还要把我们往死里踏,你们于心何忍哦?!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也知道你们是放不过我们了,干脆你们去拿刀来把我杀了算了!反正我一死,我的大弟、二弟一死,我妈也必死无疑!我爸更是活不成了,我那小弟,肯定也得饿死……旧社会也没有因为饿了想吃口东西就被人斩草除根、株连九族的吧?好啊,你们做到了!你们是英雄!你们是大英雄!z国人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你们的名字也将永垂不朽!”
她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打滚,滚得连头发辫子都散了。
大弟和二弟一见她滚,两个也都倒在地下嚎啕大哭、满地打滚起来……顿时哭声整天,响彻云霄。
刹那间,各院子的人等都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