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坤异史记-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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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成珂没想到长着旷异天那样一幅书生脸的蚩焱体内竟藏有这般巨大的力量,见他封好山洞后便倒地不起,心中已生无比怜惜,当下将他半身抱在怀中,以己体温替他驱寒,蚩焱神智昏遁中受她温暖包围,口中一径喃喃道:“别对我好,我不值得你如此,我是大恶人。。。”
素成珂紧紧抱着,滚烫泪水滴滴落去他脸颊:“你才不是,你不忍拖累我母子在先,又拼死相护在后,你或是冥曌的恶人,天下的恶人,却不是我素成珂的!”
那是蚩焱第一次知道了素成珂的名字,从人间到冥荒,从祖屿到九泉,他终于知道了这名遭他一夕**毁容、弃于街市的人间凡女的名字,那名挽得一篮香花鱼干的女子,那名远远走来如轻霞渺露、洁藕琼莲的女子,那名恨怒起来会用金钏刺穿他脸颊,掌掴他颜面的女子。
她从粗襟布衫内挥来的手掌打上他脸颊,怒叱他“你爹娘怎办?”时的情景,一下令他忆起当年美神与亡神同归于尽之前,最后微笑着,也是如此伸出手去拂上父曌神农英泪纵横的脸庞,之后她神髓消散于十荒九界,唯独留给他父子的便是这一袖间的温柔,也便成了父曌神农永远无法再正面看他的理由,亦是他半生自暴自弃的因果。
如今这一袖一拂间的颓败,却被素成珂的一袖一掌狠狠打醒了。自从美神去世,再没有一个女人敢教导他是非对错,再没有一个女人敢公然反抗他之劣行逆举,再没有一个女人敢破他面颊、煽他耳光,原来素成珂的出现,打破了美神之死留在他生命中的混乱僵局。
蚩焱突然意识到过去数万载未曾遇上并认识素成珂的岁月,竟都属荒唐白活了。只是没有人知道,或许他与她本可有一个美好的开始,命运却以它出其不意的方式谱写了无常的定义。
山门外不多时便聚来了更多山魈厉鬼,一个接一个前来抱着巨大花岗岩左右摇撼,却无能撼动半分,连续五个昼夜,雪暴日夜连轴,众山魈不眠不休。蚩焱身无丝毫补给,亦是神力散尽,身体一寸一寸冰冷下去。
素成珂急得不行,洞中唯有岩缝里淌下的冰冻雪水,与他病重之躯半分无益,她却因几日未曾哺育孩儿,奶水攒积,胸口胀痛得厉害。见他躺在冰冷地面,身躯因缺乏食养而日渐嶙峋佝偻,素成珂咬了咬牙,在他身边躺倒,解开前襟,将他头颅按在自己怀抱中。
蚩焱迷糊中骤得温热奶水滋养,本能含住**用力吮吸,素成珂咬紧牙关,仍他吮食。
蚩焱原本体质非凡,只须点滴滋养便可恢复大半,几口乳汁下肚,他脑中迅速清醒,舌胎上却递来异样温触,令他猛地忆起那日在人间妈祖岛上施暴于她的情景,顿时心头一裂,“啊”一声脱开她去,滚坐一旁,捂住颜面,粗喘不休。
素成珂只道他是不好意思,又上前轻轻挽住他道:“你别怕,我自己愿意的。。。”她虽身为人母,却也从未尝试过男女正常的相思相慕之情,方才遭他那般如婴孩般炽热亲呷,一时竟也雪腮霏红,语调踟躇起来。
这冥曌神旷异天长相清霁端雅,比起骄奢跋扈的野神蚩焱自是别具堂皇,极易得女子倾慕,而蚩焱之前遭十殿阎罗围剿时,曾以幻苍决假扮旷异天之容貌蒙混过关,自从在褫魄深山被素成珂救回村里后,他之容貌根本未及改换。那时,下原每镇每坊间都贴有他蚩焱的本尊画像,以待缉拿,而褫魄山远离大铎,村中消息又闭塞,冥曌神君亦从未亲历过下原,故而平民百姓根本不知当朝曌君旷异天长得甚么模样,如此,他便得以凭借旷异天之容颜,自称莫言,瞒天过海,在此冥荒野村中一住便是半年。
如此一来,素成珂从不晓得这名俊颜贵气的书卷儿郎,便是当年害得她家破人亡、在九界中亦人人憎恨的野神蚩焱,她眼中看到的,只是一名为不致拖累于她而深夜闯山的异地伤客,一名眉清目俊却同她一般满心疮疤的冥荒旅人,一名容易自暴自弃却在关键时刻愿为她舍命相搏的九尺男儿,故而以自身乳汁喂养、补给于他,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于素成珂内心深处,却是甘愿且隐约羞涩的。
这一切,身为神曌、灵识通透的蚩焱却是了如指掌,当下躲在素成珂瞧不见的岩壁黑暗中,伸手探了探这张不属于自己的面孔,那一刻心中竟充满感激,对于旷异天屡次围剿自己的忿恨,也不由消去了大半。若非旷异天的容颜,他蚩焱早就葬身山魈野兽,更无可能命悬一线之际,还有她陪在身边。
当下想去,心底竟渐渐豁然,感到素成珂在轻拨他肩头,蚩焱转过身去,直面于她。
眼看他原本惨败的脸色因自己体液的滋补而逐渐现出生气,素成珂心底甚而浮起一丝游离不定的幸福,瞬间女儿家矜持心起,她收回手去,顿了一顿,吸口气道:
“你切莫误会,我此举只为让你尽快恢复体力,我还指着你带我离开此地呢,我们受困在此五日,我儿席安便是五日未曾进食了!”
蚩焱亦想起自己那饿哭起来震山动魄的孩儿,果然和自己幼年讨乳时一模一样,当下心头一暖——是,他不能死,从今日起,他有了全部的理由活下去。
第32章。 野神蚩焱(3)柳暗花明()
无极图曌:
夜深时,山洞外嚷声越来越大,鬼號鼎沸,全褫魄山的异兽鬼魅已通通聚来此地,争相出着主意如何挪开封在洞口的花岗岩。这些野魅长年生活在褫魄深山内,有经验的下原百姓、村民向不涉足它们之地盘,故而野魅们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回鲜嫩肥美的生人魂魄,当下嗅到山洞内素成珂的灵魄之味,轻易便探知她尚在哺乳之期,身上血肉定是愈加丰美鲜活,一众鬼魅们立时激动得个个爬满了巨大岩石,绞尽脑汁地朝里厢伸探着一枚枚长舌。
素成珂因受连番惊吓,早已缩成一团,小小地蜷在山洞一角。蚩焱皱眉看着从花岗岩边缘窜进窜出的众条野魅厚舌,舌胎上的异味使洞内原本稀薄的空气愈加腥臭难耐。他体力已恢复不少,这便起身沿着洞中轮廓踱步查看,随手折下几枚长挂而下的雪白钟乳石,寻了处干燥岩石,于其上将两枚相互敲碎,直至引出乳石中的磷火,须臾便自制了两枚钟乳火炬。
仗着光亮,他看清此洞深处的岩壁上现出一枚裂缝,缝中可容一人侧身经过,他举起钟乳磷炬向内照去,岩缝深幽,内中大有乾坤。
丢块石砾进去,一路叮咛作响,回音嘹远,蚩焱回去帮素成珂站直身体,递给她一枚火炬,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一扭头却见堵住洞口的巨大花岗岩边缘正渐渐变成赤红色,滚滚浓烟从缝隙中直钻而入,原来洞外一众魈魅见无法入得洞中,便想到火攻,欲将二人活活烤死在内,如此便可留得二人魄体,怎生也不误到口的肥肉。
事不宜迟。洞外火势浩大,洞中瞬息升温,岩壁上积累的稀薄冰层迅速融化,雪水滴滴嗒嗒地向下流淌,素成珂体质单薄,早已承受不住浓烟,扶着岩壁连声咳嗽,连腰都无法直起。
蚩焱见状,侧过脸一把扯去她项上纱帽,她本能惊呼一声,却也无力再夺,只得双手遮了脸蛋,蜷在洞壁上发抖。蚩焱将她帽檐上的纱帛扯下,分成四、五块分别揩上周遭湿润的岩壁,待每块纱帛皆浸透雪水,他取了一块将她口鼻呼吸处裹缠起来,如此便可适时阻挡浓烟侵蚀她肺腔,又将剩余纱布收入襟口,这便拽了素成珂之手,举着钟乳火炬,一马当先朝岩缝中钻入。
逾往深处行之,岩缝愈显狭窄,很快便低矮至只容一人匍匐前进。滚滚浓烟仍不断地向洞穴深处袭来,荒鬼野魅们仿佛已将整座褫魄山林都搬了过来,势要烧死二人。素成珂初时还能跟在蚩焱身后勉强匍匐爬行,但毕竟肉体凡胎,很快便喘息不休,魄力用尽,蚩焱知她无法随自己一路爬下去,便在前方窄道中艰难转过身去,改为仰躺,双脚勾住身后素成珂已酥软如棉的双肋,将她一寸寸勾拽至自己胸膛之上,二人身躯便如此上下垒叠着,挤在褫魄山体内一条方寸狭窄的羊肠腹径中。
浓烟很快侵吞了整条甬道,素成珂趴在蚩焱胸前,早已失了知觉,蚩焱静静听着她愈来愈慢的心跳,入眼便是她脸上近在咫尺、遭金簪横贯的丑陋伤疤。他摘下她嘴上纱帛,仰头深吸口气,调动神识从通壁的弥漫浓烟中搜来点滴弥留的清新空气,攒蓄在肺里,待一口干净魄气积满,便托起她软耷耷的脑袋,对嘴朝她唇中喂去。
素成珂窒息至深,体内乍得一口纯粹空气,当下呜地一声自咽喉中吐出好一口积郁瘴气,心跳渐渐起伏过来。蚩焱从襟前掏出另块湿帛给她换上,又探手解下自己腰带将她羸弱身躯绑牢在胸前。待收拾妥当,他朝头顶左右看去,双臂探出摸住凸凹山石,这便四肢分工,上下攀登,势如水中仰泳般,一寸寸载着她身躯向山壁那头持续挪去。
不知过了多久,甬道内硝烟渐渐削弱,空气逐显清沁,偶有山风丝丝袭来,蚩焱知道自己选对了路,前方必有山口,立时精神大振,一路载着素成珂疾速朝前方挺进身躯,直至后背突然触上一片寒重湿气,他扭头一看,只见前方甬道正被一片寒水覆盖,十米开外的甬道底部分明是一汪成型的泉眼,正吐吐吐地喷涌着水流,不断上灌。
他继续仰躺前行,泉水浸透身躯,愈来愈深,待全身即将入水之际,他再给素成珂喂入一口鲜气,便借着倒吸的水力,带着她侧身向泉眼之下全速滑去。
果不出所料,此处乃是一处山中深潭,地下水从潭底倒灌入山腹,注满了整条甬道,直通他们藏身的岩洞。蚩焱在水中鱼贯穿梭,约摸半柱香后,眼前豁然亮起,水声轰隆鼓荡,知道自己已从山体内的羊肠腹径中钻入了深潭底部,这便揽着素成珂全速向上方潜游而去。
这深潭却恁不见顶,二人上升足有半个多时辰,却遥遥不见水面光线。素成珂憋屈不住,率先嘴角一动,猛地灌入一口潭水,这一呛不好,几欲将裹在她面上的纱帛倒吸进腹中,见她在水里连连闷咳,脸涨红得要炸开,蚩焱忙扯掉她纱帛,展开周身触识从四周深水中大力萃取来饱满净气,一掌握住她脑勺,封口上前,再度喂入。
素成珂双手紧紧抓住身边男子的前襟,只觉他体温高涨,便是这千丈深潭中她唯一可依赖的暖意,魄气已入腹中,对方却无松开之意,她心中一软,双手相环,由了他去。
水中本有氧气,只是人体无能摄取,蚩焱身为神曌,自幼便识得天地纳元、万物皈采之法,如今打开通身经脉,从潭水里萃取出净气,并非难事。怕她再遇窒息,蚩焱便将她紧搂在怀,不时摄来氧气一口口喂给她,二人在迷离深水中越升越高。黝深昏惑的潭底,一抹薄纱轻飘飘逐流而下。
蚩焱挺起身躯,猛地朝上方几个鱼跃直躬,大力切出水面,古镜般深邃的山野幽潭如银瓶炸裂般贲射开去,白浪翻濯。
当一瘸一拐的蚩焱背着半昏不醒的素成珂出现在野村拗口时,村民们纷纷围将上来将二人迎入村中。这七天六夜之间,冥曌御林卫已突击搜查过整座村庄,自是一无所获,疾苦下民本就不甚欢迎官道中人,昨日下午一众兵阀刚离去,今日他二人便活着回来了,人人都道是两桩好事。
素成珂向来心灵手巧,经她手出的食肆小吃、帛织成品等,村中无人能及,在此蛮荒野村之地,家家户户都靠些简朴手艺渡日求存,故而人人都将她当个人物看待。村中几名年长的妇妪见他二人在险恶深山中游荡数日,竟然共同捡命归来,此举一如在平静的荒野小村里投下了一枚石子,掀起了人们前所未有的谈说兴趣。
翌日,那名叫作莫言的俊生便搬出了素成珂家宅,于村尾不起眼处自搭了间草屋,白日里开始在村中各处寻活,东家教字,西户劈柴,只是每日勤来的物事,大小巨细都放去村中素成珂家的斑驳院门前,还时常立定张望,久不能移。
见这模样,村中过来人便纷纷议论,这小伙腿脚伤势虽好了大半,人却是走不动了。
素成珂只在家中休养了一段时日,白天便又去褫魄山原间采棉。村里起得最早的樵夫们每日便能在山道拗口处看见莫言早早守在那里,直到遮着面纱,挎枚篾篮,碎步前来的素成珂出现,二人会在山道上面面相觑片刻,这便一前一后,相随入山。
之后,每日常见珂女带回不少平日野村中难得一见的鸟兽野味、山珍异药,甚至褫魄深山的首要稀物——白眉千足参,亦常见她轻松提了满篮子回来,拿到镇上随便兜