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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

一池春-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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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岁恕罪,奴才无能。”他一面说,一面磕了个头下去。

    站在宝座旁的怀章眯了眯眼,仔细的打量殿下跪着的郑扬,抿紧了唇角,一言未发。

    皇帝沉默了下去。

    这样的沉默,其实很可怕。

    人家说,天子一怒,可伏尸百万,血流成河,能把这锦绣江山都染红了,又何况区区一个郑扬?

    郑扬觉得,陛下是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而杀他的,反倒是他要请辞,顺理成章。

    只是如今他生出些忐忑与不安。

    莫名其妙的带着徐贵妃赴那样的宴,先前又一点没有露出口风说中宫病重,这位陛下的心思,变得难测起来。

    长久的沉默过去,皇帝拢指与宝案之上,未理会郑扬,反倒叫了声怀章。

    怀章猫着腰躬身应了一句奴才在,便等着他的后话。

    “你说,郑扬是个无能之辈吗?”

    郑扬眉心一跳,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怀章,却只一言而已,便又匆忙低下头去。

    怀章明白天子何意,噙着笑说不是:“他要是无能的,这天底下,就再没有能力不俗的人了。”

    郑扬心下一沉,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皇帝却好似心情又放好了:“是啊,所以你说这话,是自谦,还是另有用意呢?”他扬了尾音,但仿佛并没有打算深究什么,“也罢了,既然连你都查不出什么,那刘伦和霍东致,大抵与福建便无瓜葛。这样也好,朕的内阁,至少是干干净净的。年前老师几次上折请辞,说是年纪大了,实在操劳不过来,去年一年里,三月东北大雪成灾,五月西南地动,七月西北旱灾,九月南方又给淹了,更不要说,还有福建的通倭案,加上云贵流寇举重闹事差点儿反了——”

    话到此处,他叹息一声:“内阁的家,不好当啊。”

    郑扬心里就有谱儿了。

    他今天来对了。

    陛下要的,就是刘伦和霍东致清白无辜,与福建没有关联,与倭寇,更无瓜葛。

    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的放王殿明辞官归故里,往后把内阁就交到刘伦和霍东致的手里去。

    内阁首辅的这把交椅,大抵得是刘伦坐上去了,但霍东致与他年资都差不多,刘伦比他强也无非强在有了王殿明这么一位老师,还有他的出身清贵上。

    郑扬深吸口气,再拜一礼:“可奴才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查出这样个结果来,实在是有负皇恩。万岁,年前奴才就动了心思,您看重奴才,叫奴才提督西厂还管着御马监,可这个担子重,奴才又没这么大的能耐,奴才想……还是回大同,替万岁驻守在大同吧。”

    皇帝好像很意外,可仔细看来,又不大像:“瞧,老师要辞官,你也要请去,怎么着?朕的这个朝廷,就这么留不住人?”

    他语气像是在打趣,但是这话谁敢接,谁又敢应呢?

    果然连怀章都觉察出不对,蹲身跪了下去,口中直念您息怒。

    郑扬跪在那里不动:“奴才一心想侍奉您,可自从去年奴才回京后,接二连三的出事,外头也是议论纷纷。奴才是在宫里长大的,万岁偏颇奴才,可奴才不敢就这样肆无忌惮。内阁的这个案子,倘或奴才办好了,倒也算了,可奴才没办好,您还是……”

    “行了。”皇帝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郑扬猛然间抬头——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他几不可见的拧眉,一时连谢恩二字都忘记了。

    皇帝反倒嗤笑一声:“这是你自个儿求的,就一如当年,怎么?朕允了你,你反倒不知谢恩了?”

    郑扬忙说不敢,连声谢了圣恩,又掏心掏肺似的说了一车的话,无非是些请陛下保重龙体一类的话。

    皇帝懒得听他说这些虚的,直打发了他去。

    君臣之间走到这一步,郑扬心里也直犯嘀咕,今日进宫,陛下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用意似的……

    然而木已成舟,他想再多也没用,横竖是远离了京城是非之地,将来的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送别() 
第一百八十五章送别

    打发了郑扬退出去,皇帝的脸色霎时间就沉了下来。

    怀章早站起了身,侧目瞧见了主子的面色不对,心下咯噔一声:“您既然不愿放他走,怎么还答应他呢?”

    皇帝也没看他,只是沉声道:“刘铭的事情一出,朕就心里有数。徐姐姐几次算计他,他难道是个吃素的?”他说着又摇头,“郑扬能办事儿,也能替朕管好了御马监和西厂,将来你要养老,司礼监的大梁他也挑的动。这几件事儿下来,是徐姐姐糊涂了,但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怀章啊,朕不叫他走,他要真是心再野一些,把矛头对准了徐姐姐,你说朕怎么做?”

    “您这是……”怀章一惊,断没料到的是,陛下打的是如此主意。

    他定了心神,忙说不会:“郑扬是个很聪明的人,奴才在宫里服侍了一辈子,见过这么多的大太监,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聪明劲儿,”他一面说,反手又指了指自己,“万岁是最圣明的人,其实就连奴才,都比不上他。您叫奴才管司礼监,那是抬举奴才,也怕他年轻气盛而已。”

    皇帝面色略有缓和,浅笑一嗓子:“就你想得多。但是算了吧,他有心离开,朕就放他走,省的他留在京城,是徐姐姐心头一根刺,自然了,昭德宫,也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回头这两根刺真要往外拔,再扎到朕身上来。”

    “可御马监和西厂……”怀章皱了皱眉头,“万岁,奴才年纪大了。”

    至此皇帝的笑意才浓了些:“你倒知道朕打什么主意了?”

    怀章笑着摇头:“御马监倒还好,周吉在刘铭手底下也历练了几年,人机灵,知道轻重,也晓得分寸,再磨练几年,也能上得了台面,不至于太糊涂。可郑扬这一走,西厂交付给谁呢?除了奴才,万岁还轻易信谁?”

    皇帝也不反驳他,也不顺他的话,只是转了话头:“你再辛苦几年吧。郑扬把西厂打理的井然有序,你费不了多少心,这几年——”

    这几年间,昭德宫和郑扬之间的那点心结若能解开,到时候郑扬回京,西厂自然还是他的。

    可要真是结不开,那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能有法子的。

    怀章心里明白得很,就不再推拒什么。

    郑扬一走,留下这么一摊子的事儿,总要有人替陛下分担。

    放眼这内廷中,如今还有能耐把西厂的差事揽下来的,也就只有他了。

    于是他应声接下来:“那奴才就接着,只是往后办差事不如郑扬,万岁可别挑奴才的不是。”

    ……

    郑扬离京那天,已经到了正月二十一。

    他把差事都交办出去,西厂的事儿也跟怀章做了大概的交代,这回去大同,他特意把东昇留在了京城,说是给怀章打打下手,毕竟怀章多少年都是那样的性子,西厂可跟司礼监还不一样,为免他一时遇上什么棘手的不好应付的,至少东昇还能帮着出出主意。

    东昇自己是极其不愿意的,但架不住郑扬打定了主意。

    实则怀章知道他另有用心。

    这些年,东昇俨然成了他的心腹,更何况现在蒋招死了,那个杨明礼,打一开始郑扬就又看不上,一来二去的,郑扬的身边,竟也就成了东昇做了第一人。

    这时候把东昇留在京城,还留在西厂中,那是想着有朝一日,东昇能接他的位置,哪怕他回不了京城,也算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了。

    那天郑扬打马离京,城门相送,卫箴是带着谢池春,夫妇二人一道去的。

    郑扬翻身下马来,把缰绳交到一旁小太监手上,往他二人身前迎了两步:“你有心,我要离京,你还来送送我。”

    他说话时,目光扫向了谢池春。

    他二人成婚之后的这大半个月,谢池春没有再到北镇抚司去当值,他想来,大概是卫箴搞的鬼,但北镇抚司没人问也没人说,外人就更不会不着调去翻腾这点子小事儿。

    如今再见谢池春,她挽了髻,簪了鹊头簪,俨然高门贵妇的样子,竟也那样顺眼。

    卫箴咳了一声:“我听说你不打算带东昇去?”

    郑扬顺势收回了目光来:“这一去大同,再返京便不知何年何月了,让他跟着我,一辈子也许都没个前途可言,还不如留在京城。现在怀章接手了西厂的事,我把他留在怀章跟前听用了。怀章呢不是不容人的性子,对他也不会有什么芥蒂,他好好办差事,将来陛下面前,自有怀章提拔他。”

    卫箴却嗤了声:“你这是给自己留后路吧?”

    谢池春听的拧眉,悄没声的拉了他一把,柔着嗓子叫郑公,又一面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个什么符,往郑扬面前递了递:“十五那天我们到大昭寺去求佛了,知道你打算离京,顺道替你求了个平安符。卫箴说你是不信这些的,但还是带上吧,我们在京城的这些旧友,就算是心里有个平安。”

    郑扬深吸了口气。

    他是真的喜欢眼前这姑娘,哪怕她既然嫁做人妇,他还是很喜欢她。

    那种感情,不单单是什么男女之情,还夹杂着欣赏,甚至有些许向往和憧憬。

    谢池春活的坦坦荡荡,而这样的坦荡,是他这种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了。

    他不扭捏,横竖谢池春能这样送出来,一定是与卫箴商量过的。

    郑扬上了手接过来,又施一礼与他二人:“多谢记挂,珍重。”

    送别的话,无需多说,一枚小小的平安符,就已经足够。

    郑扬终究是翻身上马,扬长而去,留下卫箴与谢池春二人,十指紧扣,望着城门方向,直到他背影消失不见,夫妻二人才转了脚尖,向城内方向回了。

    “你说陛下还会让郑公回京吗?”谢池春侧目问他,“人家说君心难测,郑公难道就不怕,再也回不来了吗?”

    “你觉得,他留下东昇,是冒了极大的险?”卫箴把她手握的更紧,“你别看他面上不说,其实心里,对昭德宫失望透顶。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他原也不在乎这个。到了大同,还不是任由他横着走?东昇那么护着他,将来真有出头的日子,他就更有所依仗了,你操他的心干什么,还不如想想,今儿做个什么新鲜的菜色来哄我开心,嗯?”

第一百八十六章:办法() 
第一百八十六章办法

    卫箴和谢池春二人婚后的小日子,过得也还算是美满。

    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在一块儿相处,无论如何,都是甜蜜的。

    原本谢池春一直很担心,襄元会想方设法的从中作梗,叫他们两个不得清净,可事实上,完全是她想多了。

    这一日用了晚饭,两个人叫奴才挪了张春凳在廊下,挤在一张春凳上,看看入了夜的星空,再望一望对方的眼,都觉得眼灿如星辰,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

    谢池春裹了披风,那是卫箴新让人给她做的,选的最好的料子,领口上狐狸毛制的风毛又出了一圈儿。

    白狐狸的毛很好看,把她秀气的小脸儿堆在里头,越发衬托出七分的精致来。

    她鼻尖儿发红,大概是冻的。

    卫箴腾了只手出来,摸了摸她怀里抱着的手炉:“叫人再给你换一换吧。”

    他说着就要扬声叫人,谢池春反手握住他的手,嘴里丢了个别字出来:“咱们挤在一起看看景色,过会儿也该安置了,费这个事儿做什么?这样安静的夜晚,你还要叫奴才们来打搅了?”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抽出手点她鼻尖儿:“你鼻尖都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我又不冷。”

    声音嗫哝带着撒娇,真是与以往不一样。

    卫箴细细的品了品,心爱的女人这样子说话,他真是难以拒绝,便也就随她去,只是把人揽的更紧些,试图替她暖一暖。

    谢池春察觉到他的用意,眼底的温柔越发浓烈:“现在这样子真好啊,但我近来一直都在想,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是个办法啊。”

    卫箴眼皮一跳:“又胡思乱想了什么?”

    她撇了撇嘴:“两件事。”

    卫箴哦了一嗓子:“北镇抚司的差事,没有说不叫你当,陛下给你升了官,又没有罢免你,谁都不能不让你去当值。咱们才成婚多久?你就这么急着到衙门里去当值吗?”

    他无奈的叹口气:“这是我的一点私心,早就跟吴赞交代过,这几个月你都不往衙门里去,他们替你把当值的事儿糊弄过去。至于陛下那里,就更不会计较这个了。”

    得,她还没开口,他就知道她心中所想了。

    谢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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