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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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迟疑了一下,道:“前日瞧着秋露的模样,似乎真是挨了训——”
“你进去后,伯夫人有没有对秋露说什么?”
“夫人让秋露下去。”
“语气与往日有何不同?”
“夫人当时有些冷淡,秋露听了低着头匆匆出去了。”
甄世成捋了捋胡须。
挨了训斥的大丫鬟会不会怀恨在心对当家主母痛下杀手呢?杀人之后自知难逃死罪,投了荷花池自尽?
女仵作前来禀报:“大人,死者口鼻中有泥沙,初步判断是溺死,而不是死后落水……”
甄世成点了点头,对永昌伯道:“目前有两种可能,秋露投水自尽,或是被人推入水中。我观荷花池离有人居住之处并不甚远,倘若秋露是被人推入水中,大声呼救应该会有人听到动静。”
“你们有谁昨夜听到了花园中的动静?”永昌伯问后院的下人。
到了晚上前院通往后院的门会落锁,能听到动静的只有后院的人。
没有人回答永昌伯的话。
这些人或许是没听到动静,也或许是听到了但不愿惹麻烦,即便是一家之主也不可能撬开每个人的嘴。
“甄大人,倘若秋露落水时已经昏迷,就没有能力发出呼救声了吧?”姜似开口道。
甄世成看了女仵作一眼。
女仵作道:“死者指甲缝中同样有泥沙与水草,由此可以判断死者落水后挣扎过,她当时应该是清醒的。”
姜似认真看了女仵作一眼。
女仵作年纪与她相仿,一头乌黑秀发被素色布巾包起来,是个清秀利落的少女。
见姜似看过来,女仵作冲她微微一笑。
姜似顿时好感大生。
她欣赏一切靠本事吃饭的女子,尽管仵作在世人眼中是低贱的活计,但一个女孩子能做到这样好,就值得人佩服。
姜似回之一笑。
女仵作似是没想到勋贵家的姑娘对她竟没有流露出见惯的异样神色,微微一愣后不好意思垂下眼帘。
“秋露家中还有何人?”
“有老娘、哥嫂,还有一个妹妹。”管事道。
门人突然道:“昨天白日秋露的妹子来找过秋露,之后秋露就随着她妹子匆匆出去了。”
“呃,出去多久?”
门人想了想道:“就半个多时辰吧,秋露是家生子,他们一家就住在伯府北边那片巷子里。”
“秋露回来时有什么不一样么?”
“沉着一张脸,看着情绪不大好。”门人道。
“秋露既然是家生子,她的兄嫂和妹子都在府中做事吧?”甄世成再问。
管事忙道:“秋露的哥哥是个游手好闲的,早先在府中做事嫌苦嫌累不干了,她嫂子一口气生了仨儿也没法出来做事,她妹子在府中当二等丫鬟,因为老娘病了告假回去伺候老娘了。唉,这一家子最出息的就是秋露了……”
甄世成便听明白了,原来秋露这一大家子都是靠秋露养活。
“伯爷,叫人通知秋露一家过来吧。”
没等永昌伯派人去喊,高昂的哭声就由远及近传来。
“秋露啊,你怎么就狠心走了呢——”几人很快就来到近前,哭声最大的就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管事小声提醒甄世成:“那是秋露的嫂子。”
“伯爷,秋露伺候夫人一场,可不能就这么凄凄惨惨走了啊。”妇人对着永昌伯哭道。
永昌伯听了就气闷,喝道:“闭嘴!”
下人们暗暗摇头,离着妇人最近的一人小声道:“夫人过世了。”
妇人打了个激灵,一脸惊吓看着永昌伯。
杀千刀的一大早就拿着钱出去赌了,她忙着照顾三个孩子连出门透口气的工夫都没有,要不是有人跑来说小姑子没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夫人好端端怎么会没了?
真是倒霉,原想着秋露没了还能从夫人这里讨些钱的,现在什么都没了……
“秋露嫂,昨日秋露回家做了什么?”甄世成问道。
妇人看向甄世成。
“这是顺天府尹甄大人,大人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永昌伯道。
“哎呦,大人怎么这么问?我们秋露不是已经——”
甄世成很有经验,知道对这样的妇人不能客气,板着脸道:“伯夫人是被人害死的,而秋露昨晚原该值夜,却被人发现死在了荷花池里。倘若你不仔细说个明白,那么秋露很可能就是害死伯夫人畏罪自尽的凶手,到那时——”
妇人吓得腿一软:“大,大人,秋露不可能杀了夫人啊。昨天……昨天婆婆要不行了,民妇才叫彩珠来找秋露回去的。”
妇人说着一把拉过站在不远处的少女,推至甄世成面前:“彩珠啊,你快跟这位大老爷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叫彩珠的少女瞧着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此刻双眼通红,眼角带泪,被妇人这么一推搡跌坐在地上。
少女没有呼痛,亦没有急着爬起来,而是微微仰头看着甄世成,咬唇道:“我姐姐不会杀人的,她,她是被我兄嫂逼死的!”
第162章 另有凶手()
妇人先是一愣,似是想不到彩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后才反应过来,劈手向彩珠打去:“你说什么呢,喂不熟的白眼狼!”
“住手!”甄世成皱眉喝了一声,立刻有衙役把妇人拦住。
妇人依然张牙舞爪:“供你吃供你喝,你竟然还说这种话?你还有没有良心!”
彩珠坐在地上哭道:“供我吃喝的是姐姐,不是你!”
“你还说!你这个没良心的小蹄子,忘了你娘吗?”
彩珠一滞,掩面泣道:“反正娘马上就不行了,我,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边哭边向甄世成磕头:“大人,婢子听说过您,您把长兴侯世子绳之以法,是个青天大老爷。求您替我姐姐做主,不能让我姐姐死了还要蒙受不白之冤啊——”
妇人越发气愤:“小蹄子,你给我等着,等回去总有收拾你的时候!”
“把她的嘴堵上。”甄世成淡淡吩咐道。
随着妇人嘴里塞了汗巾子,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到少女低低的哭泣声。
甄世成叹了口气,亲自把彩珠扶起来:“本官不会放过一个恶人,更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小姑娘,你莫哭了,说说你姐姐的事吧。”
“是。”彩珠擦了擦眼泪,决绝看了妇人一眼。
妇人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威胁之意尽显。
彩珠干脆不再看她,吸吸鼻子道:“其实府中人都知道,我们一家只有姐姐做事,吃喝嚼用包括母亲看病的钱全都是姐姐给的。原本想着娘的身体好一点婢子就回府中做事,谁成想娘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五日前竟然昏迷了,请来大夫看过说要一大笔钱调养。姐姐知道后,没过多久就拿来了那笔钱——”
“那笔钱有多少?”甄世成问道。
一般来说命案缘由无非三种情况,因仇、因财或因情,那种随便找人杀的是极少数,不在常理之内。
“有五十两银子。”
“秋露的月银有多少?”
管事立刻道:“秋露是伺候夫人的大丫鬟,月银在下人中能拿二等,有二两半。”
“二两半,不少了。”甄世成淡淡道。
寻常百姓家,几两银子就够大半年花销了。
“不过秋露既然要养活一家人,想必平时没有什么积攒,这五十两从何而来?”
彩珠脸涨得通红,抖着唇道:“当时姐姐没说,只让我们拿去给娘调养身体,可是——”
说到这里,彩珠恨恨看了妇人一眼,泣道:“可是昨日母亲突然吐了血,婢子急忙找姐姐回去,在姐姐的逼问下才知道兄嫂根本没用那笔钱给娘买药,我喂娘吃的药根本就是他们拿别的充数的。”
“呜呜呜——”妇人听到这里,拼命挣扎起来。
“把她口中布取出来。”甄世成吩咐道。
妇人嘴巴一得了自由,立刻哭天抢地道:“冤枉啊,大人,那笔钱可一分都没花在民妇身上,都被那杀千刀的拿去还赌债了啊——”
甄世成忍耐听妇人足足骂了男人一盏茶的工夫,对秋露的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了数。
一滩嗜赌如命的烂泥。
“你姐姐知道此事有什么反应?”
“姐姐搂着娘痛哭,结果……结果娘说她知道此事,是她同意让哥哥把这笔钱拿去的。姐姐当时一听更伤心了,哭着就跑了出去——”说到此处,彩珠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从那以后你就再没见过你姐姐?”
彩珠忽然抬起头,直直望着甄世成:“不,婢子追了出去。”
甄世成心中一动。
凭经验,眼前的小姑娘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他并没有催促,目光温和看着彩珠。
彩珠咬了咬唇:“我从没见过姐姐那么伤心,姐姐从来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当初让我告了长假回去照顾娘就是姐姐的决定。我一直记得姐姐对我说,只要有她在,家中难关一定会过去。可是昨天姐姐哭得很绝望。也许是她当时太伤心了,在我追问下终于说出了原因。”
彩珠说着不由看向永昌伯。
永昌伯叹道:“你说吧,我和夫人从来都是是非分明之人。”
“姐姐说那五十两银子是她偷偷从夫人的妆奁里拿的,本想着先解了燃眉之急再慢慢补上,谁知夫人忽然要找一支多年前戴的玉兰点翠步摇,结果发现了她偷拿银子的事。夫人问清楚姐姐偷拿银子的原因并没有追究这笔钱,但告诉姐姐不能再留她在身边。夫人慈善,说姐姐毕竟跟了她多年,突然打发出去日子不好过,便再留姐姐一些日子,替她物色合适的人嫁出去。”
“既然如此,你为何说兄嫂逼死了你姐姐?”
彩珠惨笑:“姐姐一直以伺候夫人为傲,却为了娘私拿了夫人的银子。娘要是用这笔钱调养好身子也就罢了,结果这些钱被哥哥拿去还赌债了,只把我和姐姐蒙在鼓里,娘还说是她做主给哥哥的……当时姐姐就说,早知如此她何必做出这种没良心的事来,既丢了差事,娘也没能救,最重要的是辜负了夫人的厚爱,还不如死了干净。我以为姐姐是说气话,谁成想姐姐真的做了傻事……”
甄世成看向永昌伯:“平时伯夫人会留下丫鬟值夜吗?”
永昌伯点头。
“这么说,只有昨晚伯夫人把秋露打发了出去。”甄世成摸了摸胡子,叹道,“秋露偷拿的钱被兄长挥霍了,母亲病重吐血却一心向着儿子,之后伯夫人明显不愿再亲近她,这样说来,她一时想不开自尽就说得通了。”
众人沉默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彩珠说得不错,秋露确实是被兄嫂逼死的,准确的说逼死秋露的还有她的母亲——
“既然秋露是羞愧自尽,害死我娘的究竟是谁呢?”谢青杳喃喃道。
甄世成并不气馁。
许多案件就是这样,冒出的线索查到最后并不相干,但这不代表做了无用功,剥丝抽茧,真相总会浮出水面。
“甄大人,既然昨天日落时衣柜中还没有人,是不是说明凶手就在伯府内院这些人中?”姜似忽然问道。
第163章 永昌伯的老通房()
“这是最大的可能。”甄世成没有把话说死,排查重点正是这部分人。
大户人家都是有规矩的,前院的仆从没有极特殊的情况根本不能到后院来。而主母所居院落人来人往,想要在日落后藏匿其中,这人定然是出现在主院被人见到亦不会觉得奇怪的人。
这样的话,范围其实可以再缩小一些,主院的人更有嫌疑。
“大人何不请伯府管事拿出后院名册来与人核对,清点一下现在有谁不在府中,留下的人全都集中到院中来,等候大人随时问询。”
甄世成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永昌伯府整个后宅的人不少,清点核对要花不少时间,这些自是交由伯府几个管事来做,甄世成拿了名册副本从上到下看过。
名册上清楚写着后宅各院人名,这些人做什么差事,拿多少月银,有的甚至还记录了所长,比如一个叫红袖的丫鬟,就专门提到会梳头。
从这样一份名册就可以看出当家主母是何等会理家之人。
甄世成把名册看了两遍,视线落在最上面两个名字上。
那是永昌伯的两个通房。
永昌伯府人口简单,除了永昌伯夫妇与一儿一女,能称得上半个主子的就是这两个通房了。
扫了一眼谢殷楼兄妹,甄世成一指门口:“伯爷,咱们先进去说几句。”
永昌伯沉默随着甄世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