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未央-第1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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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谢显荣与谢怀德兄弟两个眼中,孟姨娘着实是个狠人。她将玉娘寄在马氏名下,甚风光都是马氏的,自家半分儿也捞不着,从前那样妖夭嚣张的孟姨娘竟能一声不出,不独一声不出,更是吃斋念佛去了,对自家真可谓十分狠心。对自家都能狠得下心的,那对旁人呢?是以谢氏兄弟便使人悄悄地看住了孟姨娘清修的小佛堂,只怕谢逢春知道了不喜欢,瞒着他罢了。
今日景和一来,谢氏兄弟两个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孟姨娘。听着孟姨娘不曾出来,谢显荣点了点头,到底不放心,又道:“吴王这样亲和我等,必有图谋,殿下那里还是要告诉她知道,好叫她有个预防的好。”
第264章 明白()
谢逢春听着儿子们的话,犹道:“我只不明白,吴王还想着甚呢?若是圣上有意立吴王为储,便是心爱皇后,不肯委屈她,可也不会降淑妃为婕妤,叫吴王母子们没脸。”谢逢春虽是无甚知识,母亲是孩儿的脸面倒还是知道的。他为着这俩个儿子,纵然与马氏险些儿反目成仇,在外头也肯给马氏做脸。以己度人,自然知道乾元帝根本没将吴王这个儿子看在眼中。
谢怀德便笑道:“父亲,您这就不知道了,身为皇子,离着大位只有几步之遥,心自然就大了,这倒也不好说吴王甚。只是即有心与储位,还整日价弄这些小巧手段,不晓得展露才能风范,好叫圣上喜欢,大谬。说句大不敬的,便是叫他做得皇帝,也未必是个明君哩。”
那位吴王只晓得将眼光盯在后宫,一心想将人踩下去,好显出他聪明能干来。却不晓得讨得乾元帝才是关键所在,他肯护着你,自然会替你周全,他若是无意与你,凭你作甚,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想吴王也是久受名师熏陶,竟连这些也不明白,倒也可叹。
谢显荣脸上微微一笑:“你莫非忘了延平年间的事么?便是先帝朝,也不太平哩。咱们圣上,生性仔细,不肯叫皇子们蹈前事覆辙也是有的。”谢怀德因而笑道:“倒是慈父了。”
他们弟兄两个说话,瞧着是在夸乾元帝慈心,实则却是说着乾元帝秉性多疑,连着儿子们也信不过,不肯叫他们历练,以至于好好的孩子,长与深宫妇人之手,养出了一身妇人气来。以吴王景和的聪明来说,若是早些儿接触政事,也未必不是个厉害角色。
谢逢春并不是很听得懂儿子们说话,心上到底记挂着玉娘虽做了皇后,可无有亲生儿子,便算不上稳当,便是她如今椒房独宠,可谁又知道日后如何呢?椒房殿从前的主人的例子活生生地摆在眼前,谢逢春便是没念过甚书,也心生警惕。是以打断了谢氏兄弟们的说话,只与谢显荣道:“你叫你媳妇儿与殿下说,旁的都是虚的,如今先生个太子才要紧,有了太子,咱们家才有日后哩。不然,叫旁人的儿子做了皇帝,她以为她那个太后坐得稳吗?”
谢显荣脸上堆笑道:“儿子知道了。”又与谢怀德两个换过个眼神,双双告辞出去。出得福厚堂,谢怀德先与谢显荣道:“哥哥,万不可使嫂子与殿下说那些话,倒叫殿下心寒。”谢显荣道:“这是自然。”
一时兄弟俩分别,各自回房。冯氏早已卸了严装,换了家常装束,她本生得容色平常,如今年华渐逝,人比之从前丰满了些,倒是雍容了。看着谢显荣回房,便挥退了丫鬟们,亲自上前服侍谢显荣更衣净面,待得谢显荣坐下,冯氏先奉上茶来,轻声与谢显荣道:“妾听着今儿吴王殿下来了,你和二叔都不在,我与夫人急得,亏得国公爷灵醒,知道叫二叔回来。”
这话儿说得颇有点子意思,粗粗听着不过是说些闲事,若是细辩,谢显荣才是承恩公世子,谢逢春不叫他,反将谢怀德喊了回来,再联想起谢怀德从来得父母偏爱,焉知谢逢春不是更看重次子的意思。
谢显荣将冯氏的手拍了拍:“父亲也叫了我的,叫事耽搁了。”冯氏听说,脸上微微一红:“妾知道了。”谢显荣将冯氏的手一拉,扯她坐在身边:“我知道你的心,可你也不是无知愚妇,该知道朝廷名器可由不得父亲母亲做主。”
冯氏听这话就知道谢显荣这是说她多想了,脸上红得更深了,嗫嚅道:“世子说的,妾自然明白。只是父亲母亲从来偏爱二叔,若是生出什么糊涂念头,使得你们兄弟离心,可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说来也难怪冯氏忧心,她当时正陪在马氏身边,来传话的丫头又将话传不清不楚地,只说是吴王造访,国公爷请了二少爷回来陪客。马氏还笑道:“你们父亲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缩手缩脚地没的叫人笑话,好在二郎是个聪明的,有他在,我也放心了。”
冯氏心上当时就是一沉,自她嫁到谢家,早看明白,谢显荣虽是长子,在马氏心上却是远远比不过谢怀德的,虽如今谢显荣做得了世子,可谢怀德娶的却是兵部尚书之女,又与宗室联络有亲,再有父母偏心,日后如何,谁又能料得到呢。
因此谢显荣回来,冯氏便含蓄地提了一笔,不想叫谢显荣点破了心思,脸上顿时红透了,十分尴尬。谢显荣倒也不恼,只淡淡与她道:“便是父母们糊涂了,二弟可不糊涂。咱们家这个爵位本就是幸进,若是殿下日后还能再进一步,少不了二弟的好处,二弟何用争?若是殿下不能成事,这个爵位也不牢靠,争来作甚?咱们家如今看着烈火烹油一般,可根基不牢,正是要自家兄弟同心协力的时候,你那些话,日后休得再说。”
冯氏与谢显荣成婚以来,也算得上举案齐眉,几时叫他这样不留情面地教训过,且听着谢显荣的话,也知自己是多心了,又羞又愧,禁不住掉下泪来:“妾糊涂了,亏得世子教训。妾日后定与弟妹好生相处。”
谢显荣脸上这才显出笑容来,将冯氏的手拍了拍,“你明儿递帖子求见殿下,将吴王来造反的事与殿下提一笔。”又将景和与谢怀德的话说了与冯氏知道。
冯氏细细听了,又与谢显荣复述了回,看着谢显荣点了头,思忖了回又问:“弟妹那里要不要说一声呢?”谢显荣道:“你明儿晨省时问一问。”冯氏点头答应。
次日早晨,冯氏送得谢显荣上朝,再转到马氏房前,彼时梁氏也已到了,看着冯氏过来,先笑道:“嫂子。”冯氏到底不惯背后说人闲话的,且还没说成,猛然见着梁氏,就有些尴尬,脸上微微一红:“你来的早,我倒是迟了。”
梁氏为人细心,察觉冯氏容色与往常有异。梁氏曾听谢怀德言说过,谢显荣与冯氏两个举案齐眉,且谢显荣身边一无小妾,二不蓄婢,是以看着冯氏脸带羞色,正在疑惑,里头马氏已起身,丫鬟们出来请她们,这才丢开手去。
马氏做得了几年贵妇,也晓得了些贵妇的做派。京中的贵妇人们自然不能个个瞧自家儿媳妇顺眼,可再不顺眼也没在琐事上拿捏儿媳妇的。譬如晨昏定省,数日一回也够了,日日来往的,固然孩子们不得闲了,可做婆婆的也不自由,何苦来哉。
再有婆婆梳洗,哪个夫人太太身边不是丫鬟如云,也很用不上儿媳妇。儿媳妇们自家愿意服侍着婆婆梳洗,那是儿媳妇们孝顺,把儿媳妇当丫头使的,那是乡野村妇。
马氏本就自愧出身,听着这样的话,怕叫人说她到底是商户出身,没教养,愈发警惕起来,梁氏她本就不太敢招惹,如今连着冯氏也放了过去。每日只在用膳时,叫冯氏与梁氏两个安箸布个菜,自后便可各自回房了。
今日马氏因知道冯氏要进宫,见着她倒还笑问:“你不是要去见殿下,怎么还在这里呢?”冯氏就笑道:“母亲慈心,已宽纵了我们,我们更该乖觉孝顺些才不辜负母亲。再者,媳妇想着弟妹也好些日子没见过殿下了,可要不要一块儿去呢?”
说来谢怀德也将景和来过的事与梁氏提过。与冯氏不同,梁氏少年时随着舅婆临安候夫人进过几回宫,略知几位殿下性情,听着景和名字,就冷笑了声道:“像他娘哩,瞧着文雅谦和,一肚子心眼儿。也是他时运不济,遇着了咱们殿下,不然倒是真不好说。”
谢怀德听着梁氏这话自然要问详细,不想梁氏脸上似笑非笑地道:“我听着你声口,你颇瞧不上吴王,此大谬。大儒博士们可是赞过他有见地的,难不成大儒博士们还不如你们兄弟有见识吗?他至今尚未领实差,你叫他往哪里去展现长才去?此其一。再有,从前圣上偏爱高氏母子,若是他露出峥嵘来,且不说圣上喜欢不喜欢,高贵妃头一个不能放他过去,为着自保,也只有韬光养晦的。如今高氏母子式微,如今宫中一共三个皇子,若没了咱们殿下挡在面前,自然显出他们母子来。是以他的手段虽不甚光明,却也不好就说错哩。”
谢怀德不意从梁氏口中听到这番说辞,细想竟也成理,不由对梁氏刮目相看:“好娘子,不意你有此见识,为夫佩服,佩服。”梁氏笑笑道:“你与世子所说也是道理,我不过是怕你们看轻了他,着了他的道,才将些许浅见说与老爷知道。难得老爷不嫌弃我见识鄙陋。”
谢怀德便笑道:“我哪里是那样小气的人。明儿大嫂正要进宫,你随着她一块去,大嫂说漏了甚,你也好描补描补。”
梁氏如今也知道了冯氏为人,外头看着宽厚温柔,内里是个有盘算的,自家这样贸贸然上去,只怕就要多想了,便与谢怀德道:“不与大嫂说了一声,怕是不太好。”谢怀德道:“我回头与哥哥说一声就是了,大嫂那里无碍的。”梁氏想了想,这才答应。
到了今日不意冯氏竟是自家提了出来,自然顺势答应,与冯氏笑道:“嫂子有好事就想着我,真是好嫂子。”冯氏佯怒道:“若是不想着你便不是好嫂子了?”梁氏笑说:“世子与我们老爷是对亲亲热热的好兄弟,我与嫂子要不作对亲亲热热的好妯娌,可也太对不住他们了。”
冯氏听着梁氏这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笑了开来,待得看着马氏动了筷子,便与梁氏一块儿告退出来,各自回房按品大妆,预备着进宫。
第265章 其妙()
说来,谢氏兄弟都算得上为人谨慎,自玉娘得宠之后便与谢逢春道:“盛宠之下必有积怨,多少人盯着玉娘看,巴不得她犯错,咱们家没甚帮得上手的,就更不该给她惹事。”使谢逢春出面,约束着自家亲眷故旧们,不许他们行事猖狂,连着冯氏与梁氏妯娌两个也是无事不进宫。
说来玉娘是深得帝心的皇后,若是能在她跟前说上话儿,与自家前程便是不能有裨益也不会有甚坏处,因而每日投贴求见的外命妇颇多,倒是少有承恩公府的,是以今日金盛在一沓子请求觐见的帖子中看着有承恩公世子夫人冯氏的名帖,便知有事,将冯氏的帖子搁在了最上头。
说来也巧,今日递帖子的外命妇中没甚要紧人,玉娘便将她们都放在了一边,宣了冯氏梁氏觐见。
如今冯氏与梁氏进宫来,声势便不同往日,行走间遇着的宫人太监们个个含笑,一路行到椒房殿,早有小内侍脚不点地地往内传报,片刻,就听着一声宣,冯氏与梁氏两个互看了眼,整顿了衣裳敛息肃容而入。
见着玉娘,妯娌两个恭恭敬敬拜了四拜,便听着玉娘说了声赐坐,这才起身,在一边的锦凳上挨边坐了。因是冯氏的帖子,冯氏又是长嫂,便由着她先开口,只笑问:“殿下这一向可好?母亲日日挂念殿下,只是年纪老大,行动不便,不能亲来,使妾代问殿下安。”玉娘道:“劳母亲记挂,你回去与父亲母亲说,只消家中阖家人人均安,我也就喜欢了。”
冯氏听着这话,自是明白玉娘这是要他们好生照顾着孟姨娘呢,忙起身道:“说,妾谨领旨,不敢有负殿下关爱。”玉娘摆手道:“一家子说话,很不必这样拘束,倒弄得君前奏对一般。”冯氏与梁氏两个均起身道:“是。”这回坐下,就有宫人们奉上茶来。
梁氏想了想,笑道:“妾许久不见宝康公主了,公主可长高了许多罢,母亲在家也常念着,只恨不能相见。”玉娘眼光先在梁氏身上转了转,点了点头,笑说:“这孩子闹腾的利害,拉着阿宁寻她爹爹去了,不然也叫你们见见。”
梁氏是在曾外祖母平安大长公主身边长大的,听惯了平安大长公主讲说宫中轶事。平安大长公主曾道是:“皇子皇女们加起来有多少,父皇又只有一个,便是皇子们,他也未必个个都上心,何况是公主,更是不容易叫父皇记着了。只一声父皇就将父子们的情分拉得远了。”平大长公主说这些话时,将眼光放得远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