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种田:扑倒摄政王-第2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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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村落间做法事,在那里,我才知道世的事并不像听说的那样。每一天,我都在为死于非命的人做法祈福。男丁或被征召打仗,或是离乡谋生,只留下荒废的田地,老弱妇孺命在朝夕。辛辛苦苦活下来的人,也可能因言获罪。有的村庄有些人家甚至因为一首童谣被流放诛杀。那些村人,他们总是问我:‘小仙姑,羲和,在哪里?’我答不来。羲和在哪里呢?”
“她既然坐在那个位子,该努力阻止惨剧。”凤翎怔怔看着儿子,口喃喃道,“她如果不会做,换个人替她收拾吧。你真是我的……亲儿子……”
凤翎想起,那一年自己跟着荀朗京,在丰河岸边柳州地界,看见尸骨遍野,磷火犹如流萤,她也曾手握湛卢剑,说过同样的话。二十年过去了,犹如黄粱一梦,一切都没有改变。
“娘娘说什么?”她说得太轻,凤骅并没听见。
“我是说,所以你要手握刀剑,防止我变成惠帝那样祸及子孙的昏君?”
“我并不敢怨你。我只是觉得难以自处。因为羲和不是旁人。因为你,是我的母亲。”
“我猜猜。”凤翎微笑道,“流民们只怕还骂了不少难听话吧?他们骂的什么?”
凤骅涨红脸,憋了半天道:“奸贼横行无忌。先帝与圣德帝君泉下有知,晓得此刻情况,会我更加……难以自处……难道在私欲面前,天下人的怨,祖辈的仇都算不得一回事了吗?”
凤翎的笑凝固了,气血从心底涌来,呛得她几乎窒息。
见母亲咳得狼狈,凤骅不敢再说什么,只好静静端了茶水。
半晌,天子方吃了茶,重新控制好情绪:“小夫子,你的训诫结束了吗?”
凤骅听她这样说,忙叩头请罪:“儿臣失仪。”
“你弄兵是为了做圣人,做忠良,为了……锄奸?”
“我不敢。我也锄不了。不过是为了保命。”
“哦,保命,那要害你的奸贼是谁?人又在哪里?”
见儿子牙关紧咬,一言不发,凤翎笑道:“算你还知轻重。你放心。奸贼也还决计不会害你。无论是谁,再有本事,只要步入后宫,蒙我召幸,也不过是一件玩物。你总该让为娘过得快活些吧?”
听母亲这样一反常态地放浪,凤骅反倒不知所措了,他羞得满脸通红,其实他也还不大明白那“快活”是怎样一回事,只是本能地觉得,让母亲变得这样疯狂的帐,全要算在那个奸贼的头。
“我在白天已同你说过,当年龙门一劫,我这辈子都再不会弄出个弟弟妹妹来给你云君添堵。听了这消息,你也总会高兴一点吧?”
“娘娘……”
“怎么?你若还不放心,也可以效仿平帝故事……”
“我说过我并不要做天子”凤骅听她竟说起前朝平帝弑父夺位的事例,倒也被气得忘记了恐惧和羞耻,急道,“娘娘这样说,是要儿万死难赎了。”
“万死……呵……我说错了,你不只像我,还很像他……”凤翎笑道,“也很能做个圣人,说一车好听的场面话。”她顿了片刻,终于叹道,“罢了。木已成舟。你也许不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可却注定是我唯一的孩子。不需万死,你若一死,我活着又有什么滋味呢?”
天子的锋芒散去了。凤骅靠到母亲的腿边,由她搂着自己,她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一如童年,一如往昔。
“娘娘方才说我……像谁?像……我的父亲吗?我的父亲究竟是谁?”
母亲怪地笑起来:“你想是谁?你真的想知道?”
“娘娘。”
“不是荀朗。”
“儿知道。当然不是。”
发现儿子竟然如释重负,凤翎到有些疑惑了:“你为何不觉得遗憾?你不该是他的儿吗?”
凤骅咬牙无言,只听天子复又轻叹道:“你若是他的儿全好了……”
“你知不知道,是谁下令屠灭了那些散布童谣的村人?”见少年摇头,凤翎道,“回去问问你师尊吧。羲和、东皇、青帝……不过是骗人的把戏。这世哪有活神仙?丰河不会因一个圣人而太平,也不会因为一个奸人而泛滥。所有罪孽是所有人共同造下的,你,我,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凤骅没有听明白母亲的话,只知道她最后留在自己额头的那个吻是冰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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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第316章 涅槃(终章)()
凤骅走了。 他不知道房梁之,另有一人将他母子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知道,凤翎却是知道的。
“你到底为何要放那小耗子进来?”
天子冷冷一声问。梁臣子方跃了下来。
“好玩嘛。”
见他穿了华服,一双星目却贼溜溜没有威仪。笑容满面,不但不忧,反而十分兴奋。凤翎心头更生一股闲气。
“你何以这样开心?”
“我为何要不开心呢?”
“敢问爱卿,贵庚几何?”
“区区不才,三十有六。”
“三十有六,为老不尊。”
听见天子奚落,“贵客”摸摸裹在劲装里的肚子,辩解道:“确实已经稳重了不少。年纪一大,不知怎么,鼓起来下不去了。”
“鸡鸣狗盗,你到还乐在其。”
“狗?那啄凤的飞鸿说的大概是我,可那吞日的天狗么……”看见天子杀人一般的眼睛,臣子识相地转手一指自己的鼻尖,“当然还是我。”
天子扶额。
凤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是做不到彻彻底底把这个人的胡话当做放屁。
灯火跳动间,君臣二人这般模样,简直荒唐如梦。
摄政王,贼匹夫,蟒袍无踪玄衫在,周身权势如云散。圣天子,丑婆娘,簪花委地凤袍乱,何有半点威严留?
凤翎轻叹,不知是斥他还是自己:“人老了,该服,少作怪。难道你我还是可以年少轻狂的人吗?”
鸿摄政却不以为然地笑起来。
天子剜他一眼。那表情似乎在说:你脑袋坏了吗?这有什么可笑的?
鸿昭歪歪脑袋,笑得更贼。
“算不是。那你为何还容我进来了?”
他问得半真半假,天子心微悸,却不想理会,只冷冷说自己的话。
“摄政王,按礼制,演礼观星,连头带尾是三刻的功夫,你已在观星阁里耗了一刻。”她话未说完,却见臣子抬脚转身要走,“你做什么?”
“耶?”他扭头,一脸无辜,“去外头演礼,重新爬一遍台阶啊。”
如果是在年少时,听见他这句抱怨,天子的茶碗大概会及时往他的面门飞来。可是此刻,凤翎觉得自己应该忍住,她把手里的茶碗稳稳放到了案。
“你故意放那小崽子进来,为了演这一出热闹?”
“什么热闹?”
“你想让我知道,事情有多可怕,儿子……已经被教坏了。”
她走近了,咬牙切齿,不知是在恨谁。
“坏了吗?”鸿昭剑眉微挑,“不是变成了忧国忧民的圣贤了吗?如陛下所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扑来的天子掐住了脖子。
摄政王似乎被吓到了,脚下一软,四仰八叉毫无防备地躺倒在地,一脸无奈地看着被带下来骑在他身的女帝。
凤翎确实被吓了一跳,她在努力找回了威仪后,依旧擒拿住了他的脖子。
“八年前,云梦乡里你算赢了。八年后,明德山你又算赢了。鸿耀之,你知道,我最讨厌的事是什么?你总是能赢的,你算得为什么这么准?”
“我……算准了什么?”
是啊。
他算准了什么?
凤翎咬牙看着底下这双与她纠缠了半生的眼睛,暗自发问。
这眼睛看起来又火热又干净,从初见到现在,仿佛能够看穿每一个人的心思。
自她登基以来,在一场又一场的角逐里,他没有积极有为地谋划过任何事,只是在关键的地方四两拨千斤似地点一下,事情总会如他所料地那样呈现到她眼前。
今夜,和过往的十几年一样。
只一个小小的谢琦,只一件小小的意外,把明德山每一副心肠里的阴谋诡计照得清清楚楚,让她明明白白知道了自己所处局面的尴尬。
让她第一次觉得,想要……杀掉荀朗。
“陛下,臣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臣也不敢揣测圣意。陛下的心思神机莫测令臣目眩……”他的话被她掐紧的手指截住了。
“我讨厌被你们掐着脖子。”
“我们?我……还有谁?”他微笑着抚摸着她的腰身,“陛下,现在是你掐着臣的脖子。已经掐住了,终于掐住了……随时随地都可以掐断。掐死我,也掐死他。”
天子的手一颤,脸色瞬间惨白。
“还是舍不得?”鸿昭笑得越发温柔,“凤翎……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的是什么?我喜欢你,因为你会姑息养奸,因为你会偏袒纵容,因为……你蠢,归根到底你是一个脑袋不清的傻妞。你会真心在乎走进你心里的人。这,真是太可爱了。可惜他,没有珍惜。”
这一回,天子的脸色已经不只是惨白了。她努力压抑着几乎要涌眼眶的东西,死死抓着手底下的权奸。
“傻妞。”
“放肆,不许叫……。”
“你是把它拧下来。死人头唤的,也还是傻妞。”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傻妞,你的手……在发抖。”
终于,她眼眶里的东西滴落到了他的脸。
是眼泪,整整八年,他都未曾见识过的,傻妞的眼泪。
“你难道……聪明吗?”她狠狠瞪着他,声音又凶又哑,“去北边?为什么现在要去北边?北边乱成什么样你不知道吗?反正没有乱进来,你不去,又能怎样?你是再提着灯到宫门外跪一夜,我的旨意还是一样——不放。”
“你都记起来了?”他笑笑去擦她脸的泪,“你的宝座……稳了,咱们的儿大了。我应该实现我那天的承诺……”
“放屁”
听见她这样骂。鸿昭知道,她是真的记起来了。
很久以前,在她与鸿煦大婚的那天晚,他曾问过她,要不要自己战死。
她说不要他死,只是因为自己的宝座并没有坐稳。
他听懂了,所以收服了慕容蚩尤,回来了。回来做了摄政王,回来占有了她,也回来帮着她一点点吃掉自己和荀朗,坐稳了她的宝座。
“你哭什么?”他坐起身,抚着她被泪水冲花的脸,“你还是不要我和那些蓝眼睛的野蛮人一起战死么?可是现在,那个宴席的所有人,都已经敬畏你了。他们要你收养女儿,因为你已经是凤家毋庸置疑的家主。收蚩尤、诛天狐、除夏玄、还有龙门堡那一劫……该死的大都死了。天下财权虽在他的手里,他却不知道自己,在你的手里。”
看见凤翎惊异的眼,他笑得越发狡黠:“干什么?装什么可怜?你的秀衣使有多吓人,东南那边装模作样打着他旗号搞起来的青帝道铺得有多开?大到官员调动,小到他晚睡哪个侍妾,咳嗽了几声,第二天都会立刻被呈报吧?”
凤翎已经忘记流泪了,傻愣愣看着一脸干净却说着她的黑账的鸿昭。
“再看治武功。陈凌政绩非凡,新法已然深入人心。军至少一半是你的嫡系。崖州本部的那些势力,本是顶着忠臣的名头发展起来的,反你,是打脸,自然不敢擅动。河东世家和新兴世族咬得很死,恨我的,恨他的,都有,独独都把你看成了可以攀登的天梯,爱之重之。算下来……也只有雍州的秦骏达,做得太大,有些麻烦。不过也不用怕,他能做大还是仗着你的声威。那道锄奸的血诏……”凤翎已经听出了好几身冷汗,可是鸿昭仍是这样从容,“血诏是你亲手写的,锄奸的名头想得很好。借着锄我,不知不觉地做大他,才好像现在这样,在清流内部,制衡荀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下诏让他离京的第二天。”他笑眯眯看着凤翎惊骇的眼,“你说了。我们老是掐着你的脖子。所以,这天台宫里怎么可能只有一家?”
“你知道……你知道我要……”
鸿昭不顾她的喃喃,继续道:“儿子的病根没有大碍了吧?算日子,养得也该差不多了。”
“你……你全知道?”
他捧起她的脸,轻轻一吻道:“要不,我为何会容自己的儿子在别人家里养了八年?你当我是死人么?”
突然,他直起身,将她扶正坐好,自己则坐到她对面,一脸严正地看着她。
“陛下,现在,臣已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都呈报了。陛下以为,知道了这一切,臣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他摊开手,又一次绽开了傻子一样的灿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