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非玉-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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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年此前都没有接触过这么高级的东西,听罗恒说换一个镜头就要上万,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罗恒说:“你知道什么照片拍出来最好看么?”
喻年:“拍照的人用心?”
罗恒摇头:“不是,是景色主动。”
喻年:“什么叫景色主动?专业术语吗?”
“啊,不,”罗恒道,“是我自己创造的,就是拍照时,让景色自己跃入你的镜头里来,而不是让景色适应你的镜头。”
喻年:“抓拍?”
罗恒:“也可以这么说,但‘抓拍’这个词从字面意思上来看,主语是人,所以景色依然是被动的。呐,我问你,假如我把镜头朝着窗外,就是那个电话亭,每隔一小时拍一张,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一共十二张,你觉得这十二张照片是一样的吗?”
喻年想了想,说:“不一样,每一张照片都是不同的时间,路过它的人也都在变化。”
罗恒:“没错,他们不知道自己进入了镜头,他们不会对着镜头刻意微笑,或者刻意摆弄姿势。等待打电话的人是焦急的,打完电话的人是放松的。如果有情侣约了在这个电话亭见面,然后以拥吻的姿势进入了镜头,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景色主动’的例子,他们不是被镜头抓拍的,而是他们主动进入的。”
喻年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也许只有沉迷于摄影的人才会把这些东西分的那么细吧。
一日傍晚,喻年陪罗恒去泰晤士河边拍照。两人从威斯敏斯特大桥出发,由西向东。
英国的天总是特别干净,不下雨的时候,阳光照到的每一处都在发光。这一日天晴,傍晚时分天际是纯到极致的紫罗兰颜色。
眼下正是伦敦旅游的热季,全城的名胜古迹大多数分布在这段河的两岸,像是圣保罗大教堂和伦敦塔等著名的百年建筑,总是门庭若市,晚上多数景点关门,路上不时能遇上成群结队回去的观光游客。
不同于来去匆匆的游人,罗恒和喻年走得特别懒散,罗恒拿着相机,偶尔停下来照相,喻年就会站在边上四处看看,这样的傍晚让他觉得惬意非常。
夕阳变幻,半个小时后,天空已是靛青,看来天马上就要暗下来。
喻年想问罗恒要不要回去了,扭头却见对方的相机镜头正对着自己,还未等喻年抬起手来阻挡,就听“咔嚓”一声。
“不要拍我啊。”喻年说。
罗恒并不回应,放下相机后,道:“知道这儿这座桥的来历么?”
从河岸能看到桥中间的名字是纪念滑铁卢战役的么?”
罗恒解释:“嗯,这座桥是纪念威灵顿公爵在滑铁卢战役中战胜拿破仑而命名的,不过啊,听说二战时该桥重建,男丁稀缺,都由女人建设,因此它又叫‘女人桥’。”
两人聊着又走了一会儿,喻年才发现自己忘记了追问罗恒抓拍自己的事。
天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喻年问:“回去么?”
罗恒:“累了?本来还想一直带你走到塔桥的呢。”
喻年:“那有多远?”
罗恒:“从我们出发到塔桥,一共有九座桥,你数数我们过了几座呢?”
“才三座啊……”喻年看看手表,说,“已经快七点了。”
罗恒笑笑,把相机装进包里,说:“等天气好了再带你逛剩下的。”
到了罗恒的住处一起吃晚饭,饭菜都是中午做好了的,只消热一下就能吃。热饭时罗恒接了个电话,拿着手机去卧室里听,打了十分钟还不见出来。
喻年摆好饭菜,视线落在了罗恒的相机上……
罗恒似乎与对方聊得正欢,笑声不时从房间里传出来。
喻年犹疑着把手伸向相机,打开,一张一张往前翻,他惊讶的发现,罗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拍了那么多自己的照片!
有趴在桥栏上的,眺望远方的,喂鸽子的……却很少是正面照,多数是侧面和背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不知不觉被偷拍了那么多照片?
罗恒不跟打招呼,是因为之前说过的“景色主动”么?可为什么没有别人,都是些自己的?
喻年不解地往前翻,眼前蓦地跳出一张自己下午靠在沙发上打瞌睡的照片……
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喻年的心里有些发毛。
照片拍得很清晰,而且距离相当近。
一个男生拍另外一个男生的睡颜,而作为被拍者却毫不知情,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男生拍另外一个男生的睡颜,而作为被拍者却毫不知情,怎么想都会觉得很诡异吧……!
“在看什么?”罗恒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喻年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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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清明休息,这几天多更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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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同一类人
这会儿要掩饰自己的惊慌已经来不及了,关相机的动作都成了欲盖弥彰。
要说不在意吗;无所谓吗;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不可能了。
喻年僵硬着脖子;手心冒汗。
罗恒站在喻年身后定定地望着他;一点都不显得紧张。
喻年动了动嘴唇,说,“你怎么偷拍我。”
“拍得不好吗?”罗恒反问了一句,绕过沙发,走到喻年身边坐下。
喻年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罗恒毫不在意地坐下;拿过相机;替喻年按下关闭按钮。
喻年脑海里乱成一团,坐立难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警觉起来。
“你在想什么?”罗恒忽问。
喻年用探究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犹豫着问:“你是同性恋吗?”
罗恒忽然笑了,他答非所问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说你聪明好,还是迟钝好。”
喻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罗恒勾着嘴角,忽然凑近,“这个意思,”下一刻,他含住了喻年的唇。
双唇相贴仅一秒,在罗恒企图更近一步的时候,喻年大惊失色地抬起手臂挥开了他。
喻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用力用手背擦拭嘴唇,几乎失语地瞪着罗恒。
——他被一个男生吻了,被一个男生吻了……!
罗恒道:“你也是吧。”
不是怀疑,也没有在向对方提问,罗恒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什、什么?”喻年又惊又气。
“如果你不是,为什么不接受文晓琴的追求?”罗恒再一次逼近喻年,“如果你不是,为什么比起跟女生约会,更喜欢呆在我这里?”手掌抓住想要躲闪的肩膀,“如果你不是,为什么被男生接触身体会躲闪?”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如果你不是,为什么在发现我偷拍你之后,会直接问我是不是同性恋,如此警觉……”一把拖近,欺身向前,不容对方逃避退缩,“这样,你还否认自己不是吗?”
“你……”因力气不敌,又无法反驳的喻年恼羞成怒地大喊:“你住口……!”
罗恒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仅这一瞬,就让喻年发现这个一直以来扮演者好人模样的学长并不是个善角。
就当喻年打算以全副心力反抗的时候,罗恒放开了他。
退开身去,罗恒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似笑非笑地看着喻年,说:“你活得太累了。”
“你什么意思?!”喻年喘着气,视线没有离开罗恒的脸,紧张地防备他每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
罗恒说:“放松点,来,吃饭。”
喻年:“……”
从刚才那样剑拔弩张的气氛急转直下,喻年不知道罗恒想干什么了,但是他现在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说实话他此刻对眼前的食物完全没有胃口,但不吃又显得特别矫情。
也许罗恒只是开个玩笑,而自己却较真地上了火生了气?
如果还想继续当朋友,那眼前的饭还是要吃的……
喻年思忖片刻,拿起了筷子。
罗恒提示他多吃些,语气正常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喻年心中一口郁气无处发泄,味同嚼蜡,心里七上八下地思考该怎么办。
罗恒忽道:“你现在肯定是在想你要怎么办吧?”
喻年:“。。。”
罗恒:“如果我真的是同性恋,你就会离我远远的,躲着我避着我,等你回国,就跟我彻底断了联系,从此不相往来;如果我不是同性恋,你估计会觉得很尴尬,因为刚才我吻的那一下给你留下了阴影,你会重新评估我的人格与人品,会因为我偷拍了那么多你的照片而觉得我变态,一旦怀疑,就失去信任,一旦无信任,就此远离,同样不相往来……”罗恒一口气说了一大段,问道,“是么?”
喻年无话可答,罗恒把他想的都说出来了。
“所以,无论如何,我跟你,都做不成朋友了么?”罗恒说这一句时,语气才有点不自然,甚至带着一点怒气。
“不是的……”喻年本能地脱口而出。
其实光以朋友的角度来看,罗恒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他幽默热情,博学多才,他善解人意,风度翩翩,他有志向有追求,并力求上进……这样一个人,如果能和他成为朋友,等于给自己涨了身价。
何况,如果没有今天照片引发的一系列事,罗恒这个朋友真的无可挑剔。
罗恒听到喻年的回答,不怒反笑:“那你说说,怎么个‘不是’。”
喻年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说:“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罗恒不屑地笑:“你要问我是不是同性恋?”
喻年摇头,问道:“你为什么拍我照片?”
罗恒不直接回答,而是拿起相机打开来,翻看着,缓缓道:“你瞧你多好看啊,你如果一个人站在那儿,无论是谁举起相机,都会瞄准你,都会不由自主地想拍你,你往哪儿站哪儿就是风景,你不知道吗……”
喻年:“……”
罗恒近乎痴迷地看着相片中的少年,“你不知道,你这样子有多让人喜欢,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
罗恒干笑了两声,继续说:“我长到二十岁没有为一个女生动过心,第一个让我动心的人却是个男孩,你说我是不是同性恋?
喻年:“。。。”
罗恒:“知道么,有一类男生,他们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他们长得好,成绩好,体育也好,什么都是最优秀的。因为从小生活在光环之下,所以他们对自己更加精益求精,外表装束,言行举止,所有的一切,他们都追求完美,优秀又自信……
“他们不甘于被爱情束缚自由,直到身边已经没有足够优秀的异性可以相匹配,一个人如果优秀到这种境界,就会把大多数的注意力放在竞争对手或同伴身上,而那些人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久而久之,他们就容易被对方的优点所吸引,进而产生好感……
“京大有个圈子,牛人不少,里面十有八…九性向都有问题,或者说,他们没有性向。他们都很自恋,甚至自私,呵呵……”罗恒苦笑着,盯着相机里正显示的一张照片……
那是喻年站在威斯敏斯特大桥上侧影,他的胳膊架在桥栏上,松松垮垮的姿势。
他的视线平平地眺望着远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单薄的身影和忧郁的眼神能揪住所有人的心。
他看似脆弱,却又坚韧。多么矛盾,又如此和谐……
他就像一阵风,谁也抓不住,他也不会为任何人停下。
“你不知道,你在那个圈子里被传得有多么火,他们都说,你和我们,是同一类人。”罗恒轻声道。
喻年大惊之下已是骇然,让他害怕的不是罗恒,而是罗恒说的话。
不是的,不是的! ……他想大声反驳,却被罗恒的下一句话更惊得手足无措——
“包括上次聚会时你见到的冯枫,容君谦,他们都是,还有你那个一起来交换的同学,王什么,他也是。”
不,我跟你们不一样,不,我是正常的……
灵魂不断叫嚣着反驳,喉咙却像被封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罗恒望向脸色不太好看的喻年,说:“我们并不是不正常,而是我们太过完美主义,我们会被任何美好的、优秀的人所吸引,从而忽视了对方的性别。因为美好,我们会向往,会钦慕,会觉得对方的小缺点都变得可爱起来,就像一种变相的喜欢,甚至是爱……普通人觉得配不上所以默默地崇拜,高高得供起,我们却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资本去追求,即使没有,我们也会把自己磨砺到足以配得上那个人……”
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