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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敦煌天机-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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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心底无声苦笑:“前明公主先进入莫高窟反弹琵琶舞壁画,又从画中出来,到了2017年的港岛,并再度重回莫高窟,看着自己生活过的壁画……这些无法解释原因的跳跃情节连脑洞最大的编剧、小说家都不敢编、不敢写,却偏偏出现我的世界里,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

    如明水袖所说,前明公主出现过的小说、电影、电视剧极多,最著名的,当属港岛查姓作家的《碧血剑》与梁姓作家的《云海玉弓缘》。在作品中,前明公主化身为“九儿、九公主”和“独臂神尼”,是江湖上风华绝代却又孤独终老的失意女子。在两大作家看来,像前明公主那样遭遇家国惨变之人,如果不是心胸豁达,早就自绝殉国了。当然,在彼时,她选择出家为尼,也是一条可行、可效、可解忧、可变通的不归路。

    至少,活下去,将自己的人生之路走完,期待出现奇迹,也是人之常情。就像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明水袖精神恍惚,不辨梦境与现实,但如果能在这个世界里找到真心疼惜她的人,也是一种美好的归宿。

    雷动天是个很少为女人动情的江湖好汉,他所处的位置以及霹雳堂在江湖上的地位,都不容许他太多情、太温柔。所以,我和港岛江湖同道眼中,雷动天永远是威震港澳台的一代枭雄,刀枪不入,死伤不惧,永远屹立于华人世界中,成就不朽的传奇。

    这样一个人,如果对明水袖动情,那肯定会把她宠到天上去。当然,要让雷动天动情不是件容易的事,之前港姐、亚姐之冠“关、刘、张、李”四大美人都曾向雷动天抛出橄榄枝,但他却只给四大美人捧场,偶尔喝酒喝茶应酬,却始终没有成为任何一位美女的入幕之宾。

    “雷动天不好色”已经是港岛江湖人物的共识,我很难相信他会回心转性,对明水袖动心。

    “没有一个人对我的描述是正确的、全面的,我没有做愧对天下百姓的事,又何必负疚出家?生在皇家宫苑不是我的错,就像我的父皇登基之后,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百姓的事,每天都兢兢业业地批阅奏章,处理国事,努力做一个好皇帝。时不我与,天不保佑,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像现在,我坐在这里,不知从何处、何时、何由来,不知向何处、何时、何由去,又该处之奈何?”明水袖幽幽叙述着,目光飘向窗外,仿佛已经洞穿这钢筋水泥城市的一切物理结构,又钻透唐宋元明清的历史时空障碍,直达她断臂昏厥的时日。

    她断臂,皇帝上吊,随即四九城门洞开,闯王李自成的大军蜂拥而入北京城——这就是那段历史,不抹黑,不粉饰,真真正正,明明白白。

    李闯王的农民起义军并不比皇帝更擅长治理京城秩序,并且因为其宠幸名妓陈圆圆,而导致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阵前倒戈,投入东北努尔哈赤的大清阵营。再以后,李闯王兵败,困死九宫山,将一局好棋全部葬送。

    今人说历史,不过是纸上谈兵,虽然讥笑古人鼠目寸光,却无法了解古人在那种情况下做不出正确选择的辛酸。

    在我看来,史上那些出身草莽的农民起义领袖们缺少的是胸怀天下的战略抱负,始终关注于财产、地盘、名号、女人,跳不出人生“酒色财气”的四个大包袱。所以,亘古以来唯有建国伟人才能成功,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因明水袖的话勾起我太多回忆,浮想联翩,不知不觉间走了神。

    “1808房间,素餐,不要任何南方水果和果酱。”顾倾城对着电话吩咐。

    打完电话,她走回来向我解释:“明小姐不能接受南方水果,只吃北方的苹果、梨子之类。这是个人习惯,难以更改。”

    我不禁摇头,因为港岛位于亚热带,南方水果便宜量足且品类众多,如果明水袖只吃北方水果,那真的是太不方便了。

第18章 断臂公主死复生(1)() 
“说到哪里了?”明水袖问。

    顾倾城接话:“说到城破,接下去应该是你逃离京城的段落了。”

    看来,顾倾城对明水袖的所有历史细节都已经十分熟悉,可以随时提醒,大概比明水袖自己更能信手拈来。

    “对,我离开了京城,随着一个名叫张笃守的驾前金吾大将。他是父皇最宠信的人之一,武艺高强,为人忠厚,是朝中不多的忠臣之一。他乔装改扮,雇了一辆马车,出城向西,一路狂奔。那时候,我们没有目的地,只知道离开京城越远就越安全。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虽然是朝中重臣,却跟叛贼张献忠暗通款曲,带我逃离李闯王的地盘,为的是将我献给大魔头张献忠。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却为时已晚,无法逃脱。在太行山脚下,我们与张献忠派来迎接的八百快刀手会合,带队的年轻将军名为电青桐,不但武艺高强,而且精通医术。他替我包扎伤口,又谨慎用药,使我渐渐康复。我不愿被张笃守交给张献忠,宁愿死,都不肯以父母给予的清白身躯侍贼。快到张献忠大营的时候,我找个机会偷了电青桐的小刀,企图割喉自尽。关键时刻,电青桐救下我,也救下了我的心。他杀了张笃守,驱散快刀手部队,带着我继续向西,踏上戈壁滩,一路浴血拼杀,最后到了敦煌莫高窟。那一夜,是九月十五,百步之外,人脸上的眉毛清晰可数。我和电青桐被困于莫高窟上,远远近近的起义军马队纵横驰骋,卷起一阵阵烟尘。电青桐重伤,自起兵时就跟着他的三个好兄弟也各自挂了彩。每个人都明白,等待我们的将是大魔王张献忠的凌迟手段。最后一次突围时,三个兄弟伏尸于112窟之外,身体被起义军的标枪戳成了血筛子。电青桐倒在我怀里,我们瘫坐在反弹琵琶图下……”

    这一段话冗长之极,但其中包含了太多历史事件,令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生怕错过了任何细节。

    关于张献忠和李自成,史书中有详细记载。

    张献忠字外号黄虎,是陕西定边县人,崇祯年间组织农民军起义,1644年在成都建立大西政权,称大西王,年号大顺。1646年,清军南下,张献忠引兵拒战,在西充凤凰山被流矢击中而死。此人留下很多奇闻异事,如入川屠蜀、江中沉宝、掩旗息鼓等。

    李自成于崇祯二年起义,崇祯十六年在襄阳称新顺王,次年正月,建立大顺政权,年号永昌。不久攻克北京,推翻明王朝。大清多尔衮率八旗军与明总兵吴三桂合兵,在山海关内外围攻李自成。李自成战败,逃出北京,顺治二年,败走湖北通城县九宫山而亡。

    起义军中,李自成与张献忠公开不合,所以张笃守不降李自成而辗转投奔张献忠是完全可信的。在当时,张献忠因杀戮过重而有了“重临人间大魔王”的称号,也是尽人皆知的事。如果明水袖真的是明代最后的公主,出于名节、尊严考虑,也的确应该有“宁死不屈”的想法。

    “电青桐、张笃守两人在正史、野史中都有记载,张献忠麾下铁血军围困莫高窟一战,也有少许记载。如今莫高窟里有几个洞窟烟熏火燎的痕迹,就是铁血军留下的。张笃守是张献忠的远方亲戚,论起来,应该称呼后者为爷叔。昔日李闯王入京,张笃守早就得到消息,持着起义军的腰牌逃出西门,非常容易地避开了乱军践踏。唯一没有记载的,就是断臂公主离京的事,所以很多史学家误以为,公主已经在乱军杀入宫苑时与无辜宫女们一起被……”顾倾城皱着眉补充。

    烽烟四起的年代,城破之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会遭到胜利一方的洗劫,正是元曲中“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真实写照。

    倘若公主断臂后再遭劫难,肯定是没法活下去了。

    正史之中,对闯王李自成的肯定多过否定,但他囚禁并恩宠陈圆圆、沉浸于天下太平当皇帝的乐趣中,是直接导致起义失败的主因。所以,公平来看,对此人的一生应该是褒贬各半才对。

    被困莫高窟的逃犯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就算勉强逃出,在茫茫戈壁滩上流窜,没有车马、食物、清水、地图、接应、后援的话,最终只会倒毙于逃亡途中,仍然不得善终。

    “后来一定是发生了奇怪的事?”我试探着问。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到了现在,明水袖好好地坐在我面前,而且肢体健全,毫无残疾。只能说,神迹一出,天下太平。当一个人受到神的恩典礼遇时,任何苦难折磨,不过是杯水风波。

    明水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摩挲着右臂,眼神空洞渺远,已然神游方外。

    “的确是。”顾倾城补充。

    她熟知明水袖要说什么,当着后者的面转述,可信性毋庸置疑。

    “总不会是——”我说了四个字,顾倾城便立刻点头,确认了我的猜测。

    “这样……这样的变化怎么能让人信服?”我喃喃自语。

    我的答案是这样,在极度惊惧愤怒之中,明水袖、电青桐身体紧贴壁画,恨不得壁画里生出一条缝隙来,容他们暂且藏身。最后,他们的诚意感动了上苍,壁画真的出现裂缝,将两人包容进去,逃过了追兵的刀枪斧钺。

    这种情节只应该出现在传奇小说中,而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描摹反弹琵琶图的同时,我仔仔细细地观察壁画超过千次,从未看见过哪怕半厘米宽的裂缝。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所有人,壁画后面就是坚硬密实的山体,绝不可能存在暗洞密室。

    “这很难相信,但却实实在在发生了,所以说,这就是奇迹,是神的力量在世间彰显效果一般,就如同耶稣带领信徒分开红海行进一般。”顾倾城说。

    “可是,那是《圣经》里的神话,而我们现在讨论的,则是明小姐一个人的来龙去脉问题,两者怎能相提并论?”我当即反驳。

    《圣经》既是基督教的经书,又是一本充满了各种“神迹彰显”的宝书。与那种连红海都能分开的祈祷之力比起来,莫高窟壁画裂开缝隙掩蔽断臂公主与电青桐,的确不是什么遮天大事。关键在于,明水袖的这些叙述有多大的可能性?

    “龙先生,世上有很多事,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们只能看到表面现象,得知已经发生的结果,却永远无法推断其产生的原因。即使智慧如爱因斯坦、牛顿伽利略之流,也只能摒弃万物,只执一端,倾其毕生之力,在某个小小的科学端口做有效的探索。试想一下,世界上又有几个爱因斯坦、牛顿、伽利略呢?”顾倾城淡淡地说。

    她亦是深具智慧的人,迅速从明水袖的混乱叙述中跳出来,不被丝丝缕缕所迷惑,而是直指问题的核心。

    事实上,明水袖就坐在我们面前,她活着,活得好好的,能够把过去的某段经历原原本本地讲出来——这就是真理,存在即真理,存在即永恒。

    “你说得对,只有把这个故事听完,才能下结论。”我诚实地回应。

    孰料,“结论”二字引发了顾倾城的感慨:“龙先生,当你听完,你会知道,即使这个故事听上一千遍,也不会有结论。就像昔日刻舟求剑的渡江楚人,刻的记号再清晰,也找不到失落水中的宝剑。”

    门铃响,顾倾城去开门。

    一个衣着整洁的女服务生推着四轮餐车进来,把六菜一汤的素餐摆在茶几上。

    “本酒店的素餐还是很有名气的,所有原材料都来自于无公害天然农场合作方,不喷洒化学农药,环保干净,吃得放心。莫高酿皮、红柳拨疙瘩、长寿碱面、敦煌素水饺都是酒店饮食特色,请各位慢慢品尝。”女服务生十分专业地介绍。

    敦煌名吃很多,服务生说的这四样,同时也是孟乔最爱吃的。自到敦煌,吃过上百回,仍然乐此不疲。

    除了素餐中的美食,敦煌更以各种各样的驴肉、羊肉吃法闻名戈壁滩。驴肉黄面、羊肉合汁、胡羊焖饼早就是直送京城的进贡美食,有数百年的历史。

    敦煌比不上港岛繁华,但这些花样繁多、回味悠长的名吃却让我和孟乔的隐居生活过得津津有味。

    顾倾城在餐车上放了小费,打发服务生出去。

    “素餐能让人头脑清醒,不介意吧?”顾倾城问。

    我摇摇头:“吃素挺好——顾小姐以前在这家餐厅住过?”

    顾倾城也摇头:“不,我没来过,但我的一位朋友,也就是明小姐暂时的监护人亲口叮嘱,要明小姐住这家酒店,并且任何消费都可以签单。我这位朋友很有趣,闯荡江湖四十多年,忽然间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再食用任何鱼肉制品,改食素餐。他手下的所有兄弟一度曾怀疑他是不是修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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