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坤异史记-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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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行经三个昼夜,分秒不休,罗玄独自拉着三舰辅灵舰,穿过腹地冥荒,越过已被荒弃的饿殍域,抵达了殇沙漠的边缘。路上仍有游兵散勇的饿殍族群对舰上的百姓虎视眈眈,每逢此时他便一手扬起炼狱之火,一手拉紧纤绳,大步疾行。残留在此地的饿殍们大都知道他的厉害,又见那艘艘辅灵舰都制得高大严实、钢精铁骨,倒也不再上前相扰。
殇沙漠一望无垠,瞒天席地的绝望在四下里蒸腾不休,枯黄的砂泉不时喷涌而上,高天中的大洞时闭时开,仍不停地向沙漠中倒入新魂。罗玄紧了紧手中铁纤,暗运钢气至脚底,深吸口气,向黄白相间的无边魂砂中迈下了第一步。
又跋涉了两天一夜,罗玄依稀看到了殇沙漠的尽头,脚下的步履早被烧光,沙漠中胜过炼狱千百倍的绝望高温,全靠他一身钢骨硬挺过去,亦认识到了在炎炎沙漠中穿一身白麻衣袍的好处。第四日的凌晨,他总算将十万生魂安全地拉出了这片覆疆万里的殇沙漠。
经过修罗山时,罗玄放下纤绳,一人在罗冠清与段可卿坠崖的地裂旁默默跪了两个时辰。辅灵舰上的百姓怨声载道,他充耳不闻,待再执起纤绳时,却是一路奔跑起来,及至第五日黄昏时分,便将众人拉到了高廓黝深的投阳洞前。
让十万生魂下了灵舰再依次排队进入洞中绝非良策,罗玄干脆将三艘大舰直接推至投阳洞内的崖缘上一字排开,生魂们只需从灵舰上往下一跳,便是人间。
投生的环节倒不困难,这些生魂百姓原已在不归海岸上滞留了很久,这便大批大批地从灵舰甲板上向万里红尘中直接跃去,虽然之前他们都已喝过忘川水,但因千魂鼎被毁坏,汤婆的手腕又被罗玄踢伤,一时乏人监督众魂饮用川水的份额,导致不少留恋过去的生魂偷工减料,饮水无定,到了投阳时还隐约留得一些往生的记忆。看他们有的双双执手跳下,有的站在崖边左顾右盼等着另艘灵舰上的人找来汇合,有的则形只影单,从人群中一路挤到甲板上,懵头就跳。人们哭喊笑骂,依依不舍,众生百态,于此最全。
罗玄站在洞崖边漠然目睹众魂,心道,这便是人的一生。
因受托于诸碧,罗玄额外关注着那名年轻僧侣,他倒毫不拖延,径直从舰头沿着甲板的护栏一路踏来,如履平川,走到崖边,他褪去豆色袈裟,双手合一个十,从从容容地迈步下去了。
投阳洞内部深邃宽阔,容纳十万余名生魂同时投阳,绰绰有余,及至第六日的子夜交替时分,洞中已空,所有生魂百姓皆已去得其所。罗玄将三艘灵舰就地清整了一番,正要拉着它们重新上路,突觉手上一沉,身子被一股巨大的惯性带着,连退几步,他运气稳住,回头一看,原来是其中的一艘辅灵舰从洞崖旁的斜坡上滑了下去。
罗玄忙将三舰的缰绳绑去洞中一枚最高的钟乳石,迈步上前查看,才发现原来投阳洞崖的毗邻之处,还连接着另一拢黑森森的大洞,这洞口椭圆匀称,从高处看就好似一枚被人手深深按下的巨大拇指印,洞口的大小倒与那供人投阳的崖湾差不多,但从这里望下去,不是云雾缭绕的万里人间,而是一望无底的冰寒森渊。
罗玄借着洞壁磷石的微弱稀光看去,只见黑洞下方的崖壁上还刻有斑驳不堪的四枚上古冥字——腹地森渊。
森渊中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吼,罗玄一惊,从中望去,地心深处那无边黑暗的世界里仿佛隐藏着一股魔力,让人一看便无法挪开眼睛。
罗玄起初立着,渐渐弯腰蹲在崖边,向内中仔细张望,突然间,黑洞中乍然显出两枚斗大的蓥紫魅光,仿佛一双巨硕的眼睛,那眼睛冲他眨了一眨。
罗玄一惊,嗖地起身快步将悬挂在森渊边上的辅灵舰拽上来,拉着三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投阳洞。
回到不归海岸时,新来的投阳百姓还未抵港,冥兵们也早已撤光,聚在下原平疆的栈馆中休息,偌大的汪洋空无一人,只有随海潮来回荡漾的浮沉骸们,昼夜不息地哀叫着朝岸边伸手。
七日的限期还差一日未到,十万百姓已全部投阳完毕,无极图的要求达到了,罗玄总算松了口气,便在岸上捡了处干燥崖洞就地坐下,擦了把汗,又用崖洞中的破瓦在低凹处舀了几口浑水饮了。
舀水时,不免又从中瞥见自己的熔魄脸面,在浑浊水面上一晃一晃,罗玄顿时想起绝地镇外和那野帝蚩焱的约定,他抬头看看天边,太阳出来还早,便起身绕到崖上,借着夜色沿水路向三原的毗邻处赶去。
第43章。 绘苍诀念()
未用多时,罗玄便赶到了下原的两扇巨大铜门前,他绕过墙头上密集的守城官,将身隐在铜门低处观察情况。深夜时分,排队进中原的车舆数量很少,所以彼此间隔甚长,若想靠趴在轿底蒙混过关,风险极大。
他衡量片刻,二指扣了扣身后的铜门,这便试探着催动体内钢气,以掌骨为轴在铜门底部盯着一点,蓄力顶去,才顶了五、六下,只听咣当一声,固若金汤的界原门已塌下一角。
如是三番,罗玄故技重施,一路畅行无阻,须臾便赶到了上原边疆的好望峰。
正值朝阳将升未升之时,清晨的曦光正遮遮掩掩地躲在漫天云霞内,罗玄远远地便看见了凝神端坐于好望峰上的蚩焱。
只见他神色从容,随遇而安,一身雪白囚衣迎风飘展,如莲花撒蕊,披下峰头,此刻的他半点不似正被三原通缉的冥朝要犯,倒更像是一名踏宇乘风,异地小憩的无名仙客,这般景状,使人一时难以将其与各色传说中的孽神蚩焱联系起来。
他居高临下,面对着山峰脚处的界碑石,石碑中发出时隐时现的白瞾光辉,正随着他的吐息一亮一亮,映照得正面天空一明一暗。罗玄向他走近,蚩焱闭目不动,朝峰下缓缓道:
“你果然来了,到底放不下你那徒儿。”
罗玄脚步一顿,继续走去,但闻蚩焱沉声吩咐:“我已同石峰中的神髓纳息与共,现在就靠你以乾坤钢气探入碑中,替我将它取出来!”
罗玄伸手探入石中,坚硬的界碑石在他拿捏下寸寸粉碎凹陷进去,探摸片刻,突然手指触到了一枚圆润滚烫的水珠,忙将其攥住,抽出一看,正是一枚曜白欺日的神髓在他掌中冉冉发亮。
“拿来!”那厢蚩焱已从峰头跃下,劈头来抢,罗玄一个朗月穿空,滑步险险避过,沉声道:“先助我恢复体貌,神髓自会给你!”
蚩焱道;“你若想恢复样貌,唯有先将神髓还给我!”罗玄冷笑无声,将一袖背去身后,蚩焱见状,皱眉喝道:“你懂什么?神髓出峰,必有感应,快将它给我,不然旷异天。。。。。。”
正说话间,一张金钢大网突地从天而降,朝两人当头罩下,二人大惊失色,立刻弹开,贴着地面向左右两旁各自飞避,那张金网却一路追逐着二人,平地里迅速延伸开去,在二人即将破网时猛地一收,将蚩焱与罗玄双双扣在了网中。
金钢网越收越紧,转眼便将二人困在了一处,朝阳跃出,天幕大亮,却见旷异天正率着十殿阎罗,纷纷降下好望峰头。
冥瞾神向网中沉沉一笑:“蚩焱,你真乃狡兔三窟,当初你将自己的神魄置于假髓之中,引我上当,却将真正的神髓和绘苍诀藏在了你神躯被毁之处。你以为我不知你脱狱后的行踪,断不会找来好望峰,可惜,任你屡次绝境逢生,运气再高,也逃不出无极图的眼睛。”
“无极图?”蚩焱闻言,吃惊不小,罗玄皱眉道:“又是那梵天怪物作祟!便是它将我打来下原,在我体内种下了九九桃花,还要取我徒儿的性命。”
这下蚩焱更加诧异了:“可无极图是梵天佛器,怎会出现在冥疆?”突然扭头对罗玄怒骂出声:“无极图在冥疆你也不早说!害得我等白白被擒!”
罗玄也责怪自己一时大意,只盼着恢复体貌,竟忘了无极图还在旷异天手上一事。这金钢网上的丝线软比云缎,可柔可刚,罗玄一再驱动乾坤钢气去切割网身,却毫无着力,网上一圈圈闪烁着金光,内中越是挣脱,便收得越紧。
二人一时在网中贴背而立,互相倚靠,蚩焱侧过脸对罗玄低声道:“此乃收天幡,单凭你我之力绝难挣脱,快将神髓给我,如今唯有利用其中的绘苍诀,还有一线生机!”
罗玄胳膊刚动,旷异天隔空大掌一收,只闻“扑”一声,神髓滑出罗玄之手,从网眼里钻了出去,正投入旷异天掌中!
蚩焱怒吼一声,全力爆发,罗玄见神髓被旷异天夺去,心中有愧,当下也拼了,二人联手向外拼命突围,收天幡软硬不吃,刚柔并济地禁锢着二人,一张大网被二人带着在地面上东奔西跑。旷异天微微一笑,指尖挑起蚩焱的神髓。
突然火光一闪,金钢网中猛地升起一团雄厚炼火。旷异天一惊,却见网中的熔魄罗玄一手抓住钢丝,周身猝然暴涨起熊熊大火,金钢网上立刻发出孳孳巨响,硝烟不断,不消三刻竟被烧出一枚大洞,整张巨网“啪”地掉落在地。
蚩焱一跃而出,飞去夺髓,罗玄垫后,截住十殿阎罗。新月阎仙等人与他打了照面,个个面面相觑——多日不见,本以为他已骨毁形销,再难升天,却不料他的功力竟不知不觉精进到如此地步!
蚩焱一径缠斗着旷异天,见他紧握掌中神髓,皱着眉和自己满天地周旋,蚩焱耻笑道:“旷异天!怎么了?你不敢吞下我之神髓,是怕为苍生万界背负这绘苍诀么?还是怕辛天权一怒,将你这冥瞾三原也拆个粉碎?”
旷异天冷面不答,二人四掌砰然相撞,真气流转,陷入僵局,那厢罗玄已在原地掀起一轮巨大火圈,将十殿阎罗团团封锁在了其中,这便赶来助阵。蚩焱一见他来,大喜道:“快,用乾坤钢敲碎他的天灵盖!”
旷异天一听乾坤钢三字,面色大变,扭头喝道:“孽障!你胆敢偷袭,我死之前,神念必杀一人,你信不信?!”
罗玄脸色一锵,开掌狠狠击去他胸口,当旷异天身体飞出之际又拽回他右臂,贯骨一扣,神髓立刻从掌中掉下,罗玄甩开他,抬脚一提,将蚩焱的神髓稳稳收入袖中。
旷异天被这一掌重重摔去好望峰上,又弹落在地,鲜血大口大口地呕出。困在炼火圈内的十殿阎罗纷纷大呼起来,却无一人能够脱身。
罗玄盯着他勉力支起的摸样,声音冷如玄冰地狱:“我已将乾坤钢气打入了你周身筋脉,今后小凤若有甚么三长两短,我便先让钢气穿透你的天灵,再打碎你每一节骨头,看是你的神念快,还是我的钢气快!”
旷异天俯卧在地,抖了一抖。罗玄迈步将神髓拿去给蚩焱,蚩焱伸手来接,旷异天突然按下头去。
只听“轰”地一声爆响,罗玄、蚩焱、旷异天、十殿阎罗等人纷纷被炸飞了出去,罗玄落地后惊弹而起,飞奔去蚩焱身边一看究竟,却见地面早凹下一个三丈有余的大坑,蚩焱躺在坑底,手中的神髓被震去一旁,滴溜溜地直转,他满身是血,整个身体都被打瘪下去,渗进泥土。
罗玄慌忙去扶,却感到蚩焱的魄体已势如一团软面,半点支撑不起,忙搭起他脉搏一探,已是生机全无、魂脉尽断!
“千神齑。”蚩焱吃力地摇摇头,兀自苦笑出声,他口中喷出一轮轮血沫,五官内涌出的鲜血已将他整张脸模糊了去,罗玄提掌就要为他输真补救,蚩焱抬手阻拦道:“不,我已命悬一线,绝不可再受丝毫钢气,速速带我离开此地。”
罗玄转身拾起他的神髓,摊在掌间左右看去,并无半点异状。旷异天从山峰下缓缓立起,对着二人背影道:“这支‘千神齑’是神皇辛天权亲手所赐,专为对付蚩焱,方才我手握神髓之际已将它置入其中,只要蚩焱一触神髓,千神齑便会感应发威,你救得了他一时,却救不了他一世。你以为自己在行善积德,实则只会连累更多的人无辜受罪,还是交出绘苍诀,置身事外罢!”
瞬间又逢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磅礴的钢气再次卷面袭来,旷异天这回早有防备,忙提起封天剑来挡,身子仍被向后震出了数十米远。待掌气平息,四下看去,早不见了罗玄和蚩焱的身影。
罗玄背着蚩焱一路疾奔,直跑到冥疆三原与冥荒秘境的交界之处,寻思已走得够远,这便寻了处平壤草原,背靠着一棵高大参天的松柏树将他放了下来。再探脉象,奄奄一息,罗玄转身要去取水采药来医,袖口却被人勉力拉住。
“不治你,你会死的。”罗玄皱眉,欲拨开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