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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敦煌天机-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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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敦煌是个好地方,古丝绸之路起点,又是当今‘一带一路’经济大计的重要节点。可想而知,数年之后,敦煌必将成为亚洲经济的重镇,重现汉唐时代的大城风采。”顾小姐说。

    我同意她的话,这也正是中国经济界的大人物们早就洞见的事,所以“一带一路”的宏观规划也是震惊世界的壮举,为大国腾飞指明了一条金光大道。

    “敦煌发展,莫高窟这颗戈壁滩上的文化明珠必将贵不可言。兄台能立足此地发展,堪称远见卓识。”顾小姐又说。

    我在敦煌,不为发展,而是为了追寻记忆深处的谜点。这种话,我连孟乔都不会说,遑论顾小姐这样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了。

    “是啊。”我点点头。

    顾小姐又笑了:“兄台真的是惜字如金,正应了昔日那位港岛演艺圈的天王巨星唱过的一首歌的名字——《沉默是金》。我们都聊这么久了,兄台还是吝于见告姓氏称呼吗?”

    我有些恍惚,的确如她所言,自从离开港岛,我真是过度沉默了。不但惜字如金,也表情也越来越单调,笑容极少,板脸居多。

    “我姓龙。”我回答。

    顾小姐仰面,无声欢笑。

    这一回合,她胜了,因为我终于在她的诱导下,自报家门。

    “顾倾城。”她向我伸过手来。

    我有些被动,但仍然不卑不亢地伸手握住她的手:“龙飞。”

    顾小姐又笑:“与龙先生真是有缘,我猜,龙先生如果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话,名字一定是‘凤舞’二字,因为我们中国家庭起名字,总是爱引经据典,咬文嚼字——我名倾城,我的兄长即名为‘倾国’,取古人‘倾国倾城’之意。”

    她极善不着痕迹地自嘲,不动声色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对“顾倾国”这个名字十分熟悉,那是港岛古玩行业里的十大高手之一,其资产、水平、人气大概排名在十大高手里的第五、六位。

    古玩行业深不可测,比起地产业、造船业、博彩业来说,一夜间暴富的神话层出不穷,而顾倾国就是其中的超级代表之一。

    据称,顾倾国的财富来自于意外发掘到的一座西夏古墓,墓葬品逾千件,每一件都能换到维多利亚港里的一艘中级游艇而绰绰有余。

    当他的可查资产进入古玩行业前十的时候,该古墓中的墓葬品只出售了十分之一。从这个比例可知,他的财富总和远远大于所谓的亚洲首富、东南亚船王、中东油王、阿拉伯王子之类。

    如果眼前这位顾倾城小姐是顾倾国的亲妹妹,其身份地位真的非同一般。

    “失敬,失敬。”我由衷地说。

    顾倾城又笑:“龙先生终于肯说四个字了,刚刚我数过,龙先生说话实在很有意思,有时候一个字,有时候两个字、三个字,现在终于到四个字了——前倨后恭,是否因为家兄顾倾国的缘故?昔日古人有‘茶、上茶、上好茶,坐、请坐、请上坐’之典故,今日难道龙先生的一个字、两个字、三个字也是引用该典?”

    我本无前倨后恭之意,并且在港岛江湖之中,要想论资排辈,凭的是实力而非财力。顾倾城虽然是一时之风流人物,但比起“名动江湖八百年、铁血暴动霹雳堂、雷家当家人雷动天”这个名头来,还是差了许多。

    雷动天就是始终青睐我的那位江湖大佬,我退出江湖,也就不再需要靠别人罩着,也无需用大佬的名字去压别人了。

    “顾小姐说笑了,我只是沉迷于画技,不愿多开口分心而已。在敦煌有很多古董贩子,凡是提到令兄顾倾国的名字,都恭恭敬敬奉为天人,所以我耳朵里也灌了很多令兄一飞冲天的传奇故事。”我淡淡地说。

    雷动天偶然跟我聊起过,顾氏一族的发迹与江湖上的“盗门十八行”有关。

    “盗门十八行,行行出阎王”——那一派干的都是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白天黑夜刀头舔血的买卖,神出鬼没,诡谲狡诈,普通江湖人物遇到他们,都只有挨宰送死的份儿。

    雷动天不惧顾倾国,但却不愿轻易招惹“盗门十八行”。

    “谁愿意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去惹那些天王老子都头疼的活阎王呢?龙飞,日后江湖上遇到‘盗门十八行’的人,好说歹说,都躲着走,免得触霉头。”雷动天曾经亲口这么说。

第5章 画里画外三美人(3)() 
“家兄那些事,是无知之人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而已,龙先生不要见笑。”顾倾城笑着回应,转而又问,“刚刚我的问题,龙先生还没有回答?尊驾是不是有弟弟或妹妹名字叫作‘凤舞’呢?”

    我轻轻摇头:“我没有兄弟姐妹,只是一个人。”

    顾倾城一愕,随即点头:“那样也好,那样也好。”

    行走江湖多年,我只是一个人。

    孟乔是我在孤儿院结识的朋友,她比我大,我一直以“大姐”称之,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除了孟乔,天地之间,再没有一个人能跟我平担风雨。

    我和顾倾城谈话期间,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那位明小姐的动静。

    她一直在我的画作上涂抹着,拿笔的动作十分怪异,始终用右手拇指、食指捏着铅笔的尾端,跟刚刚接过铅笔的姿势一模一样。

    “嗯,明小姐有轻微的洁癖,并且秉承古训,男女授受不亲。所以,她接过铅笔时,才有那样的动作表现,勿怪,勿怪。”顾倾城察言观色,善解人意,再度解我困惑。

    古训的确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诫条,不过早被现代人废弃。就像刚才,明小姐不肯跟我共持一支铅笔超过半秒钟,而顾倾城却可以大大方方地跟我握手。

    “那张画,多半是废了!”我有些不悦,忍不住在心底腹诽。

    顾倾城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向我:“龙先生,这是我的名片。我有预感,大家肯定还有合作的机会,你说呢?”

    我接过那张雪白色的纸片,见上面用毛笔颜体写着工工整整的“顾倾城”三个字,旁边是电话号码,其余五分之四地方,全都留白。

    “龙先生电话号码呢?可否见告?”她追问。

    我沉吟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她。

    退出江湖之时,我已经划定了自己以后的行事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不提我,绝不自夸。

    之前,我是雷动天口中的“未来港岛江湖精英”;之后,我是隐居敦煌的无名画师,虽未更名改姓,但已心如止水。

    啪的一声,明小姐手中的铅笔坠地,摔成了两段。

    “不好——”顾倾城反应极快,旋风般一卷,便到了明小姐身边。

    就在那时,明小姐向后一仰,再次跌倒,却正好落在顾倾城臂弯之中。

    我有些惊讶,因为顾倾城两次扶挽明小姐时,都用上了非常高明的中华传统武学。她跨步疾走,用的是上等轻功“燕子三抄水”,高速俯身捞人而劲道拿捏准确,用的是武当太极绵掌,其中又夹杂着大小擒拿手的招式变化。

    她是个女孩子,能将数种武学糅合得不着痕迹,至少要经过十五年左右的苦练才能有所成就。

    看她年龄,不过二十出头,向前推算,她竟然是从小就练武,直到现在还勤练不辍。

    “快来帮忙!”顾倾城低呼。

    我没有显露武功,而是大步走过去。

    “帮我把她放平!”顾倾城疾声吩咐。

    地上太凉,这位明小姐的体质不强,如果就地躺下的话,恐怕凉毒入侵,又要滋生其它病症。我一念及此,马上反手脱下外套,里子向下,面子向上,平铺在地上。

    “好!”顾倾城赞了一声,扶着明小姐的肩背,让她平躺在衣服上。接着,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扁平金属盒子,弹开盒盖,取出一支一次性的注射器来。

    明小姐的眼睛已经闭上,冗长漆黑的睫毛向下覆盖,在脸上形成了两片小小的阴影。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赞颂古代四大美人的绝妙好词,此时此刻,用在明小姐身上,却也绝不为过。

    我是绝对不轻浮、不轻薄的人,见到明小姐此刻的娇弱模样,心里也不由自主地荡了一荡。

    顾倾城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握着注射器,左手轻拂明小姐颈后的乱发,右手一落,注射器刺在明小姐的大椎穴上。

    按照人体脉络原理,按压、揉搓大椎穴能够令患者心静、气顺、止烦、去躁。从来没有一本医学书上提到过“大椎穴”可以注射液体以达到某种治疗目的,顾倾城这样做,毫无道理。

    正因如此,我轻轻“咦”了一声。

    我立刻意识到,正是这种无意中的表现,暴露了自己懂得武学、医学的真相。

    “明小姐身患怪疾,必须以怪方医治。抱歉,我应该提前说自己要干什么,大家就有默契了。”顾倾城解释。

    她的观察能力十分锐利,头脑反应速度、语言逻辑安排也是非常迅速,所以我脑中刚刚出现疑点,她就已经开口解答,如同身怀“读心术”的高手一样。

    “是啊,我只是……到底是什么怪病,必须这样治疗?”我含混遮掩自己的失态。

    “不知道,但东南亚第一杏林圣手草菩萨给的方,想必是一定能对症下药的了。”顾倾城回答。

    亚洲人没有不知道草菩萨的,而“东南亚第一杏林圣手”是草菩萨的自谦称呼。公平来讲,他在医学方面的地位极其崇高,比得上昔日的孙思邈、李时珍等等医学至圣,即便是称为“全球第一杏林圣手”也不过誉。

    既然是草菩萨给的药,我无话可说,而明小姐也一定有惊无险。

    我抬头看那幅画,忽然怔住。

    画中仍然是我画的那个反弹琵琶的舞姬,画了那么久,我只要看到她的轮廓中的几笔,就能确定其身份。过去,她是画中人,现在,她却变成了“人”。没错,她的身体具有超强的立体感,凹凸玲珑,生动起伏,似乎揭去这张画纸,就能露出一个活生生的歌舞美人来。

    换句话说,我只画了她的轮廓,而明小姐却又赋予她灵魂,让她脱胎换骨,跃然纸上。

    “这是什么画术?竟然神乎其神到这种地步?”我喃喃低语。

    “明小姐是——”

    我立刻举手,打断顾倾城的解释:“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我想到了一些事——”

    我的的确确想到了一些事,某些遥远的记忆正因为这幅画而活跃起来,总是模糊的画面已经变得清晰。

    首先,我看到了起舞的人,耳边听到琵琶弹拨之声,鼻子里也闻到了淡雅的檀香气息。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我感受到了渴望已久的温暖。是的,我是在某个人温暖的怀中,被搂抱着,被宠爱着,身心愉悦,无忧无惧。

    “那一定是……母亲,那一定是我的母亲……只有母亲,才能给我这种温暖。我是孤儿,可即使是孤儿,最初也是有母亲的……”恍惚之间,我向上伸手,只有那样,才能触摸抱着我的那个人的脸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是啊是啊,不能突破幻影,又到何处去见真实观想?”抱着我的人轻轻喟叹着。

    她的声音美极了,也柔软极了,让我想到春夜里倏忽开放、猝然长眠的优昙香花。

    我此刻恨不得化身为高保真录音机,将这个声音永远地保留下来。

    “云家的根不能断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断了。我一定遵从你的嘱托,让孩子们活着,必须清醒地活着,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而活,让他们知道云家的人血脉里流淌着的是……”

    我听不清后面的话,因为抱着我的人正一大口鲜血喷将出来,根本无法再说一个字。

    空气中满是血腥气,血丝随风飘落,我的额头也感觉到了一阵阵微凉。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铁骑突出,古曲铮铮,反反复复,刀枪齐鸣。那画中,是我大宋千里河山,正统汉室之血脉……云家这杆大旗倒了,前王遗训也就全完了。孩子,我要你一直记住,云家大旗不能倒,不能倒……”又一口血喷出来,抱着我的人倒下,我也被摔出好远。

    我仰面看,恍惚中,一面高大白墙之上横覆着一张连绵不绝的长画。以我现在的见识,只瞥一眼,就知道那是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也是反映市井生活的天下第一长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反反得正,复化为奇。一切都要向画中寻,画里乾坤千里,人世更迭百代。孩子,记住,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要让云家的大旗倒了……”那个声音微弱飘忽,奄奄一息。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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