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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半城烟雨半城锦-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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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少廷谁也不搭理,径直走进自己熟悉的卧房,一头倒在床上,四周弥漫着她的味道,他不愿相信每夜酣畅淋漓的欢好都是假象,可冰冷枪支抵在后颈的触感依旧清晰,这些年从没有人敢在他头上动土,他没想到自己的命有一天会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手掌在绵软的被褥上滑动,到枕下时触及到圆管状的硬物,捞起一看,写着英文注释的药瓶令他一天下来的火星蹭到了顶点,原来她不是迟迟怀不上孩子,而是不想怀他的孩子,她每晚心心念念的,恐怕都是今天救走的那个男人。

    小芸端着凉茶进来,见到一地药丸,便知不好,“总长大人……小姐她不是……”

    “闭嘴,出去!”蓦地又想起什么,“回来,把地上的药都扫出去,今天的事,谁也不许提!”

    “小芸明白。”

    陆少廷在她床上从黄昏坐到深夜,心里的疑窦越坐越沉,烟雨依旧没有回来,终令他狠下心离开。回望玫苑匾额,顾烟雨,是你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日后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他走出西苑,心底仍存着几分希冀,在前院大门前故意放慢步子停留了片刻,方自中庭去往兰苑。

    他走过之处连蝉虫也识相噤声,夏夜里只闻得一声声期期艾艾的小曲,唱的正是他第一次见到苏菡时,她所唱的墙头马上。那时陆少廷一见到她,便被她的剪水双瞳吸引,行云流水般的身段演绎着李千金倚花而笑,初见裴郎的娇羞与仰慕。

    男子在失意时,是最易心软的,他顺着声线步入菡萏苑,即刻便被满目的百合勾起往昔,连带着对它的主人也眸色温柔。

    苏菡水袖一拂,搭在他臂弯处,初时的回眸今夕犹在,“爷终于肯来看菡儿了,也不枉这些花在暑天里肯为菡儿常开不败。”

    见她身上的衣裙粗缟,“难得你有这份心思,我只命你闭门思过,并未刻薄你的用度,这是怎么回事?来人!”

    “不怪她们,是我,我想养这些爷最喜欢的花,请最好的花匠培补,那些绫罗绸缎反正拘着也穿不了,就全托人典当换了工钱,爷你不会怪我吧?”

    陆少廷握住她的手,“难为你了,数月不见,你的性子倒是变了许多。”

    “只要是爷不喜欢的,菡儿都可以改。”

    摸着单薄人儿的鬓角,她若有你一半心思对我就好了。

    当顾烟雨一早回府时,二房复宠的消息已传遍了后宅。她既决心回来,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事情来的这样快。

第一百十三章 七出之条() 
管家奉命将烟雨拦在中庭,“三姨太,总长有令,让您回府来先去向大太太请安。”

    她未及梳洗就来到兰苑,庭院两旁的婆子排列站着,看她的眼神比起往日,更加不屑。傅佩瑶支着腰起身,“烟雨,家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妇道人家一夜未归……终究是伤风败俗的作为,我必须按家规办事,你可认罚?”

    昨夜宋尚尧曾劝她终止任务,立即离开,可她犹豫再三,这里终究还有她放不下的执念,她还是回来了。

    “我认罚!”

    傅佩瑶本不欲再沾手这些事,可今早陆少廷的特别嘱咐令她不得不再做坏人,只得狠下心肠:“来人!将三姨太杖责二十,廷前罚跪十二个时辰!”

    得令的婆子早已扳着板子候在一旁,抡起袖管,只待此时时机大好,收拾这扰乱后宅,红杏出墙的狐狸精,以快人心。

    烈日炎炎,一条长凳两条板,婆子闷哼地使足了气力抡下,纱质短裙下,很快便起了腥红苔痕。

    灵芝暗喜,“太太,想想她那日对您的跋扈样,看看现在这副狼狈样,真是痛快!”

    傅佩瑶不忍直视,侧身在心里数着板子念佛,第二十下刚落下,她便出声制止,上前扶起她,不论爷是因什么缘故恼了她,就冲她过去掏心窝子帮自己得偿了心愿,自己也该继续遵守诺言,站在她这边。

    “你伤的不轻,快进屋里我帮你上些药。”

    执刑婆子有些微词,“太太,这恐怕不合规矩吧,三姨太还得在庭前跪上十二个时辰。”

    “我是当家太太,更何况这家规并没有明令罚跪该何时执行,自是有我说了算!母亲叫你们来到底是帮衬我还是挟制我的!”傅佩瑶显少有严色,是以厉声呵斥时,一众婆子皆俯首帖耳。

    烟雨抽回手,“大太太,你不用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我顾烟雨不吃这一套,要杀要剐,咱们明面上来回,不就是跪几个时辰,就从这一刻起,你们只管盯着,看我会不会求你们一个字!”

    灵芝拉着自家主子,“太太,她不领情就算了,这烈日当头的,仔细晒坏了身子,现在也不便用药的。”

    傅佩瑶无法,只得避回屋檐下,不忘叮嘱,“日头大,记得隔几个时辰给三姨太送些瓜果茶水,若在咱们苑里有了闪失,总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嘴上答应着,灵芝却仍旧犯着嘀咕,“都是红杏出墙,犯下七出之条失宠的人了,莫说总长,哪个要脸面的男人还会要她呀。”

    一句句钻进烟雨耳里,如同在她伤口上撒盐,一夜未归就是红杏出墙?原来他就是这么看她的。

    小芸听到消息,捧着茶壶赶至兰苑,被婆子促狭地一伸脚,连人带壶一道摔了个实在。

    “你们!太过份了!”

    几个婆子凑在一处磕着瓜子,“哟,不好意思啊姑娘,咱们人老了腿脚不利索。不过摔了反倒好,省的姑娘犯忌讳平白被连累。”

    见着烟雨红肿的腿,小芸也无暇再与她们争论,“小姐,她们怎么能这么对你,我这就告诉总长去!”

    “没用的,她们敢这么做,多半是得了他的默许,故意叫我难堪,只是一天一夜而已,我熬得住。”

    “总长为什么要这么对小姐?前些日子还好好的。”

    烟雨低着头,双臂撑着地面,“你别问,也别管,总之这次是我错了,小芸,回去吧,别再为我受到牵连。”

    “不!”小芸在她身边跪下。

    “小姐不愿说,自有不愿说的理由。小芸还是那句话,小姐在哪,我就在哪,不管是怎样的责罚,我都陪着小姐!”

    一手推动整盘计划的杜露露在二人成功脱险后,对宋尚尧仍是牵念,通过组织关系网得知他所在之处,精心打扮了一番,殷勤前往。

    坐落郊外的别苑,暗道直通北平城内的松岛茶社,昨夜宋尚尧陪着烟雨在院中枯坐了一夜,如三年多前去往伦敦的游轮上一样敞开心扉。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话用来形容宋尚尧此时的心情最恰当不过,对她的相救,自小耳濡目染新思潮,以救国民之心为己任的新生会教官竟也有一瞬生出了与她漂洋过海,永久回归英伦的念头。

    究竟是因为她与之相似的一张脸,还是她与众不同的孤勇性格,连他自己也混沌不清。杜露露走进院中,直到离他近身只余一步之遥,他才察觉地皱了眉。

    “宋教官,你……没事吧,昨天我很担心,可是碍于身份,我不能出手帮你和烟雨,那滋味简直比死还难受。”

    “露露,假如我记得没错,你的测谎课成绩是排第一的,可组织并没有教你拿特训的本事来对待自己人。”

    她面色蓦地一沉,随即微微一笑,“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在特训班的成绩,我很高兴,可是宋教官,对于你的怀疑,我很难过。昨晚我回去之后向傅立琛探口风才知道,他们只是怀疑烟雨是上海方面,戴锟与沈佩孚安插的歼细,大帅下达的处决令,被陆少廷一力截下了。我只能承认自己误探情报,可要说我出卖自己人,我不服!”

    宋尚尧半信半疑,她的偏激手段,在获取铁路设计图时就已令他上了心,“没有最好,否则我会按规矩上报,一个高级特工被判出局后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

    “知道了,宋教官,你这么严肃,好像真有其事一样。其实这样一来也好不是吗?烟雨一直犹豫不决, 以那位陆总长的脾气,她回去之后将遭受的待遇可想而知,让她吃些苦头,帮她下决心完成任务岂不更好?”

    对她的巧言诡辩,宋尚尧不置一词,露露拈了酸,“诚如你所说,组织对待叛徒的方式很残忍,帮助她完成任务才是当务之急,你不想夜长梦多,让组织对她生疑。我想,这也正是宋教官你派我来北平的目的,揭开这些表象,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是所用的方法不同而已,你变了,宋教官。”

第一百十四章 禁地百合() 
宋尚尧沉默了片刻,“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别伤害到自己人,这是我的底线。”

    杜露露从心底透出悲凉,是了,就是这样,我曾用诚心打动你,你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那么我只能不断挑战你的底线,你才会在乎我的存在,把我当成一个有情绪的人。

    宋尚尧,既然我得不到你,也不会让你拥有她。

    苏菡复宠后,在外的态度较之从前,简直判若两人,一味谦卑敏弱,俨然一个含羞受气的小媳妇侯在门前等待丈夫的归来。

    陆少廷握着她的小手,“等多久了?”

    “没,没有多久。”

    看着她满额的汗,他笑了笑,“走,我带你去兰苑用饭,她那里的汤最是滋补,一会儿多喝几碗。”

    彼此十指相扣着踏入苑门,经过跪在地上的两人,苏菡一脚踏在烟雨裙摆上走过,而后慌忙收回脚,“对不起三姨太,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这就帮你擦干净!”

    作势就要俯下身,被陆少廷拦腰搂向怀中,“不用管她,我们吃饭。”

    “可是……三姨太这样,我哪里吃的安心。”

    “那就让她们换个方向跪着,别影响了食欲。”

    听陆少廷如此说,连小芸都十分不是滋味,就要起身为自家小姐抱不平,被烟雨按住。

    “小姐,这太欺负人了。”

    “这些都是我应当受的,跪过去一些。”

    裸露在外的膝盖被地上的石子磨破皮,挪动时带出一道红痕。烟雨侧跪着,余光总会不经意看见自己本不该见到的事,他对苏菡的温柔情意,正是昔日对自己的。跪足了整天的膝盖酥麻,心口隐隐作痛,令她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小姐,你怎么样?总长大人,太太,小姐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让她缓缓吧!”

    傅佩瑶盛了碗汤要端下去,被陆少廷一声喝止,“放下!不跪足十二个时辰,谁也不许给她吃喝。”

    他一口烈酒灌入喉头,不再去看那个女人。

    佩瑶设法转圜,“爷,夜里让她跪在苑里也不妥当,我这几夜本就浅眠,听不得动静,不如让她们……”

    话还未说完,陆少廷便对近前的婆子吩咐,“太太听不得动静,你们还不把那两个拖到院子外边去!”

    本是好心,她未想到适得其反,也不敢再火上浇油。

    三门外的婆子闯进来连拖带拽将主仆里挪到巷子里,笑的得意。正是饭点,来往各苑传菜的下人经过,皆是指指点点,细碎有声,“这不是三姨太么,总长那么宠她,怎么成了这样?”

    “红杏出墙你不知道,给总长戴了绿帽子,没将她浸猪笼沉塘,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啧啧,怎么会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简直丢尽了咱们女人的脸,呸!”

    “走吧走吧,别叫人觉着咱们是同情她们,坏了名声。”

    一句句闲言脏水似的往她身上泼,硌的胸口撕裂般闷心的疼,烟雨闭上眼努力不让自己听入耳,以致于恍惚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离去,自己是怎样熬到鸡鸣时分,小芸是怎样扶着她回苑的。

    孙家别苑里,成亲前夜那些婆子说的虽不入耳,却是大实话,被捧的越高,就摔的越疼,自己如今的境遇正是碾落的泥,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

    刚回玫苑,身上挨了板子只能侧躺着,胃里又捣腾地厉害。小芸忍着腿脚酸软问着她想吃些什么,检查着伤口,双眼兔儿似的红,“好端端的皮肉被打成这样,爷怎么狠得下心!” 正说着,陆小玉与莲儿就带着伤药与汤水赶了来。

    “快,快扶三嫂嫂起来喝碗绿豆羹,胃里空了半天,日头又毒,不好就此睡下!”

    烟雨趴在床边,干裂的嘴唇喝下绿豆羹时生疼,“谢谢你,小玉。”

    “快别客套了,我人微言轻,台面上的帮不上,也只能做这些小事,躺好,我给你上药。”

    她苦笑,“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才难得,现在府里的人不避着我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敢来沾这晦气的,也只有你。”

    陆小玉调着药膏,软语说着,“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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