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春-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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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殿明打从这事儿之后,几次上折要辞官,但天子都给压了下来。
倒不是说如今的朝堂他离不开王殿明这么个人,内阁少了王殿明,照样有人能顶上来。
但问题就在于,自卫箴他们从福建归来,所上禀的关于刘伦和霍东致的那件事,郑扬差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能查出个端倪来。
皇帝几次三番的催问,可都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内阁的次辅,还有这个霍东致,这两个人身上还不知道藏了什么秘密,或许是通倭,也或许,根本就是想要掌控福建,自立为王呢?
天子为这个,不敢轻易的放王殿明离朝。
如今有王殿明坐镇内阁,他们两个闹不出大动静,可一旦王殿明离朝而去,内阁还不叫他两个打成一锅粥?
内阁一乱,朝堂必定大乱。
故而王殿明的几次上折,天子都不予理会,后来他上折子勤,皇帝索性看都不再看。
他铁了心要辞官,折子不批复,他求请旨入宫来觐见,弄得皇帝没了法子,干脆称病不出,连朝也不上了,大小事情全都交给内阁和司礼监去议,他只说精神不济,谁也拿他没办法。
反复弄了这么几次,弄得王殿明也不敢再逼了。
好嘛,他什么都没干呢,天子就弄得不上朝了,他再要逼几次,还不知道什么样呢,到时候,他不成了千古罪人?
而就在这君臣的角逐之中,卫箴与谢池春的婚事,也有礼部敲定了章程,把吉日定在了腊月二十三那日。
因是天子赐婚,加之谢池春是个孤女,六礼便省去很多麻烦,况且明眼人都知道,公主府不待见这个儿媳妇,襄元殿下没少往宫里头跑,朝臣不敢说什么,后妃们明面儿上也不敢议论,可私下里,那真是众说纷纭,可归根结底一句话,这位天之骄女,压根儿没看上谢池春,进宫见陛下,那是为了这场赐婚的不满而来的。
不过襄元大概是受了教训的,先前她无意之中得罪昭德宫,皇帝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给了她冷脸子,这回天子赐婚,于寻常人家,那是皇恩浩荡,她心里有诸多不满,却也不敢再那么明着指责皇帝什么。
说到底,皇帝御极做天下主太久了,他的任何决定,其实容不得旁人置喙。
她可以有不满,而谢池春也的确配不上国公府的门第,这些皇帝不是不明白,所以她发发牢骚,皇帝听了,可听过,就过去了。
她要是一而再再而三揪着这个事情不放,到头来,也只能弄得众人难堪而已。
这一日郑扬做东,在琼楼设宴,单请了卫箴一人吃饭。
原本回了京,卫箴不想跟他再有过多的交际和往来,但是刘铭一案,陛下也已然知晓,他从中帮了郑扬不少,故而之后卫箴也就想开了。
什么私交甚密,那也要看陛下信不信。
他进了锦衣卫,还怕别人背地里指手画脚吗?
所以当郑扬的请帖送到卫府时,卫箴欣然接下,打发了来送请帖的小太监去,自换了身衣裳就出了门。
谢池春挨着他住的,便有这么个好处。
今儿个她不当值,就在家里头躲清静,毕竟自从赐婚圣旨传开了之后,她这破落的门户,也整天都有人上门来。
她懒得应付,索性关了门,一概不见客。
卫箴从府中出来,下了踏跺后,三两步绕到她门前去,扬手敲门。
谢池春其实就在院子里坐着,如今入了腊月,越发天寒地冻起来,少有这样艳阳高照放晴的时候。
她搬了藤椅出来,又晾了好些个冬装在院子里。
乍然听见敲门声,谢池春眉头一拧:“不是说了不见客吗?门外的大人,请回吧。”
卫箴听来,只觉得她脾气渐长,从前可不会这样子拒人门外。
她以前小心翼翼的,觉得这样子太得罪人,人家登门是客,她这样子做,太过于失礼,他其实不满,他心尖儿上的姑娘,不就该想如何便如何吗?
如今她终于有了这样的势头,这令他很是欣慰。
卫箴清了清嗓子,又叩门:“是我。”
谢池春眉心一跳,又喜上眉梢来,从藤椅上起了身去开门:“你怎么这会儿到我这里?”
问完了一句,她才仔细去打量,他腰间坠了玉坠子,流苏穗子长而密,这不是个要到衙门去的模样,反倒是世族子弟外出会客的装扮。
于是她咦了声:“你出门?”
卫箴也没进门,笑着回了两句:“郑扬请我到琼楼去小聚,临出门,来看看你。”他勾着头,目光绕过她,落在她小院子里,“你倒惬意,这是晒衣服呢?”
她啊了声:“去年的冬装,有些压在箱子里久了,霉味儿上来,前头一直忙,也没赶上好天气,今儿放晴我又不上值,就把它们翻腾出来晒一晒。”
“费这个事做什么,你明儿不是也不上值吗?”他问了一句,收回目光,没等她开口呢,径直又说,“明儿我叫人到府上来,你中午过来吃饭,吃完了饭叫她们给你量体,今岁的冬装全都重新做了就是了。”
谢池春闹了个大红脸,上手推了他一把:“吉日定了下来,你总没事儿来敲我的门,已经不合规矩了,还叫我到你府上吃饭,我才不去,给人看见了,没得说嘴。”
她一面说,一面低下头,生怕他揶揄似的,就催了两句:“我有什么好看的?郑公不是约了你,你还不快走?别给我找麻烦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语出惊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语出惊人
卫箴上了琼楼三楼雅间的时候,郑扬早就在了,而且桌子上有精致的点心。
他搭眼扫过去,全是琼楼出了名的。
郑扬果真是大手笔,随随便便请人吃个饭,就这么下工夫。
他进了门,也没什么假客气,撩了长袍下摆坐在郑扬对面:“人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请我吃饭,又有事求我?”
郑扬唷了一嗓子:“我拢共托你帮过这么一件事吧?”
卫箴高高的挑眉,不置可否。
郑扬随着他挑眉:“就这么一件事,你打算记一辈子呢?我请你吃顿饭,倒成了又有事情要求你?到如今,我还有什么,是需要求你帮忙的?”
也是了。
卫箴嗤的一声:“我糊涂了。刘太监死了,御马监的担子,一半儿压在周吉身上,可主事的,又成了郑公你。陛下信任你啊,叫你提督西厂,还辖御马监差事。”
他伸手捏了块儿糕往嘴里送,又不阴不阳的缓缓开口:“你有什么好求我的。保不齐将来,得轮到我来求你办事儿。”
“说这话给谁听?”郑扬几不可见的拢了回眉心,“叙叙旧,只是想跟你叙叙旧而已。”
卫箴手上的动作一顿:“你我之间,有什么可叙的旧?”
郑扬也不恼,反倒还是笑着:“你还记得,我刚回京的时候,就是在这琼楼吃酒,遇上你和谢小旗,当街拦下徐广明。就是那日,我出手试小旗功夫——卫箴啊,你真是捡到块儿宝贝。那样的人品,那样的身手,为人又谦逊有礼,对咱们这样的人来说……”
他话到此处,眸色一暗,略顿了下:“应该说,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十个褚娴,也不换一个谢池春啊。”
他是什么意思,卫箴哪里听不明白。
于是他变了脸:“你想说什么?”
“黑着个脸干什么?”郑扬交叠着手拍了三下,外头东昇得了这个指令,叫了小二吩咐上菜,也不叫人进去打搅。
吩咐完了,郑扬才放下手,回过头来再看卫箴:“赐婚的圣旨你也得了,还不叫人说两句了?”
卫箴不接话,一言不发的。
郑扬撇了撇嘴:“我呢,是真心实意的欣赏她,最开始,的确是想叫她在我手下办差。后来就不大一样了——”
他拖了拖尾音,长叹一声:“你大概其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跟没爹没娘是没两样的。这回刘铭出事,不诛连他家里,我也打听过,王阁老的那些个说辞,真是正合我意。”
卫箴没忍住,扬声打断了他:“拐弯抹角做什么?”
“那就有话直说。”郑扬呵了一嗓子,五指并拢,又握成拳,把手搁在了桌上,“我也没觉着你对谢小旗有多好,怎么就能叫她对你死心塌地呢?其实她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隐忍,这真是我见过的,最隐忍的一个姑娘了。我曾经百般的试探,她都藏得很好,可是卫箴,人吧,心思藏得越深,才证明她心思越重。头一回我当街试她,拔剑相向,剑锋直冲你而去那会儿,以你的身手,绝没有不济到躲不过,可她呢?”
卫箴眉心一跳。
那时候谢池春是关心则乱的。
他的身手,远在她之上,跟郑扬动起手,大概是半斤八两,谁也不好占谁的便宜。
郑扬那日不是杀招,所以剑锋虽然厉,可要躲开,对他来说,却绝非难事。
郑扬因见他面色松动,便点了点桌案,沿着圆桌边缘摩挲了好半天:“她是唯恐我伤了你,宁可自己受伤,都要挡在你身前。我那时就心头大震,这姑娘,分明对你情根深种。我手底下有这么多人,也教出这么多的徒弟,别的不说了,就说东昇吧。东昇对我是忠心耿耿的,如果你问他,他也一定愿意为我去死。可是那样的情形之下,分明是不假思索的本能反应,人的本能,永远都只会自保,怎么会舍身护别人?”
“所以呢?”卫箴拧眉看他,“你之后一直想要接近阿春,就是觉得好奇?”
“不,不单单是好奇。”郑扬的神色,霎时间凝重起来。
他沉默了。
卫箴看着他,他也在看卫箴,可是两个人谁都没先开口。
大约过了有半展茶的工夫,郑扬深吸口气,叫了声卫箴:“我没料到在福建案和贡品案的间隙中,你还能分出精力,求陛下为你赐婚,若不然,谢小旗该入谁的门,就该两说。”
卫箴腾地站起身,其实是拍案而起的。
他瞠目欲裂,几要与郑扬动手。
郑扬却端坐不动:“怎么?你觉得,我不该有这样的念头,不然就是侮辱了谢小旗?”
他摇着头缓缓站起:“别太自负了。我是太监,可我也有情,也有心。我时常在想,若有一天,那样的一颗赤子之心,全都放在我身上,我死有何憾?但是卫箴,你真是幸运。”
郑扬眼中的神圣是不作假的。
卫箴看在眼里,心头的那股气,莫名的就消散下去。
谢池春的好,他从来就没想过,只有他一人看得见。
郑扬眼睛毒,眼光也高,他只是觉得意外而已。
卫箴抿了唇角:“你今天请我吃饭,就是为了说这个?”
“坐着说话?”他反问了一句,一直等到卫箴先坐回去,他才又落座,“我打算离开京城了。”
郑扬今日的话,真是一个震撼接着一个震撼的砸下来。
卫箴眉头紧锁:“你扳倒了刘铭,却要离开京城?”
“我是扳倒了刘铭,可是京城,也待不下去了。”郑扬吃了口茶,茶杯就一直捧在手心儿里,“去福建那会儿,陛下有心要杀我,我又不是个傻子。我这样弄死刘铭,贵妃心里也会记恨我,眼下是没法子动我,将来若有机会,我讨不着好处。与其留在京城,做昭德宫的眼中钉,还不如现在自请离京。大同我待了四年多,再回去,那里仍旧是谁也奈何不了我的地方。”
“你都想好了?”卫箴大概明白了他的用意,只是有些可惜,“陛下选择了你,就是信你不会霍乱朝纲,你真觉得此时离开,是最好的?”
“刘伦和霍东致的案子,我根本就没有用心查。”
第一百七十六章:离朝()
第一百七十六章离朝
卫箴长久的沉默下来,也许在很早之前,郑扬就有此打算了。
果然,郑扬在他的沉默中,重又开了口:“其实早在福建的时候,我让东昇安排了这件事,那时候我就想过,等回了京,总要找个理由,再一次离开京城了。”
“为什么?”卫箴不由的拧眉,“也不能这么问,我大概明白你因为什么,可是眼下朝中再无人与你相争,只要你自己小心谨慎些,也不至于……”
“还记得我这次是因为什么回京的吗?”
郑扬噙着笑打断他的话。
卫箴侧目看他。
从前么觉得郑扬是个很爱笑的人,也不是……从前郑扬也会笑,但那样的笑容里,多是阴谋和算计,真心实意的,太少了。
今天的郑扬,与往日大不相同。
有那么一瞬间,卫箴觉得,他二人就像是相交多年的知己,这顿饭,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