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未央-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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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皇后叫高贵妃这几句话说得脸红:“莫不是朱庶人冤屈你?你也会说,她住在你的宫中,又是你抬举的她,她做什么要害你!昨日人人都听得,她可喊了娘娘的。”
高贵妃抬起头,粉面上带些泪痕:“殿下不喜妾,妾也尽知,殿下要罚妾,妾也甘领。只是这嫉妒主使的罪名,妾不敢领。只凭朱庶人几句话,一声娘娘,殿下如何就断妾的罪名?满宫中,陈淑妃是娘娘,王婕妤也是娘娘呢,这个娘娘何以见得就是妾。妾敢问殿下,除着朱庶人口供,可有旁的人证物证没有?殿下若是举得出,妾甘领死罪。”说到最后,又是泪流满面。
乾元帝听着,脸上也发起青来,倒是问李皇后:“除了朱庶人的话,你还有凭证没有?”李皇后听了这话,知道是乾元帝心中到底偏向高贵妃,便发狠道:“圣上,说这样的阴私事,哪个身边能留人,不过是出我的口入你的耳罢了。朱庶人如何不说别人,非要指着高贵妃说话。”
高贵妃看着李皇后这样,心中自是恼恨,若不是当年西南一战役,你父兄立下功劳,你这个蠢货如何坐得上皇后之位!脸上依旧是哀切之容,磕头道:“圣上,妾愿与朱庶人当场对质。”李皇后巴不得这句,只乾元帝在这里,他不吐口,她也不好就说话,只得把眼去看乾元帝。
乾元帝半靠在椅背上,拿着手撑着额角,乾元帝生得好相貌,萧萧肃肃,如芝兰玉树一般,便是这等闲散模样也不减风度,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叫李皇后恼羞成怒:“今日是元日,你闹腾这些做什么?高氏若是要害玉娘,就真没别的法子了?要这样将把柄送在你手上?连着玉娘都肯信她,如何你就信不过她?”
李皇后叫乾元帝这几句话气得眼中含泪:“圣上如何不召朱庶人来问一问,是非曲直便可分晓。”乾元帝坐直了身子,把头点了点:“来人。”昌盛一直在一边垂目屏息地站着,忽然听着乾元帝唤他,碎步出来:“圣上。”
乾元帝注目看着李皇后:“传朕口谕,庶人朱氏素性狂悖,屡有过犯,朕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加诛,即日迁入暴室,令暴室丞好生看管,无朕口谕,不许人见她。”若不是元日,不好杀生,乾元帝就能立时要了朱德音的命。便是没立时要了朱德音的命,进了暴室的,大殷朝立朝以来可还没有活着出来的,这话的意思就是明护着高贵妃了。
李皇后见乾元帝这样毫不给自己留颜面,心中气苦,当着高贵妃的面儿还得强撑,只说:“但凭圣上做主。”高贵妃心中欢喜,脸上却依旧做个戚容,先谢乾元帝,后谢李皇后,这才委委屈屈站起来,立在乾元帝身侧,直将李皇后气得眼泪险些落下来。
乾元帝哪里看得见李皇后委屈,只道:“贵妃没事就回去罢,朕明儿来看你。”起身便走。高贵知道乾元帝的那句“连玉娘都肯信她”,必然是玉娘在乾元帝跟前说了些好话了,如今玉娘是乾元帝新宠,她即在乾元帝跟前将自己夸了,自是占了先手,自家倒要投桃报李,才好显得宽和,所以匆匆告退,就在椒房殿外将乾元帝追上了,因笑道:“圣上这是去谢才人那里吗?谢才人性子弱,今儿叫李夫人说得小脸儿煞白,坐都不敢坐,可怜她昨儿才受过那样大的惊吓,今日又唬得这样,妾瞧着也心疼,忍不住替谢才人分辩了一两句,只怕是将李夫人冲撞了;圣上日后见着护国公夫人,千万替妾分辩一两句。”
高贵妃也是十分机敏的人,从乾元帝的口风中辩出玉娘不知何故没在他跟前提起护国公夫人唐氏,是以笑吟吟地提了一句,果然看着乾元帝眼中有些诧异,只做不知道,从从容容地告退,领着陈女官并两个宫女就回昭阳殿去了。
乾元帝心中疑问,随时点了个小太监来问,果然听说护国公夫人唐氏独个儿往玉娘住的偏殿去了,呆了好一会子,到了高贵妃进去才出来,出来时脸上带些怒容,又同皇后说了回子话才出宫去的。乾元帝听着将信将疑,回到偏殿看着玉娘正对镜理妆,洗去了脸上脂粉,除了头上簪环,只梳了个懒梳妆,簪着一支一尺长的通体赤红的珊瑚簪子,正换耳坠子,见着乾元帝进来,横波一顾:“圣上回来了?”
乾元帝闲闲问道:“今儿护国公夫人也来过了?”玉娘手上一顿,从镜子里瞧了乾元帝一眼,脸上适时地现出分迟疑来,反问道:“是哪个同圣上说的?妾一时忘了。李夫人略坐了会,看着贵妃娘娘来也就走了,并没说什么。”
这时晚膳也摆了上来,玉娘要了水洗手,亲自服侍乾元帝用膳。乾元帝要拉她同坐,玉娘只是推脱,说是:“妾不敢乱了规矩。”便是前日,玉娘才同乾元帝一块儿用的膳,偏这会子讲起规矩来了,连着唐氏才来过的事,玉娘虽没说过唐氏说了什么,可这番做派一出来连着方才高贵妃的话,唐氏如何威压玉娘。玉娘如何委曲求全便清清楚楚地叫乾元帝明白了。
到此为止,整桩事演变成了:护国公夫人唐氏不忿玉娘得宠,走过去教训她,将玉娘唬得告状也不敢。还是高氏性子直,看不过眼,出言维护,将唐氏得罪了。皇后要为唐氏出气,故意歪派高贵妃,强加罪名给她。
而玉娘前头说高贵妃和善那话也有了由头,高氏肯回护玉娘,可不是和善吗?且玉娘也是个知恩的,又懂事不肯告状,玉娘同高贵妃虽未合谋,倒算是配合默契,各自都有得益。
又说李皇后见事情竟演变到如今这个地步,在椒房殿中气恨不已,拿着帕子不住地拭泪,又向黄女官道:“我说的他一个字也不信,只信那个高氏!谢氏也是个无用的,这样大一个把柄放在手上不晓得用,倒还替她说话,白白长了一副聪明面孔。”黄女官听了,只得劝道:“殿下何出此言?若是圣上不信殿下,如何不将朱庶人带了来与贵妃对质,倒要将她发落进暴室?可见圣上心上是信的。”
这话不说还罢了,说了更叫李皇后气苦,乾元帝信她还要回护高氏,可见在乾元帝心中何等看重高氏。李皇后因此哭得更厉害了些,还是菀香过来相劝,道是:“所谓当局者迷,殿下身在局中未必能看清,以奴婢看来,倒不如将今日的事说给老夫人知道,瞧老夫人是个什么章程,殿下再做道理。
李皇后听了,止住眼泪,略沉吟了回,点头道:“也罢了。只是又要劳烦母亲操心。”当即修书一封,第二日开了宫门之后,令人送去了护国公府。
第57章 空饷()
宫门一开,椒房殿的内侍就将李皇后的信送到了护国公府。门房见是宫里的公公出来,连忙开了门将内侍接了进去,送至二门。唐氏的陪房丁贵家的领了内侍又到唐氏房前。唐氏才将将起身;正由小唐氏服侍着用早膳,听得李皇后来信;婆媳两个心中都是咯噔一下。小唐氏亲自出来从内侍手上取了信,回身交在唐氏手上,唐氏将信看过,脸上由白转红,而后又转成青色;一拍桌子道:“国公爷在哪里!”
护国公李源昨夜歇在新纳的小妾胭脂房中;叫唐氏使人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匆匆赶了来,见唐氏脸色铁青;他倒是略有些惧内的;不由偷眼去看小唐氏。小唐氏只冲着他摇头。唐氏将李皇后写来的信掷在李源面前,哭道:“当年是你心心念念地要用女儿去搏前程;如今你瞧瞧!可怜我的大郎折在了里头不算;如今我的阿媛叫高氏那个贱人欺负得站不住脚!你若不能替阿媛出了这口气;我就同你把这条老命拼了,左右大郎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李源叫唐氏当着满屋子的丫头们夹七夹八这一顿骂,老脸上就有些挂不住,花白的胡须也有些颤抖,把剩下的独眼一扫屋内,他是久历战阵的,身上自然带着杀气,这一眼扫过,将唐氏屋内的丫鬟们唬得头也不敢抬。李源这才捡起信一瞧,脸上也顿时铁青,将信拍在桌上道:“高氏这个贱人!真当我李家没人了吗。”
唐氏就朝他脸上啐去:“呸!你还有脸说,我当时就跟你说高氏留不得,是你说的高氏家里几个微末小官,不值得什么,就是生下儿子也是庶出。如今呢?!如今高氏两个哥哥靠着她当年裙带都当着实差,一个是赫赫扬扬的吏部侍郎!一个做着威风凛凛的将军!高氏又有两个儿子撑腰,可不猖狂起来了!要是叫她儿子当了太子,我们殿下还不知道有没有地方站。”说了又哭。
李源冷笑道:“不过几个狗屁官,值得什么,当年,”话到嘴边想起屋里还有人,也就咽下了,只道,“你只管给女儿说,叫她好好笼络住那个谢氏,若是谢氏不上道,她殿中不还有个姓凌的吗,将她也抬举上去,我只不信这两个都不能生。总得阿媛膝下有个一男半女,我们才好说话。”唐氏冷笑道:“我还用你说,昨日见女儿,我都与她交代了。那个谢氏还罢了,左右等她生了孩子就没用了,倒是高氏,就这么放她过去,我只咽不下这口气。“李源就把小唐氏看了眼,问他:“二郎呢?”小唐氏见问着自己,忙过来答话:“世子在房里看书呢。”
护国公世子李彰武在西南一战役中战死,其妻阮氏当时怀有身孕,李彰武战死的消息传来,阮氏惊痛过度,小产而亡,只遗下一女,今年也有十二三岁了,虽也有两个儿子却都是庶出。世子即亡,又无有嫡子,护国公的爵位总要传下去,李源同唐氏只得两子一女,这世子的头衔就落在了次子李敦武头上。李敦武为人甚为平和,其父其兄都是战将,独有李敦武,名字里虽有个武字,却是走的文路,如今在兵部当差,也是个闲职,平日里也不大上衙门的。
李源心爱长子幼女,对这个次子不大上心,不过是死了寄予厚望的长子,又没旁的儿子,才为李敦武请封世子,心上总是遗憾,这时听着儿媳妇说在房里看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看书,看书,我李家一世英名都要折在他手上。你回去叫他滚倒外书房来见我。”
小唐氏同唐氏是嫡亲姑侄,就是没嫁给李敦武前也常在护国公府进出的,无如护国公此人杀气甚重,小唐氏打小见着这个公公兼姑丈就怕,见他生气,更是头也不敢抬,低声答应了,飞快地出了门。
唐氏见小唐氏避猫鼠一般地跑开,倒是怪着李源,因道:“阿娇是个好孩子,你没事吓她作甚。”李源却道:“她都嫁进来几年了,可有生下一儿半女?还拦着二郎不许纳妾,这样不贤惠嫉妒的妇人,若不是看在是你内侄女的面上,我一日也容不得她。”唐氏叫李源说得脸上微红,勉强笑道:“孩子们还小,国公爷急什么呢?阿娇嫁来前,我们也答应她父母,十年无子才好纳妾。”李源冷哼了声:“你家哥哥若是懂点事,就该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说的话,如今做不得数。”
当年唐氏答应自家哥哥嫂子这个条件时,李敦武还不是护国公世子,几时有儿子倒也不急,如今李敦武已是世子,自然是着紧要儿子,唐氏心知李源说得没错,又不愿违了自己的诺言,只得拿旁的话来说,只道:“国公爷你先去书房商量,我这里再给阿媛写封信,叫内侍捎回去,也好宽宽阿媛的心。”
李源如何不知这是老妻不愿再谈的意思,到底他年轻时在战阵拼杀,全靠唐氏家里家外的操持,李源也知恩,不肯和老妻破脸,又想二郎素来怕自己这个父亲,只需压着儿子答应了,便是老妻也不好说什么,也就罢了,在唐氏这里用了些早膳就出来了。
李敦武听着父亲找他,早早地到了外书房,看着李源进来,赶忙过来请安:“父亲早安。”又伸手要扶李源,叫李源一手挥开了,只问他:“你告诉我,你在兵部可学着什么了?”李敦武脸上微微一红,道:“父亲也知道,儿子这是个荫职,不用坐班的。”李源就冷笑:“我竟不知兵部右司兵部司员外郎是个荫职。”李敦武垂手立在李源身边,低头道:“是。儿子无用。”
外头喊的一路大军多少人马不过是哄着门外汉的,懂门道的,只看粮草军备战马来推测人数。而粮草军马调度,正是兵部司的事。但凡他要伸一伸手,职方司里的人总有许多借口拦着他,不叫他插着手,他又能如何?
李源瞧着李敦武这个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顺手操起搁在桌上的一柄剑连着剑鞘,劈头盖脸就往李敦武身上抽去,打得十数下才罢手。李源素来是个暴烈的,故此书房中的师爷,小厮们都不敢来劝,看着李源自己罢手了,这才上来劝李源的劝李源:“国公爷,新年里呢,动不得手。”哄李敦武的哄李敦武:“国公爷是将军脾性,他老人家问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