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第4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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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在这时终于亮了,大殿的灯火比之外头的明亮显得有些黯然。
殿外阳光明媚,一点看不出刚刚大恐怖降临过。
景明帝到底饱经风霜,长达数十年的帝王生涯令他什么倒霉事都见过,很快就缓了过来。
环视着瑟瑟发抖神色惶然的群臣,他开了口:“顾尚书,你刚刚要启奏什么?”
群臣茫然抬头望着他们的皇上。
皇上在说什么?
“顾尚书,朕问你呢。”景明帝加重了语气。
这帮老家伙,难不成这就急于催他下罪己诏了?
他给自己找个台阶先下来怎么了?
顾尚书被点了名,一个激灵回了神:“臣——”
才说一个字,又说不下去了。
他刚刚要干什么来着?
对了,他要劝谏皇上重新考虑太子人选,因为新太子在册立仪式前夕突然泄泻导致册封仪式无法举行,这是上天对皇上草率决定的示警。
可刚刚发生了天狗吞日,而今天本该是册封太子的日子!
这说明了什么?
身为朝廷的中流砥柱,顾尚书很快反应过来:说明新太子福泽深厚,才避过了大凶之日!
这岂不意味着太子就是上天眷顾的储君人选,不然怎么恰好在这时候身体不适避开了?
这个时候他再劝谏重立太子,这就是打自己的脸,还是啪啪打肿了那种。
景明帝崇尚节俭,大殿中可没摆什么冰盆,尴尬的汗水悄悄爬满顾尚书后背。
“顾尚书?”
顾尚书轻咳一声,一脸义正言辞:“臣提议加大对发生旱情、洪涝几地的赈灾力度,使百姓得享皇上恩泽……”
衣袖里揣着奏折的大臣齐齐想翻白眼。
真不愧是百官之首的顾尚书,别的不说,脸皮最厚。
景明帝扫一眼群臣,缓缓道:“天狗吞日,这是上天对朕有所不满,加大赈灾力度、减轻百姓赋役这都是该做的。诸位爱卿还有其他事要启奏么?”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吭声的。
这个时候多嘴,傻吗?
景明帝等了片刻,见无人出声,神色突然一冷:“诸位爱卿没有话说,那就退朝吧,传钦天监监正来御书房!”
加重的语气使景明帝吐出的每个字都变成了冰锥,一根根刺入群臣心里,令人胆寒。
一时间,大殿气氛更凝重了,无一人敢动弹。
景明帝铁青着脸大步离去。
等了一会儿,众臣才陆陆续续往外走,走出殿外不自觉往钦天监所在方向看了一眼,暗暗叹气。
钦天监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钦天监监正是踉跄着跪到景明帝面前的,伏地痛哭道:“臣死罪!”
景明帝的脸色沉得堪比乌云,厉声问道:“钦天监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把今日定为良辰吉日,这是把朕当傻子哄么?”
钦天监监正瑟瑟发抖:“臣有罪,下属发生如此大的失误却不能察觉,臣罪该万死!”
景明帝冷笑:“你确实罪该万死!本是册立太子的日子却发生了天狗吞日,试想册封太子仪式如果按期举行,朕有何颜面面对子民?他国又会如何看待大周?你这是要朕与太子成为记入史册的笑话,受尽后人耻笑!”
景明帝气得发抖。
他从来没有这般震怒过,震怒之余就是后怕。
幸亏老七患了泄泻之症而使册立仪式改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臣有罪,臣有罪。”钦天监监正百口莫辩,只能砰砰磕头。
发生这样致命的失误,如何辩解都免不了他的死罪,唯一能做的只有老老实实受死,并奢求皇上赏他一个全尸,莫要牵连家人。
这时潘海来报:“皇上,韩指挥使到了。”
“让他进来。”
不多时锦麟卫指挥使韩然走进来,禀报道:“皇上,钦天监五官灵台郎朱多欢于家中投缳自尽,其妻亦随之。”
天狗吞日的事情一发生锦麟卫就去了钦天监把一众官员控制起来,听闻负责观测天象的是灵台郎朱多欢,而此人当时不在衙门里,又直奔他家里去。
几名锦麟卫才进朱多欢的家门,就看到梁上悬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微微摇晃着,正是朱多欢夫妇无疑。
景明帝一听,脸色就变了。
近两年发生的倒霉事就没有一个是意外,全是有人暗中作乱。说灵台郎朱多欢自尽是因为失职,他很难相信!
这么大的错误不可能是失误,而是故意为之!
景明帝握着白玉镇纸一指韩然,怒气冲冲问道:“他家里其他人呢?”
韩然瞄着镇纸冷汗直往外冒,垂眸道:“朱多欢的双亲早就过世多年,他们夫妇没有儿女,平日来往多是同僚与左邻右舍,与亲戚几乎没有往来……”
一道白光飞出来,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白玉镇纸应声而碎,在墙壁上留下一个坑,吓得堂堂锦麟卫指挥使韩然打了个哆嗦。
立在角落的潘海就镇定多了。
无他,习惯了。
“给朕彻查钦天监,不要放过一个人!”景明帝黑着脸说完,扫一眼钦天监监正,咬牙道,“钦天监监正关入天牢,待事情查明后按罪发落。”
很快钦天监监正灰白着脸被拖了出去。
景明帝背手走了几步,踩在粉碎的镇纸上,眸光沉沉。
先是宫中,现在又是宫外,上天弄出天狗吞日降罪他干什么?
就不能降一道天雷把那兴风作浪之人劈死么?
第805章 福星高照()
因为天狗吞日的发生,各衙门人心惶惶,无心做事。
顾尚书下朝后连衙门都没回,直接回了顾府。
顾府此刻也是人心不稳。
天狗吞日不只对朝廷有影响,对寻常百姓的影响也不小。
天狗吞日乃不祥之兆,预示着有灾难发生,或是天灾,或是人祸,甚至改朝换代。
宁为太平犬,不当乱世人。
对习惯了京城繁华安稳的老百姓来说,心生恐惧就不奇怪了。
顾尚书回到屋中,一口气灌了半壶凉茶,脸上才有了血色。
“老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顾夫人白着脸问。
顾尚书抹了一把汗,看老妻一眼,叹道:“差点惹了大祸。”
“发生了什么事?”顾夫人一脸紧张。
顾尚书摇摇头:“朝廷中的事,你莫要多问。”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天狗吞日来得很及时,要是再晚上一瞬他那些劝谏的话就说出来了。
那可就完蛋了!
顾夫人见状不再多问,柔声宽慰道:“能没事就好,老爷用过早饭了么?”
对于上朝的官员,宫里是管饭的,但都是等散朝后才吃,顾夫人见顾尚书回来这么早,又遇到天狗吞日那般不祥之事,混乱之下恐怕无人记得吃饭,这才有此一问。
“还没有。”
“那我让厨房送些饭菜来。”
“没胃口。”顾尚书拒绝,旋即又改了主意,“罢了,让厨房送些酱肘子、蒸肉之类的过来吧。”
顾夫人都听愣了。
老爷这转变是不是太快了?才说没胃口呢,这就要上酱肘子了?
“老爷,天热,吃这些——”
顾尚书深深看顾夫人一眼,语重心长道:“外头的事不要多问,端来就是。”
酱肘子、蒸肉这些可是好菜啊,据说太子就是吃了这些拉肚子的。
顾夫人一头雾水出去吩咐下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老爷一定是摊上大事了,不然怎么会语无伦次呢,她说一声天热不适合吃酱肘子怎么就扯到外头去了。
这日散朝,不知多少官员冷静下来后开始感慨郁谨的好运道,新太子是天选之人的说法开始流传。
而许多府上的餐桌上不约而同多了几样菜:酱肘子、蒸肉、炖猪蹄……
五官灵台郎朱多欢进入钦天监十几年,一直默默无闻,几乎没有可以拿出来说的事,如今人一死,锦麟卫再神通广大一时间也查不出什么线索来。
刚刚下过罪己诏的景明帝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踢翻了小杌子数次,问潘海:“太子好些了么?”
潘海忙道:“回禀皇上,燕王府传来消息,太子已经大好了。”
景明帝眸光微闪。
天狗吞日的时候病了,过后很快好了,这小子有福气啊。
“传太子进宫。”
没过多久,郁谨立在景明帝面前:“儿子给父皇请安。”
景明帝打量着郁谨,温声道:“瘦了些。”
郁谨嘴角抽动。
一天泄十几次,能不瘦么,到现在他屁股还痛呢。
要不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太子果然不是好当的,还好他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也算是替父皇与其他兄弟分忧了。
“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担心是有,不过瘦得好啊。”景明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也许是倒霉事遇到太多,见到福星高照的老七竟莫名心情愉悦。
这个太子应该没选错。
“册封吉日等选出新的钦天监监正再定,莫要着急。”
郁谨忙道:“儿子不急,一切听父皇安排就是。”
景明帝点点头:“那你回去吧。”
“儿子告退。”
郁谨离开后,景明帝问潘海:“你说太子避开这次祸事,会不会与啸天将军有关?”
这两日他琢磨过了,比起凑巧病了,更有可能是二牛给老七提了醒。
要知道二牛可是能预测地动的神犬。
不过哪种缘由都无所谓,二牛是老七的,说到底还是老七有福气。
不等潘海给出回答,景明帝就踱步到窝在角落里的吉祥面前,居高临下打量着白猫,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他养的肥猫那日就毫无异样?
吉祥叼着小鱼干茫然抬头。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吉祥努力咽下小鱼干转身走了,留下一个高傲的背影。
景明帝悻悻摸了摸鼻子。
罢了,二牛再好又不是他养的,只有吉祥是自家的。
不过以后二牛搬入东宫想见就方便了,或许可以在吉祥的窝旁边再搭一个狗窝,让吉祥沾沾灵气。
景明帝对二牛即将搬入东宫不由产生了深深的期待。
姜似在郁谨对外宣称好了之后去了宜宁侯府,应付完苏大舅等人,进了里室与宜宁侯老夫人叙话。
“太子好些了吧?”
“托外祖母的福,阿谨已经大好了。”
宜宁侯老夫人笑道:“太子福泽深厚,哪里是托我这老太婆的福。”
姜似抿了抿唇,轻叹道:“阿谨能成为太子,确实是有福之人,可再多的福气也挡不住有人躲在暗处一次次算计。”
宜宁侯老夫人脸色微变:“似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似决定开门见山,凝视着宜宁侯老夫人的眼睛问道:“外祖母,您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与您打探往事只是好奇吧?”
宜宁侯老夫人眼神一闪。
姜似语气越发沉重:“本来不该说这些让长辈担心,可阿谨成了太子,稍一大意就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我只好实说了。钦天监把天狗吞日那日定为册立太子的吉日,这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想把阿谨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宜宁侯老夫人神色一震。
姜似垂眸苦笑:“我与阿谨夫妻一体,阿谨若出了事,我又怎可能置身事外?倘若只是我们二人也就罢了,可我们还有阿欢,还有您这些亲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外祖母,请您帮帮外孙女吧。”
宜宁侯老夫人脸上神情不断变化,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深深叹了口气:“你问吧。”
姜似心中一喜,立刻把琢磨许久的问题抛了出来:“我想知道外祖母与太后交恶的原因。”
第806章 往事()
宜宁侯老夫人的眉梢不自觉动了动,深深看着姜似。
姜似轻轻咬了咬唇,心悬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外祖母若还是不肯谈及往事,那她只好另寻出路了。
气氛凝滞了一瞬,宜宁侯老夫人终于开口“我与太后算不上交恶。”
姜似一怔,目不转睛望着宜宁侯老夫人。
宜宁侯老夫人苦笑“至少不是寻常那种因为发生了什么龌龊而疏远。”
姜似忍不住问“可我听说外祖母与太后本是手帕交,亲密无间,后来怎么鲜少来往呢?”
难道只是因为太后进了宫不方便?
“亲密无间……”宜宁侯老夫人喃喃念着,神色有些古怪。
“外祖母?”姜似唯恐宜宁侯老夫人好不容易打开的话匣子再关上,不由喊了一声。
宜宁侯老夫人收回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