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春-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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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去看卫箴,见卫箴给了她个眼色,她才敢安心的躺了回去。
“大夫是怎么说的?”
卫箴哦了一声忙回话:“说是天气热,几天下来也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不至于动了胎气,但是要养两日。阿春身体底子好,不打紧。”
“你们年纪轻,就这么不知轻重吧。”襄元啐了他一口,扬声叫张嬷嬷,又吩咐她,“你拿我的牌子进宫去请太医,外头的大夫看的我不放心,再去慈宁宫回太后一声,这是高兴的事儿,合该叫母后跟着一块欢喜一场。”
张嬷嬷欸的一声应了个是,提了步子就出门去了。
谢池春有些不安,这样兴师动众的,叫她受宠若惊之余,更多的便是不安。
可是这是长公主的心,证明她爱这个孩子,本来人家就不待见自己,现在要还多嘴多舌,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还是卫箴了解她的心思,叫了声母亲就想劝两句:“才刚有了身子,就惊动宫里,不太好吧?”
岂料襄元一眼横过来:“你别管,要换了你,凭她难受个十来天的,也不当回事儿,这就好了?”
……
襄元在府上待了大半天,交代了好些话,本来不放心,还说要把谢池春接回公主府去,又说北镇抚司的差事叫她全都放下来,要是有人说嘴,她来处置。
谢池春是打死不愿意回公主府去住的,浑身都不自在,她不好明着拂了襄元一番好意,还是卫箴出面替她拦住了这样的话。
襄元估摸着也知道他两个人心里想什么,倒没多强求,一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天大地大,眼下都没有谢池春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大。
送走了襄元之后,谢池春才长舒一口气。
卫箴送了他母亲重又回来,就见谢池春靠在床头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走近了些,扶一扶她:“在想什么?”
谢池春回了神看他,一只手还放在小腹上:“殿下她今日……殿下今天心情很好,弄得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卫箴脸上的笑意就浓郁起来:“可见我当日并不是诓你的。你有了身孕,母亲一定会另眼看待你的。”
她咦了一声:“这么说来,当日你就是笃定的,为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起身,拉了薄毯给她盖上,“当初阿嫂过门,整整一年,才怀上头一胎,母亲为这个不高兴,但不好说阿嫂什么。母亲她很喜欢孩子,所以我说了,你能早些有个孩子,她一定另眼看待你,只要你肚子争气呀。”
他这么说,谢池春反而又紧张起来,攥了他的手紧着问他:“那要是个女孩儿怎么办?我看殿下很看重我这一胎,万一是个女孩儿,她不是很失望吗?那……”
“就说你爱乱想了。”他反手握住谢池春的手,捏了捏,“阿嫂连着生了两个男孩儿,母亲这么些年,一直盼着她再生个女孩儿,但阿嫂生老二的时候伤了身体,养了这么些年,都没再怀上个孩子。母亲嘴上不说,心里却总惦记着。你呀——”他拖了拖音调,在她鼻尖儿上轻轻一点,“你要真是生个女孩儿,母亲才更欢喜呢。”。。
“你就哄我吧。”她忸怩起来,啐了他一口,“那你呢?”
她话头转得快,卫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池春面上的红晕就更散开些:“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好。”卫箴不假思索的回了她,“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喜欢。”因为,这是谢池春为他生下的孩子啊。
他这一辈子,到如今,好像才彻底算是美满的。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有什么,哪怕是长大了入朝,走的也比别人轻松太多,在心爱的姑娘这件事情上,略有些许的坎坷,可其实还是幸运的,他爱上的姑娘,也一心深爱着她,到如今——十月怀胎后,他就有妻有子了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番外之郑扬()
第一百八十八章番外之郑扬(一)
“小畜生,干活儿这样不仔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满脸横肉的老太监,手上扬的是不粗不细的鞭,有些像马鞭,但又不全是。
这宫里的老太监们,能称得上总管二字的,都有这东西。
他一日看底下的奴才不顺眼,随便寻了错处,拉了你来抽上一顿,你有苦难言,一肚子的委屈没地方诉。
带着一身的伤,还得听他指派,老老实实的办差事,不然就还得再挨打。
人家总说,太监没了根儿的东西,连心性都阴晴不定,这些人,大多都跟变态似的,对着主子们是卑躬屈膝,可对手底下的人,能给个好脸色,就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我是从小就进了宫的,家里头穷,上头有四个哥哥还有两个姐姐,我是最小的那个,几个哥哥年纪大了,能挣钱了,也能替爹娘分担家事,只有我,什么也干不了,长身体的时候,吃得有多,衣服小的也快,干不了事儿,还要拖后腿,简直是个累赘。
既然成了家里的累赘,又养活不起,那就送进宫来做太监。
小的时候其实总挨打,心里头也不服气,我时常恨爹娘真是狠得下这份儿心,又实在是想不通,家里既然都要揭不开锅了,为什么还要生下我?既养不起,干脆不要生,哪怕生下来把我掐死,也好过把我送进宫,一刀下去,从此活的连狗都不如。
那时候我想过死,但是老太监教训过,宫里头自戕是大罪,要诛九族,满门抄斩。
我恨爹娘,但两个姐姐对我很亲,我还狠不下心来,让她们大好的年纪陪我一起去死。
忍吧——忍下去,苟活着。
九岁那年,我失手打了个琉璃花樽,老太监气的直瞪眼,抓了我扬言要打死。
可能是老天爷见我实在太可怜了吧,叫我遇上了徐娘娘。
那天赶上娘娘心情大好——她自然是心情好的,那一年的那一天,娘娘生的四皇子刚得了亲王的衔儿。
你想啊,连话都还说不全一句的奶娃娃,就得封亲王,这是多大的恩典?
长大了之后我大概想明白了,彼时虽有中宫皇后,可皇后膝下已无嫡子,陛下爱重昭德宫,四皇子诞下来,在陛下眼里,那是要当太子来培养的,别说是奶娃娃封亲王,就是再外人看来更出格的事儿,于陛下而言,都不值什么。
我就是在那时候,被娘娘带回了昭德宫去。
临去昭德宫服侍前,干爹跟我说,这是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我运气好,命也好,以后学的眼皮活一些,会来事儿一点,得了徐贵妃的欢心,那就比什么都强。
这宫里头啊,在哪宫服侍都不如徐贵妃的昭德宫。
我那时候傻乎乎的,还问过干爹,那皇后娘娘的昭明宫呢?
干爹嘿嘿的笑了两声,拍了拍我的小脑袋,告诉我,将来我就会知道了。
我把干爹的话牢牢的记在心里,因为在我入昭德宫一个月后,老太监把他打死了。
我也找人打听过,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呢?一个月前,他扬言要打死我,却没想到反而成就了我,让我一步登天的进了昭德宫去服侍徐贵妃,他记恨在心,可是奈何不了昭德宫的人,便把这笔账,算在了干爹的头上,在一个月后,寻了个错处,活生生的把人给打死了。
我不是个冷血的人,进了宫之后,处处受人挤兑,只有干爹是真的对我很好。
他年纪大了,快五十的人,指望着再过个十来年,我年轻力壮的时候,他真正年迈,我能给他养老,将来能给他送终。
干爹的死,愈发让我清醒过来——在这宫里头,只有出人头地,才能给干爹报仇!
所以我开始讨好徐贵妃,但我知道,她是个不爱人刻意讨好的人。
这道理很简单,天子宠妃,数十年如一日的爱重着,她什么也不缺,不缺爱,不缺宠,最最不缺的,就是旁人来讨好。
所有的刻意,在徐贵妃的眼中,都不过是个笑话。
在之后的五六年时间里,我一点点的努力,尽心的侍奉,从没有半点逾越,凡事皆以昭德宫为先,渐次得了徐贵妃的欢心,再往后,那份欢心,变成了信任。
我用了八年的时间,才有机会,为干爹报仇。
十七岁的郑扬,进了御马监,成了头一份儿的体面。
御马监有头有脸的人多了去,可在我这个年纪,能进御马监的,一只手多数的过来。
彼时哪怕我尚未有什么真正的实权,可宫里的人都眼明的很,我的背后,站着的是昭德宫。
既然背靠大树,那就一定好乘凉,上位,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徐贵妃有心抬举我,栽培我,只要我自己争气,还怕没有手握大权的一日吗?
那时候我不止一次的想要老太监死,可我没有那么干。
进了御马监的第三个月,我寻了由头,整治老太监,然则当天夜里,干爹就托了梦给我。
仍旧是他劝我,别这样冒进,也别急着给他报仇,我得了徐贵妃青眼,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儿,我得惜福,惜眼前的福,端着自己的本分,不能让徐贵妃觉得我是个不知分寸的糊涂人。
我本以为,那不过是一场梦,是干爹九泉之下,不放心我,哪里有这么厉害的说辞呢?
可第二日醒来,徐贵妃就传了我去,问的,就是老太监的事。
直到那时,我才幡然醒悟。
干爹的托梦实实在在的在警醒我。
昭德宫的栽培,那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可正因为他们求不来,才会格外的眼红我,卯足了劲儿要看我出丑。
老太监的事,必定也是他们,捅到了贵妃娘娘面前去的。
我突然庆幸,我只是惩治,尚未痛下杀手。
人嘛,总要学会自己把握机会。
彼时我跪在徐贵妃脚下,将干爹的事情说与她听,却又表现出我的大肚能容与宽恕,坦然承认,惩治老太监是为干爹报仇,可也仅止于此,绝不敢过分逾越。
而从那天起,徐贵妃,比之从前,更加的看重我了。
我知道是因为什么——那不过是因为,在徐贵妃看来,我是个聪明又本分的人,永远记得住,我是昭德宫的奴才,不能给昭德宫招惹是非,我的一举一动,如今落在外人眼中,都会指向昭德宫。
她对我的表现和态度极为满意,自然,也就对我这个人,愈发的满意了。
从那一天,直到我掌管御马监,一时成为可以与怀章比肩的大太监,我走了十二年。
我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为徐贵妃办事,为陛下办事,也为我自己办事。
二十九岁的御马监掌印太监,比当年怀章掌管司礼监时,年轻了整整十一岁。
而我知道,到如今,我才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为干爹报仇了。
老太监死的那天,是我亲自看着的。
他真的老了,其实干爹如果没有死在他手上,现在应该跟他差不多的年纪。
我未曾假借他人之手,用老太监常用的那条短鞭,一递一下的打在他身上,活活的打死了他。
而这一回,干爹没再托梦给我,徐贵妃也没有再因为此时而召见我。
我扬眉吐气的日子,才真正开始了。
……
元熙二十二年的秋天,我在陛下面前请了辞。
其实这不是我自己十分情愿的。
那时我刚刚提督西厂仅只三年多,正是一帆风顺的时候,也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势头正好,却要我退下来,这不是我的做派,也不是我为人处世的态度。
可徐贵妃执意如此,我仔细想过,也确实是有好处,更多的,还是不得不听她的。
只是那时候我未想到,要我离京,只是因为忌惮我,打算扶持一个刘铭出来。
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东昇其实就劝过我,乃至于到了大同之后,他还是一个劲儿的劝我。
有时候回过头想一想,我自诩心腹党羽众多,可真心实意为我好的,算来算去,也不过一个东昇而已了。
回想起这些事,眼前的老槐树就成了虚影。
东昇站在我身旁,叫了声祖宗。
我回过头去看他,当年十几岁的小孩子,一转眼的工夫,也年近四十,提督西厂六七年了。
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经历过太多的大起大落,风风雨雨。
而他的人生,好似才刚刚开始,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我摇了摇头:“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他也在笑,递了一盏茶过来:“是祖宗最喜欢的六安瓜片,今岁上贡的还算多,陛下赏了我些,我都给祖宗留着的。”
他现在真的是很有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