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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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娘不愿相信二公子出事的事实,情愿顶撞老夫人也不去换衣裳,仿佛这样就会没事了。
唉,说起来真是可怜可叹。
冯老夫人懒得再与姜似说一个字,双目微阖,一颗颗转动着佛珠。
姜似完全不在意各人心思,她现在只想知道二哥被郁七“照顾”得怎么样了。
姜湛此时已经醒了,宿醉让他头疼欲裂,看清眼前的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余七哥怎么会出现了?我一定还没醒。”
“兄弟,你摊上大事了。”郁谨重重拍了拍姜湛肩膀。
姜湛一怔:“余七哥,我摊上什么事了?”
郁谨叹气:“昨晚的事你一点不记得了?”
姜湛愣了愣神,陷入回忆中。
昨晚他与杨盛才几个一起喝酒来着,后来喝了不少,杨盛才说要玩点别的,居然咬了他耳朵。他一怒打了起来,再然后——
姜湛轻轻捶了捶头。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完全想不起来了啊。
姜湛求救看向郁谨。
郁谨面色无比沉重:“万万没想到姜二弟会被人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是个男人!”
嗯,姜湛说梦话还真是个优点呢。
第229章 生无可恋()
姜湛整个人都懵了,说话哆哆嗦嗦:“余,余七哥……你说我被男人占了便宜?”
郁谨深知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道理,目光深沉望着姜湛,不发一语。
姜湛犹不敢相信,缓缓低头看向身上,发现身上穿的早已不是原来的衣裳,却忘了落水之后把衣裳换了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一刻,他脑海中电闪雷鸣,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被一个男人占尽便宜的情景。
“呕——”画面不忍直视,姜湛扶着廊柱呕吐起来。
酒鬼隔夜吐出来的东西味道自然不用多说,酸臭之气立刻弥漫开来。
郁谨心里嫌弃得不行,面上半点不露声色。
开玩笑,他可是答应阿似要好好“照顾”这小子呢,阿似难得拜托他一件事,他当然要做好,务必让这小子印象深刻。
嗯,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没把姜湛弄到他歇息的屋子里去,不然以后就要搬家了。
立在门外的龙旦:“……”这是他的房间,他早晚要弑主!
忍着熏人的味道,郁谨拍拍姜湛后背,满是同情:“姜二弟,你要是难受就尽情吐吧,都吐出来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龙旦:??
姜湛的心彻底凉了。
他对余七哥还是有些了解的,平时多爱干净的人啊,现在对他竟然如此宽容,可见——
姜湛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接过郁谨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把手帕往地上一掷,转身就往外走。
郁谨快步追了出去:“姜二弟,你去哪儿?”
屋里实在呆不下去了。
走过龙旦身旁,郁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进去好好收拾屋子。
龙旦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进了屋。
小小的院子里高大的合欢树依然如火如荼盛开着,无数柄粉色小扇子被风一吹就扑簌簌落下来,落到姜湛发梢肩头。
甜腻的香味刺激得姜湛又想呕吐了。
他弯腰干呕,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不远处墙根里卧着的二牛往这边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与肉骨头奋斗。
它只对三样东西感兴趣:男主人、女主人、肉骨头。
当然酱牛肉也是很好的。
冷影端了醒酒汤过来。
郁谨接过来递给姜湛:“姜二弟,先喝碗醒酒汤吧,你这样身体受不住。”
“身体受不住”这句话无疑刺激了姜湛,他脸色煞白跳脚:“他娘的,我去宰了那个王八羔子!”
郁谨把醒酒汤放回冷影端着的托盘,伸手拽住姜湛:“姜二弟,你要去宰了谁?”
“宰了杨盛才!”姜湛被郁谨按住脱不了身,恨道,“余七哥,你放开我,我今日要不宰了那个恶心人的玩意非呕死不可!”
郁谨叹口气:“姜二弟,你这么冲动可不成,先说说谁是杨盛才吧。”
姜湛稍稍冷静了一点,缓口气道:“他是礼部尚书的孙子,当朝太子妃是他亲姐姐。余七哥,你不要怕,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你的。”
姜湛说完用力挣脱郁谨的束缚,却挣不开,气得神色扭曲:“余七哥,你放开我!”
“姜二弟,你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我。那么你可有想过你真的杀了礼部尚书的孙子,会不会连累伯府?”
姜湛突然停止了挣扎,神情呆滞。
是啊,他杀了杨盛才固然出了一口恶气,大不了以命抵命,可是父亲与妹妹他们呢?
礼部尚书府与太子等人会不会为难他们?
这个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姜湛还是头一次意识到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呆呆愣愣一动不动,任由秋风卷起的合欢花吹到他苍白的面上。
郁谨见打击得差不多了,轻咳一声:“有个好消息告诉姜二弟。”
姜湛整个人像被抽了魂般浑浑噩噩,闻言惨笑道:“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啊啊啊,他被一个男人占了便宜啊,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说的那个杨盛才死了。”
“什么?”姜湛几乎不敢相信听到的话,一把抓住了郁谨手腕,“余七哥,你说清楚,谁死了?”
“就是礼部尚书的孙子啊,倘若他叫杨盛才的话。”
郁谨把昨夜和今日的情况讲给姜湛听,当然不该说的只字未提。
姜湛从没不觉得心情如此大起大落过,喃喃道:“这么说,昨晚我落水后是余七哥救了我,然后画舫起了大火,杨盛才他们全都落水了。”
“不错,我昨晚突然起了兴致去游金水河,正凭栏而望,没想到一个人从窗口掉入了水中。姜二弟也知道我是个热心的人,忙命冷影把人救起,没想到竟然是你。”
姜湛不由点头。
他还真是福大命大遇到了热心肠的余七哥,不然现在尸首恐怕都落入鱼腹了。
“余七哥,你这是第二次救我了——”
郁谨露出个和煦的笑容:“姜二弟客气,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姜湛这个时候脑子乱糟糟的,没听出哪里不对劲来,跟着点了点头。
“今早大半个京城的人都跑去金水河看热闹了,我才刚刚得到消息,杨盛才的尸体已经被捞了上来。”
“死得好!”姜湛挥了挥拳头,突然想到什么,蹲下来抱头痛哭。
二牛又往这边看了一眼,叼起一根肉骨头出了门。
太吵了,影响食欲。
郁谨默默看着姜湛哭,抬手摸了摸下巴。
这番“照顾”应该能让姜湛终身难忘了,不过他还可以加把劲。
等姜湛不再发出声音,郁谨半蹲下来,关切问道:“姜二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湛脸色黑了一截。
他现在听不得这样的话!
“要不然我让冷影拿些药膏来——”
“不用!”姜湛险些跳起来,涨红着脸道,“我就是想到杨盛才就这么死了,让我连鞭尸的机会都没有,心里憋屈!”
郁谨深以为然点头:“姜二弟说得是,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
姜湛神色扭曲,有种撞墙的冲动。
郁谨突然想到什么,一拍姜湛肩膀:“姜二弟,你赶紧回府吧,令尊现在还在金水河寻你呢。”
姜湛眼前一黑,只觉生无可恋。
第230章 姜湛回府()
已经日上三竿,金水河几乎被翻了过来,依然不见东平伯府二公子的踪影。
那些瞧热闹的渐渐没了耐心,陆续散去,当然也有离家近的回去填饱了肚子,夹着个小凳子返回来继续围观。
万一再等等就能看到东平伯府二公子的尸体被捞起来呢?到时候就能对人吹嘘他是第一个见到尸体的人了。
姜安诚睁着血丝遍布的眼睛沿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抱有儿子生还的希望,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姜湛的尸体。
哪怕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总要有人可送,不能让他的儿子留在河底喂鱼。
金水河仿佛走不到头,姜安诚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哪怕脚底已经起了血泡依然无法让他停下来。
从昨夜到现在,他想了很多事,想得最多的就是姜湛。
姜湛掏鸟窝被马蜂蜇昏过去了,姜湛偷人家地里的西瓜被瓜农逮着大骂了,姜湛在学堂吃烧鸡把先生气得请辞了,姜湛逛青楼把他二弟的上峰给揍了……
姜安诚想着这些,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栽去。
“大哥,小心。”姜三老爷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姜安诚看向姜三老爷,撞上对方同样遍布血丝的眼。
姜安诚苦笑起来:“三弟,我是不是很窝囊?既不能把伯府发扬光大,又不能把儿子教育得出类拔萃,最终连他的命都留不住。等将来到了地下,我有什么脸面见你大嫂……”
“大哥——”姜三老爷揽住姜安诚肩头,尽管心中知道毫无希望,还是安慰道,“湛儿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一旁姜二老爷适时开口道:“是啊,大哥,你现在可不能垮了,说不定下一刻就找到湛儿了。”
不知道姜湛的尸体是不是被冲到别处去了,再这样找下去大活人都撑不住了。
姜二老爷面色发赤,觉得要中暑了。
姜安诚麻木点头:“是,只要坚持找下去,一定会找到他。”
他绝不接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局。
这时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父亲——”
姜安诚一愣,随后苦笑:“真是不中用了,竟然出现了幻觉。”
姜湛看着往日里威风凛凛的父亲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只觉眼眶一酸,扑通跪了下来重重叩首道:“父亲,您不是幻觉,儿子没死呢!”
姜安诚依然愣愣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没反应,姜三老爷已然大喜过望把姜湛拉住:“湛儿,你真的没事?”
姜湛直直跪在地上不起来:“三叔,侄儿好好的。”
姜二老爷彻底愣住。
姜湛怎么可能还活着?
冷眼端详一番,见姜湛面色虽苍白,身上衣裳却干干净净,姜二老爷回过神来,一脸欣喜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姜沧笑着去拉姜湛:“二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姜湛挣开姜沧的手,跪着走到姜安诚面前,可怜巴巴求道:“父亲,都是儿子不好让您担心了,您狠狠打儿子一顿出气吧。”
姜安诚呆呆站了一会儿,突然伸手碰了碰姜湛的脸。
没错,儿子还活着!
这一刻,姜安诚只觉坠入谷底的心终于升了上来,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这个小畜生!
姜安诚想如往常那样打上一顿出气,却发觉没了这个力气,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姜湛愣了,赶忙起身追了上去:“父亲,您等等——”
父子二人一个在前走,一个在后追,留下无数人热烈议论着东平伯府二公子大难不死的奇事。
东平伯府往日的这个时候已经准备用午饭,然而今日主子们聚在慈心堂,没人提开饭的事。
姜俏坐在姜似身边安慰道:“四妹,二哥一定会没事的。我跟你说,我会看面相的,二哥枕骨丰满,人中深长,一看就是长寿之相——”
冯老夫人眼风扫来,斥道:“小姑娘家胡说八道什么!”
堂堂伯府姑娘自称会看相,传出去岂不可笑?
姜俏当然不会看相,这么说纯粹是安慰姜似而已,闻言吐了吐舌头,悄悄握了握姜似的手。
姜似嫣然一笑:“嗯,我相信二哥一定会没事的。”
气氛压抑的堂屋里,只有姜似一身红裙格外惹眼。
少女此刻背脊挺得笔直,嘴角挂着淡淡笑意,姜俏瞧了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知道四妹是在强撑着,不愿面对二哥出事的事实,而实际上四妹此刻心里还不知多难受呢。
二太太肖氏凉凉扫了姜似一眼,心中冷笑:她倒要看看这小蹄子死鸭子嘴硬到什么时候。
“老夫人,让厨房传饭吧。我们可以不吃,您不能饿着,不然身体受不住的。”
冯老夫人没有反对肖氏的话。
人是铁饭是钢,死了一个孙子固然难受,可为此连饭都不吃糟蹋了身体,那就更不值当的了。
“摆饭吧。让厨房准备好伯爷他们的饭菜送过去,记得熬一锅绿豆汤。”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婆子冲进来禀报道:“老夫人,伯爷他们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